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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二人心照不宣地走至揽月亭前,谭楷文突然一揖。 “多谢王爷了。” 萧欤目光缓淡:“谭御史客气了。” 绯袍男子叹了口气,“如今节度使拥藩自重,地方势力一度膨胀,陛下还斩杀良臣……这天下,怕是又要大乱了。” 谭楷文话中另有所指,萧欤默默听着,不作一声。 谭楷文知道,祁王萧欤话少,心思却极为缜密,见对方不语,他便知道祁王心中定有考量。 他便一步步指引着对方:“可怜华将军一生鞠躬尽瘁,帮陛下夺位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鸟尽弹藏,兔死狗烹。 紫衣男子点头,应了他的话:“嗯,是可怜。” 瞧着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不知在思量着些什么。 “更可怜华将军还将女儿嫁于陛下三年,如今说弃便弃了,”绯袍之人又叹,“可惜了华春宫的那位华美人……” 只是他还未说完,身侧之人突然打断了这番言语,“谭御史今日的话,似乎有些多。” 祁王的声音听起来凉飕飕的,言罢,便要朝亭子外走去。 谭楷文连忙唤了一声:“王爷!” 萧欤不理他,脚下不停。他的乌发只用一根金带子束着,紫袖翻飞,大有魏晋之气度。 “王爷——” 那人无奈,忙不迭地追上去,吐出腹中言语,“王爷可是要发动兵变?”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恰恰只让祁王一人听了去。果不其然,对方脚下一滞,终于缓缓转过身子来。 却是不置可否。 半晌,紫袍男子不咸不淡地出了声,双眸如月,却是精细异常。 “何人同你说的,可是苏侍郎?” “无人同下官说,”谭楷文笑了,“下官猜的。” 萧欤似是有些惊讶,眸光轻轻动了动。 “王爷放心,下官若是想风闻奏事,便不会与王爷如此闲情信步了。” 唯恐祁王误解,谭御史连忙解释道。 那倒也是。 听到这里,萧欤眼底的寒意不禁退散了三分。 不过,若是谭楷文想去上奏于萧景明,他也是不怕的。这些年,旁人泼到他身上的脏水,可从来都没少过。 “楷文只想,如若王爷事成,定……” 身侧的御史大人突然开了口,“定莫蹈先皇之覆辙。” 信宦官、杀良臣、分权藩镇。 重徭役、兴土木、盲目扩张。 朝纲上下,万马齐喑;山河表里,倾圮动荡。 有清风徐徐而来,拂于萧琼之面上,他默了少时,郑重其事地说出一个字:“好。” 宫火与月色掺着,映入紫袍男子眼中,明灭恍惚。 得到回应,谭楷文如释重负地笑了,他又恢复了笔挺的身段,须臾重重朝眼前之人一拜,一字一字,“谭某谢过王爷。” 这天下,总要有人来接手的。他谭楷文不愚忠于一帝,在这以智力相雄长的门阀政治中,只愿追随彪炳千古的明者。 萧欤还未来得及将他扶起,从亭子的另一边儿突然转来一个身形。那人一身鹅黄色宫服,跑得极为匆忙。 二人眸色,皆是一暗。 对方没料到亭角这边儿有人,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了萧欤身上。 是个小丫头。 吃痛一声,那丫头慌忙跪下,哆哆嗦嗦地打颤:“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冲...冲撞了大人!” 小宫娥不知面前二人的身份,见着他们皆穿官服,姑且全唤了“大人”。 谭楷文敛了神色,凛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她面上泪痕依稀:“二位大人,奴婢奉了主子之名,去长生殿中找陛下。事情焦急,不想冲撞了二位大人,还望大人们恕罪。” “你家主子你是哪个宫里头的丫头?” 绯衣男子问道。 不等她回话,身侧的祁王突然将眉头一皱:“你家主子怎么了?” 这丫头,他是认得的,是华美人的侍婢。 好像是叫瑶月。 瑶月哭着道:“我家主子入睡前身子便不爽,半夜里突发了恶疾,现在要去长生殿禀告陛下。” 谭楷文虽然不知对方是那个宫里头的仆婢,却还是忍不住地问:“太医院呢,他们难道不管的吗?” 对方满脸凄悲,“没用的,奴婢去太医院请了大人们好多次,太医们都不愿管我家娘娘的病症,若是再不去求陛下,只怕、怕我家娘娘她......” “哎——” 谭楷文愣愣地瞧着,原本立于身侧的男子突然迈开了步子,飞快地朝着亭下走去。 转过长亭,萧琼之一步步循着华春宫的路,华靴闷闷敲于宫阶,却是健步如飞。 一颗心,忽得也吊在了半截。 华春宫门微掩,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只手推开宫门。只见寝殿内,一双黄烛烧得微暗,恰恰剪出了床帘之后,女子娇柔的身形。 萧欤于殿外,试探性地唤了声:“娘娘?” 殿内无回应。 他一咬牙,竟推门而入。廊间有夜风穿过,拂响了飞檐下的铜铃,女子在一片琳琅里,咳出声来。 她的声音细软,宛若莺儿一般,就这样轻轻啄在萧欤忽地放软的心坎儿上。他放眼望去,室内香炉正燃,袅袅香气攀着床幔直上,映出帐内之人娇软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