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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还没有分班的时候,杨光就找他谈过,虽说以他的成绩,最终考上自己理想的学府不成问题,但是依旧提出了让他参加奥数竞赛的想法。 杨光对沙鸥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奥数竞赛不单单是升学的加分项,如果顺利过了一试二试,最终成功参加全国奥数冬令营的话,更是一个能认识、结交众多顶级高手的机会,这对于你提升自己,清晰的认识外围世界,都将是一个质的飞跃。” “而且,并不要求你做到登峰造极地跻身国家队参加世界联赛,只要过了全国联赛就可以,要知道,在某些顶尖学府而言,一个奥赛选手的含金量,要比一个高考状元纯度高得多。” 沙鸥对于“奥数加分项”倒是没有特别执着的想法,但是,杨光那句“结交顶级高手”的鼓动,却让他动了心。于是,从高一开始,他先是配合讲义钻研历年奥数真题,又试水参加了一次省级联赛,在初战便拿到全省第二的成绩后,便正式开始了和奥数相爱相杀之旅。 奥数不同于普通数学题,不仅耗时,更消耗脑力,必须要有强大的逻辑思维贯穿支撑。两个小时后,沙鸥解出了五道题,放下笔正想休息一会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沙鸥拿过电话,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松弛下来,对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怔忪了三秒,才接听。 陆惟名刻意压低的嗓音顺着移动信号传导到耳边,听起来竟别样磁性:“喂?沙鸥?” “嗯,有事?” 沙鸥听见电话那端的声音有明显的放松,说:“昨天放学前,各科老师都留了作业,一堆卷子,我都给你拿回来了......那什么,我昨晚去找你的时候吧,觉得带着十几张试卷进酒吧有点太、太缺心眼了,就没带过去,你......今天有时间吗,我给你送去?” 沙鸥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两天家里的氛围实在不适合外人登门,于是说:“改天吧,我一会儿可能要出门了。” “......那明天呢?” “明天......”明天更不合适,估计家里超标的冷空气能直接把陆惟名自带的热血本色凝成干冰,于是沙鸥回答说;“明天我有事,不是很方便。” 陆惟名没忍住多一问:“什么事啊?” “......家事。” 陆惟名:“......” 像是一根清香脆甜的黄瓜,咬到最后两口的时候,突然尝到了浓重的苦味,一时间滋味万千,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好强迫自己囫囵吞下去。 好半天,沙鸥才在电话里重新听见陆惟名的回应,明显的故作轻松:“行,那等你什么时候方便再说吧,反正以你刷题的速度,这十几张卷子用不了一天也搞定了。” “嗯。” “......那,我挂电话了啊?” “好。”沙鸥说:“再见。” 不算意料之外的,陆惟名听完这句,没有同样礼貌的回复一声“再见”,便直接挂了线。 沙鸥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放回书桌上,而后呼出一口气,疲惫无比地捏了捏眉心。 第二天一大早,沙鸥和沙雁还洗漱完毕,吃完早餐后,准备出门。 沙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个一直放在自己卧室里的相框,枯瘦的指腹一遍遍描摹着相片中的那双人,直到两个孙子换好了鞋,才抬起头来,重重叹气道:“路远,你俩注意安全,到了......到了以后,跟他们念叨一声,说我挺好,让他们别惦着。” 沙雁还瞬间就红了眼眶。 沙鸥拍了拍弟弟肩膀,说:“好,中午我们要是回不来的话,午饭您......” “不用管我。”沙老爷子冲沙鸥摆摆手,像是要让他安心,收拾起了眼中的悲戚之色,故意乐呵道:“我跟前楼的老王约好了,今天跟他回趟老家玩两天,钓鱼去,他儿子一会儿开车来接我们,你们放心去吧。” 沙鸥沉吟一瞬,点点头,这才带着沙雁还出了门。 秋季清晨时分,整个城市似乎还陷于沉眠之中,因为假期的缘故,连公交车站点等车的人都零星可数。 沙鸥和沙雁还坐上一班长途公交,渐渐远离市中心,一路向西,直至环抱于市区外的青山脚下。 这是丰玉市郊外的一片墓园。 墓区风水极佳,建在半山之上,墓园四周皆是苍翠参天,锦屏云障,山下有溪水环绕夹流,水木相交,青山相映,顾盼有情。 风起乍寒,兄弟俩在公墓外唯一的那家花店里买了两束鲜花,一束□□,一束白百何,而后迎风上了山。 直达墓园的那条石阶小路蜿蜒漫长,沙鸥抱着那束百合,始终走在沙雁还前方,借着身高的优势,帮弟弟遮挡着冷风。 两人一路无话,终于走进园区内。 墓园内部的甬路两旁栽种着青松,但外围山风的嘶吼呼啸依旧清晰入耳,像是从身边咆哮着席卷而过。 最终,他们在一座合葬的墓碑前停住了脚。 石碑上是一张双人合影的黑白小相,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再不流逝——这张合影,与摆在爷爷房中的那张一模一样,是父母当初缔结为夫妻时的合照。 黑白色的时光长河席卷滚滚红尘奔流远去,却冲刷不掉他们父母永远年轻的笑容。 沙鸥躬身,将那束百合在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素帕,将小相上的薄尘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