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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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腿的肌肉和经络都好似完全僵直了,林巧儿想迈步,膝盖却酸软,一下子就跌坐下去。在她重重摔到地上前,钟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坐着揉捏两条腿,过了许久才站起来,抓着扶手慢慢走回画室。 看到满地的碎纸和被颜料浸透了的画。她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找胶带试着把画粘起来。 那幅薛世绅的肖像被毁得极其惨烈,似乎承受了最多的怒火,有一半都被撕成了碎屑,如同拼图似的,凑都凑不起半幅。 林巧儿跌坐下,双手撑着地。即使意识清醒,她也无法制止这哭泣。她用胶带缠两下,然后就停下继续哭。好像身体里被塞了一个哭泣的发条。 哭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哭这一天的羞辱,哭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亦或是哭以后再也见不到薛世绅。 钟远坐到她身边,帮她撕着胶带。她无知无觉地接过,再无知无觉地流泪。 钟远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的话,只得这么看着她。 她收拾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钟远不出声地帮她打包行李。 偶尔,钟远会想想,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安慰她。她看上去哭得像在水里泡过。 这个念头冒出来过几次,不过钟远到底没找到什么话。他向来不知如何应付人际间的交流。 看她哭成这样,他再不忍,想法竟然也只是:如果是孙磊在就好了。 画基本都无法挽救。林巧儿粘着粘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粘个什么劲。可她舍不得扔,只得到这些碎纸片迭在一起。 许多画还没有从花花绿绿的颜料中干透,一迭,污染得更多。 她擦擦眼泪,去卧室取了几件衣服。 她家境不富裕,她也习惯了过简单的生活。就算是被包养,她也没有养出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来。她有些昂贵的礼裙和首饰,都是薛世绅送的。她的手拂过漂亮的礼裙,叹了口气,拿了几套日常的衣物。 钟远替她收起几件首饰,林巧儿摇头,“你还给世绅吧。” 钟远想了想,把首饰盒子扔进行李箱。他也不知道薛世绅下一步会怎么打算,但他必然不介意这几个小钱。 可是对林巧儿来说,随便转卖一件首饰,可以换上一间小公寓半年的房租。 “留着,用得上。” 林巧儿早就哭得神经麻木,顾不得他的言下之意。 她拿起桌上一个小小的贝壳串手链,戴在手上,然后继续打包自己的日常用品。 那个贝壳串非常普通,像极旅游地贩售的劣质产品。 钟远好奇地看了两眼,他确定薛世绅送不出这么坍台的礼物来,不过他不知道林巧儿为什么在一堆名贵首饰中最看重这一串。 天色蒙蒙亮,林巧儿终于收拾好行囊。她最后看了眼这间公寓,所有的布置都是她自己选的。每样物品都是回忆。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她与薛世绅必然在某个时刻分开。 她猜想着,某天薛世绅看上了另一个女人,或者打算回到未婚妻身边去。他们就会和平分手,林巧儿也会像此刻,收拾简单的行囊离开。 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仓促,这么满是羞辱。 在这个黎明,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上车后,林巧儿才惊醒似的小声说,“钟远,谢谢你。” 在一整夜的痛哭后,她还能冷静收拾自己的用品,幸亏钟远在她身边。他镇定的神情让她忽然也觉得这一天没有那么凄凉。 钟远关上车门,依旧漠然,“你有地方去吗?” 刚刚林巧儿已经想了很多,大学时她有两个女性好友,可是认识薛世绅以后,与她们也断了联系。对她们来说,林巧儿就是个不把她们真心当朋友的失踪人口。 她猜想,如果自己贸然上门,她们并不见得会高兴。 她叹气,“去医院吧,我去陪妈妈。” 钟远看了她一眼,发动车子。 车停下时,她以为到了医院,抬眼却看见一幢简洁的灰白色建筑。 “这是……” 她没问完,钟远就下车。她也只好跟下去。钟远拎着她的行李进了一层的公寓。 林巧儿环顾四周,这间公寓看上去很干净空旷,如同无人居住。 “不能带你去宾馆,我和绅哥的信用卡记录都很容易被查。”钟远打开一间卧室门,“你先在这里休息,等绅哥回来,再讨论下一步。” 这间卧室比客厅更为整洁干净,靠墙放着木板床,床单被褥都是简单的灰黑色。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浅灰色闹钟,另一角是一个小衣柜,衣柜边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哑铃。 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像是某个偏僻地域的招待所。 “这是……你家吗?” 这房间的气质与钟远身上那股不多话的简单如出一辙。 “嗯,”钟远指指另一间卧室门,“孙磊住那边。” 林巧儿有些愧疚,“要不我住孙磊那里吧,你整晚都没休息……” 钟远好似没听见,走到客厅的另一角,打开一扇门,“这是浴室。” “嗯……” “你先休息,我要出门,”钟远拿起钥匙,“这里不会有人来,你放心。”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巧儿赶忙说,“钟远。” 钟远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回过头。 她认真说,“谢谢。” 钟远看看她,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整个公寓里只剩林巧儿独自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