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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鸥端着碗难得谦虚:“没,是你不挑了。” 曾经以为连再见一面都是奢望的两个人,如今能安然互对地吃一桌午饭,更甚至,在不经意间提及过往时,都能按捺住内心波澜,面上云淡风轻地笑上一笑,不得不说,岁月让人成熟。 既然已经提到了曾经时光,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忌讳可言了,沙鸥捏着筷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陆惟名伸筷夹菜,口吻也如闲聊:“瞎折腾,在部队五年,考了军校,后来转业就又回北津了。” 沙鸥喝汤的小瓷勺一颤,汤汁溅落几滴到手背上,他不动声色地抽了张纸巾擦去,笑道:“当年大家还都以为你转学去外地了,怎么想着参军入伍了?” 陆惟名看他一眼,笑容亦游刃有余:“年少的时候脑子一热,谁还没干过几件傻逼事。” 沙鸥低头喝汤,笑不出来了。 陆惟名说得含蓄,弦外之音他却听得分明——自己就是对方当年傻逼的根源。 陆惟名看他一眼,滴水不漏地又将话题圆了回来:“你呢,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时评巨佬了?”见对方眸中闪过诧异,又轻笑着补充:“上次听我舅妈路上聊起来的。” 是了,沙鸥倏然记起来,第二次在传院遇见,他才知道原来带了自己整个研究生学段的林教授是陆惟名的舅妈,苏老爷子的儿媳妇儿。 世界真是小。 他避重就轻,只是说:“写时评相当于自由职业了,不受约束,随性一点。” “哦。”陆惟名夹了一块鱼肉,说:“什么时候正式去传院任职?” “下周。” 沙鸥暗中观察着陆惟名夹每道菜的频率,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依旧喜欢吃鱼,于是随手将鱼盘和陆惟名面前的那道青笋炒蛋换了个位置。 陆惟名愣了下,说:“谢谢。” 沙鸥没回应。 明明在十年前,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陆惟名天天腻在他身边,走路的时候胳膊要搭在他肩上,坐一起的时候说话都要凑到耳边,午睡的时候更不用提,明明床不小,一觉醒来以后保准和他枕的是同一个枕头。 十年前,陆惟名似乎压根不知道距离两个字怎么写,而现在,他只不过是随手为对方调换了一下菜品,都能换得一声礼貌的客套。 不可谓不讽刺,也不可谓不活该。 沙鸥及时从回忆中抽身,沉默片刻,问道:“现在在做什么呢?” 陆惟名眉梢一挑,反问:“你不知道?” “嗯?”沙鸥确实懵圈:“我怎么知道?” “哦。”陆惟名点点头,故意说:“那保留点神秘感吧,要不你猜猜?” 沙鸥十分无语:“我还以为你真成熟不少呢。” 陆惟名微怔,低声笑起来。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各怀心思,暗自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无恙,你来我往间都是对彼此小心谨慎又不越雷池地试探,结果两个人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最想问的问不出结果,最想说的又开不了口,只好打个平手收场。 吃完午饭,陆惟名正式告辞,沙鸥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说:“稍等一下,我送你去取车。” “不用。”陆惟名拎着外套站在玄关:“有人过来接,我直接回北津了。” 今天晚上集团有月度总结会,他必须赶在七点前回去,于是沙鸥做饭的时候他给公司助理打了一通电话,让司机带着助理过来,三个人两辆车,接上他直接回HH集团总部。 他婉拒,沙鸥便不再坚持,走过来亲自给他开门。 而就在陆惟名转身出门前,他忽然问了一句—— “昨晚上的话,还算数吗?” 陆惟名一句“再见”瞬时被闷回喉咙。 沙鸥站在门口,手还扶住门框上,目光笔直而清亮,不闪不避,等一个回答。 陆惟名沉默了半秒,却反问:“你现在确定自己酒醒了吗?” 沙鸥回答:“早醒了。”顿了下又说:“我什么酒量,你应该清楚。” 陆惟名没什么意义地点了下头。 沙鸥蹙眉,又问:“所以呢?昨晚说的试试,你——” 陆惟名打断他:“......那就试试。” 沙鸥:“......” 陆惟名看他一眼,觉得好笑:“你那什么表情?”停两秒,又说:“昨晚亲我的时候不是挺镇定的?” 佯装平淡了大半天的一颗心,陡然跳乱,沙鸥张张嘴,忽然忘了要说什么,而这几秒的时间里,隐没在发丝后的耳廓,却悄然漫上血色。 陆惟名收起玩笑,刚才午饭时那点散漫无羁的神态也消失的丁点不见,周身气质倏然间变得深沉内敛而具有压迫感。 “沙鸥。”他喊他名字一声,微蹙着眉,沉声道:“你说你有真心,想和我再试试,我信了,不过这是我信你的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你还是骗我,那咱们——” “不会。”沙鸥声调不自觉地拔高,意识到失态后,又重重缓了口气,说:“这次不会,永远都不会了,你、你放心。” 陆惟名探究的眸光落在他脸上,半晌,点了下头,转身走向电梯间。 那就如你所愿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他饮鸩止渴,虽然心有余悸,却依旧克制不住再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