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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楼上下去,隐约就听见有说话声。他的手还扶在楼梯上,越过盆栽就看见李隅正在客厅和凯蒂讲话,撒泼正在他膝盖上卧着。 凯蒂心情很好,探头对着刚走出来的阮衿是一句情绪高昂的“早啊。” 李隅看着他说的也是一样的,“早。” 这语气和眼神就好像任何一个清晨,他们之间没有分别过,一颗悬浮着的心慢慢地沉降下来了,然后着陆了。 阮衿也说,“早上好啊。” 好像是瘦了些,但又好像没有变化,阮衿怔怔地看着阔别许久的李隅这么想着。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了,他终究呼出了那一口气,有种这人是全须全尾好好回来就已经很不错的感觉。 李胜南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李隅见状就去推他的轮椅。这段时间李胜南的精神越发差,骨折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也只是到拄着拐杖起来勉强活动的程度,大部分时候还是瘫软在轮椅上的。 其实这段时间李胜南安静得阮衿有些忧心,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的,但是阮衿找不到任何的头绪,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他甚至没再见过任何外人。偶尔跟人打电话,讲的也无非是深城那块地的事情,问问现场施工情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气温也低,积雪累重地压在建筑和灌木上。花园里有棵树被大雪压折了,就直挺挺地搭在李胜南的窗沿前,常青带雪的叶子摩擦在玻璃上很响亮,然后是轰然倒塌的声音,这让他久违地失眠了整夜。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拨云见日的晴天。因为客厅的落地窗采光最好,李胜南一整个白天都在这里晒太阳,打瞌睡,偶尔还吃切成小块的水果。 李隅和阮衿除了“早”和“早上好啊”,没有机会说别的话。 到了晚上,李胜南在吃过晚餐之后就让凯蒂把客厅的灯全都调暗了,给他放电影看。凯蒂随手从电视柜中的影碟盘里取了一张蓝光的开始播放,自顾自去厨房吃饭了。 李胜南还让李隅和阮衿都陪着一起,嘴上说是一起看看电影,实则是和李隅谈谈话。听着他们俩说话,阮衿才知道李隅这次是假借外公生病的借口才离开这么久的。 听着那些絮语,阮衿也没仔细看那部电影,他只是觉得画面切换很快,而且色调晦暗,他看过的电影挺少,但凡觉得眼熟,那一定是看过的。 过了一会,那些细语像潮汐舔舐礁石一样,随着月球的引力消失而渐缓下去,因为电影才开始十几分钟,李胜南就已经睡着了。 李隅和阮衿坐着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李胜南,稍显粗重的鼾声在空荡黑白的客厅中起起伏伏着。 “我怎么感觉看过这个电影。”李隅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眼睛盯着屏幕,过了好几分才这么说道。 阮衿接了一句“我也感觉看过”就听到李隅手机震动的声音。他迅速站起身,去向黑暗更深处去接了电话,简短地“嗯”了好几声,然后声音逐渐隐没到二楼去了。 再等了一会儿,阮衿吓了一跳。 因为李隅已经把居家服都换了,上身穿了一件斜拉短款黑色防风服,就像只燕子一样从楼上匆匆下来,在黑暗中半隐半现。 阮衿不由得问出声,声音放得很轻,几乎都是口型了,“现在依然还在忙吗?” 他以为李隅要忙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才回来,没想到现在到了晚上还需要再外出一趟。 “既然这部电影你也看过。”李隅不知道是没听清阮衿的问题还是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声音很轻,液晶屏幕的光错落着,把那侧脸分割出了几片冷峻的银白,“现在要跟我出去一趟吗?” 虽然李胜南还睡在这里,那呼吸声也还萦绕在耳畔,但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李隅第一次主动问他,之前都是他自己勉强要跟着的。 阮衿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会受到这种邀请,他本来都不打算出口多问,可现在一点也不敢迟疑,毫不犹豫地点头,“要。” 他们一直到老宅的地下车库里,这是阮衿是第二次见到了李隅的机车。因为高中那会儿据李隅自己说,他已经不打算再玩儿飙车这类活动了。当时还是用一种浪子回头,金盆洗手的语气说的。 李隅抬手把防水的篷布掀开,头盔递给阮衿一个,自己开始戴手套,绑护具。阮衿在等他绑护膝的时候近距离地观察这辆摩托,改装之后的样貌非常漂亮,纯粹的渡鸦黑,流畅得宛如一只肌肉蓄满力量,正在原地蛰伏着准备从草丛中出击捕食的黑豹。 车库的卷帘门也慢慢打开了,外面的带着雪籽的冷风混合夜色一起蹿进来,冷得人很清醒。 阮衿把头盔戴好了,坐上了李隅的车后座,他因为想说话的缘故,还没拉下防风镜。李隅一只脚刚踩上踏板,回头看了一眼阮衿,伸手给 他把防风镜按下来,又被阮衿给推上了。 李隅看着阮衿的眼睛,以为他是要问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问题,结果是郑重其事的“外面积雪好几天,大路上结冰了,你要小心开。” “我知道。”李隅另一条腿跨上了上去,阮衿则扶住了他的腰,那防风服触摸起来冷硬坚实。机车的飙起来速度会很快,阮衿想了想,于是从扶着换成了贴近抱住李隅的腰。 好像真的瘦了不少,脸隔着衣服,除了那衣服的冷,还能感觉到他脊背上那些坚硬反叛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