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第47章 估摸着到了晌午, 小满应该早就回来了。 周攻玉从刑室出来,想要去找她, 走到一半又折返, 想去换身衣服。 小满路上遇险后, 连着几日都在做噩梦, 必定是闻不得丁点血腥味。 白袍上虽然未曾溅到血, 他还是有些担心在刑室待久了, 衣袍被那股子气味儿侵染。 周攻玉换了身衣裳, 走进小满的屋子时并未让人通传。未等他撩起帘子,二人的谈话先入了耳。 “你还要走,是回益州?”陵阳讶异道。“你不留在京城吗?可是我表哥喜欢你啊,他肯定不愿意让你走。” 小满语气平和,倒是不见纠结,没什么犹豫地回答她:“太子志向高远, 不会沉溺于情爱。我会想办法还清, 若是有缘, 总会再见的。” 周攻玉缓缓放下了准备撩开珠帘的手,隐约能闻到从她房中弥漫出来的清雅香气, 栀子花到季,已经开了。 他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若要此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知道该怎么撑住一副良善的面孔。 还清。 实在可笑,他想补偿,她想还清。 他们之间岂是一句有缘再见便能了结的。 周攻玉站了片刻, 终是折回去了。 小满和他说过以后要走,也说过不再喜欢他。 如今所做的一切,是在偿还自己践踏了她的心意,想用尽一切方式挽回。 一厢情愿也好,自作多情也好,都是他咎由自取,只能自己承受。 午后,小满要见的人已经寻到了。 那个自缢的蓝裙女子,生前说了她家的住处,小满想着若她还有家人,那便多给些银钱。等人寻到,才发现她家人都死在匪寇刀下,剩她一人住在亲戚家,毕竟是寄人篱下,当小满说出接她去京城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那姑娘名为徐燕,和付桃差不多的年纪,也才将将满了十四岁。 看着是个胆大灵动的,也不怕生,小满问什么就答什么。 因为家人去世,徐燕看着还有几分消沉,打量了屋内布置后,恭敬道:“那日后姐姐是要带我去京城吗?” 小满听到她的称呼微皱了下眉,说道:“不必唤我姐姐,我带你去京城,日后会教你读书习字,书院的夫子都很好相与,你不必忧心。” 徐燕垂眼,眸光微闪,低声道:“谢谢姑娘怜惜。” “去吧。” 小满将栀子花摆在床头,以盼花香宁神,能让她安然入睡。 入夜后,寂静中唯有虫鸣阵阵,流萤穿过草叶停在窗棂前。 栀子花的甜香驱不散梦魇,静谧的夜里突然响起的咳嗽,如同布帛被撕裂发出的恼人声响。 小满起身伏在床榻边咳个不停,口中有股腥甜的血气。她张开手掌,模糊的夜色看不清,索性起身点亮烛火。 待到屋里被微弱的烛光照亮,她才能看清掌中的血迹,夜色中如墨点一般。 她叹了口气,去找帕子擦净,又倒了杯茶水漱口。折腾完已经是睡意全无,不由地回想起方才的噩梦。 此时夜深,屋外黑黢黢的。树影晃动,偶尔还有流萤飞过,寂静到让她有些害怕。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也没注意滴落的蜡泪,被烫得低声叫了一下,赶忙将烛台放下缩回手。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深夜中突然有人敲门,吓得她肩膀一抖。 她不习惯睡觉还有人看着,侍女是不用在她房中守夜的。 八成是哪个浅眠的侍女见她屋中烛火亮了,想着过来看看。 夜风凉得很,她也不好打搅人睡觉,对门口的人说了句。“没事,起来喝口茶,早些回去睡吧。” 片刻后,她没听到什么脚步声,门前的人沉默不语。 小满疑惑,正要发问,便听那人开口。 “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朗润温和,在漆黑的夜里让人心安,驱散了噩梦带来的惊惶。 小满披了件衣裳去给他开门。 周攻玉提了一盏灯笼,柔顺如绸缎的墨发披散,好似融进了浓黑夜色。 他里面穿着单薄的衣裳,肩上随意搭了件宽大的袍子,比白日多了几分闲散随意。 小满接过灯笼,侧身让他进来。“白日里热得不像话,夜里偏又风凉,你这时候怎么想到过来?” 周攻玉坐在软榻另一端,眼尖地看到了桌上被揉成一团的素帕,以及她刚用过的茶水。 他用手指触过茶盏,扭头看向她:“要喝就叫人给你去备热茶,不能喝凉的。” 她想说自己只是漱个口,但说完周攻玉肯定又要问为什么漱口,那还是不说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素帕上的血点不多,揉成一团他也看不到上面的血迹,总不会闲来无事看看帕子上绣了什么。 “刚才怎么了?” 刚才的那声惊呼肯定被周攻玉听到了。 “就是被蜡烛烫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周攻玉扫了她一眼,倒了杯水走近。 小满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停下,平静地看着她。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韩拾,你还会后退吗?” 小满将往下滑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没去看周攻玉的眼神。 “回到京城后,我会让人把置办院子的钱还给你。你能不能让那些人回去,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喜欢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我是在保护你。” “我知道,谢谢你。”小满抬眸,眼眸像是深潭般漆黑,倒映了跳跃的烛火。“可我承受不起。” 周攻玉缓了缓,唇边泛起抹极淡的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迷茫至极,无可奈何露出的苦笑。 “我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你盼着我好,为何又不肯接受我对你的好。就不能再试试吗,我会对你好,不让任何人欺你辱你,珍奇异宝都给你,你想办女学,我也会帮你,无论要什么我都可以捧到你面前。只要留下……” 小满眼神复杂,带了些迷惑,又觉得感慨。“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周攻玉是天之骄子,谦而不卑,不向人低头。 总是沉着冷静,从不会露出脆弱惶然的神情。 周攻玉听她这么说,也眨了眨眼,笑道:“是啊,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时常厌他母后心中只有情爱,抛弃自己也要争得那人的宠爱,尽管父皇心中早就被有了旁人。她是堂堂六宫之主,是皇后,却仍是要低微的,小心翼翼地去讨好自己的心上人。 听宫里的老人说过,他的母后嫁给他父皇的之前,也是个心高气傲,目无下尘的贵女。最后一点点磨去棱角,学着端庄恬静,去讨好自己的夫君。 他怨母后不争气,如今看来,自己也是一样,也许还不如她。 “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好不好。”她不想看周攻玉这幅神情,也无法让自己心软。 凉风拂过,微弱的烛火跳动。 周攻玉的面容一半隐在阴翳下,强撑出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我心甘情愿。” 小满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攻玉自顾自执起她的手,将冰凉的水倒在她被烛泪烫红的位置。 “我自己来……” 他像是没听见,也不理会她说什么。 “疼不疼?” “不疼。” “不疼你叫什么?” 周攻玉像是被气到了,非常幼稚地和她呛声。 小满抿唇不语,要把自己的手扯回来,周攻玉顺手就去拿桌上的素帕。 “别……”她话还没说出口,周攻玉动作停顿了一下,将拿起的素帕晃了晃,特意拿到烛火旁看清楚。 待看到上面的血迹,他身子紧绷,将素帕一点点攥紧。 “其实还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攻玉转身,眼眸幽深地看着她。“你咯血了。” 小满将水渍甩了甩,坐上软榻,轻描淡写地说:“刚醒来的时候也经常呕血,后来去了益州,又病过两次,两次都险些死了。咳出来的血比现在要多,但我还是好好活到了现在。” 周攻玉忽然变得词穷,神情竟有几分无措。 其实他早些认清自己的情意,但凡能早些将小满放到心上,也不至于让她受那么多的苦。 他习惯了在她那里得到安宁和慰藉,却又不肯替她挡下半点风雨。 无非是觉得她可有可无。 “和我说说你在益州的时候吧。” 小满睨了他一眼。“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以周攻玉的性子,知道她曾经在益州生活,必定是将她的老底都给挖出来,连她走过哪条街被哪家的狗吓哭过都知道。 “这不也一样”他摇头。“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小满回绝:“夜深了,回去睡吧。” 她在益州的趣事,许多都和韩拾有关。他不爱听还非要听,届时又要生闷气。 “我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