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婶子给你拿点酒抹抹，等会就不好了，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秦婆子压低声音哄，自己只有三个儿子，小时候都皮的不行，平时说话都靠吼，现在面前是个小娇娇，生了病看着比平时还娇气，说话不由得就小声了，怕吓着她。 “不想吃。”嘉宁摇头，嘴里特别苦，什么都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能行？本来就难受，再不吃饭越饿越难受。”秦婆子一脸不认可，“平时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多做点，生病了就是要多吃东西才能好的快，越不吃东西越好的慢。” 嘉宁本来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但是看着秦婆子人家的脸色心里也认可了她的说法，最后想了想说道：“想吃水晶包。” “水晶包？”秦婆子和段明明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两人都不知道嘉宁说的水晶包是什么东西。 听到两人的话，嘉宁也意识到水晶包这里没有，但是其他的东西一点都不想吃。 “要不我给你做几个包子，都是包子，怎么吃都差不多？给你多放点肉，肯定比什么水晶包好吃。”秦婆子也不知道城里到底多少卖东西的水晶包，她是听也没听说过，不过既然带个包子，那就跟包子差不多，按着包子的做法说就是了，只要多长肉，甭管什么水晶包，火晶包都好吃。 嘉宁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其他可以想吃的，听得秦婆子的话，直接点了点头：“好。” 看到她这么好说话，秦婆子在心里松了口气，其实看到这孩子这么娇气，她心里不是没有担心过，以后万一婆媳俩相处不好，或者是在村里受了委屈怎么办？相处下来才发现这孩子的性格就是随遇而安的，村里的条件肯定不比城里，但是也没见她抱怨过。 不过确实受委屈了，秦婆子看着嘉宁瘦了一圈的脸，心里想，儿子的担忧不错，如果不抓紧想办法挣点钱，这孩子确实会受不少委屈。 儿子认定了自己也没有办法，那孩子从小就性子倔，自己相中的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么大了不愿意结婚，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可不能错过了。 城里的就城里的吧，秦婆子想，娇气点在家里倒是能受得了，只要性格好就行。 本来就喜欢嘉宁，现在想通了之后更是用心的不行，先用酒精把昨天抹过的地方又抹了一遍，然后倒了杯温水让嘉宁喝了。弄完看到旁边盆里的水没换，秦婆子端出去换了盆温水过来，给嘉宁把脸上和手擦了一遍。 擦完以后，这才放下手里的毛巾：“嘉宁，你躺下好好睡一觉，我回家去发面包包子，你放心，绝对多长肉。” “嗯。”嘉宁点点头。 秦婆子回到家把家里压箱底的肉票都拿出来，然后又找别人家换了半斤出来，这下肉票够了，但是村里没有卖肉的，要想买肉要去镇上。 “老三，老三。”去镇上骑车快，秦婆子想了想，决定让小儿子跑一趟，只是外面路有点滑，心想多交代几次，一定让他骑慢点，只是想好了以后进屋喊人才发现小儿子不在家。 “这孩子又跑哪去了？外面冻死个人乱跑什么？”秦婆子念叨着从屋里走到院子里前院后院都找了一遍，结果都没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头子也不在，秦婆子嘴里唠叨着几句，这是再念叨也念叨都不出人了。 没办法，先进屋把面活好。秦婆子把肉票跟前装在一个手卷里。想拿着自己出去买，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儿子。 “你这是去哪了？喊了半天没人应，你爹去哪了？这么早就去上工了？这天还没亮呢就出去了，路上也不注意点。”秦婆子一说起来就忍不住多念叨。 “大坝那边土有点塌了，我爹去看看。”秦巍边往家里走边说，然后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娘，你看着弄吧，做点吃的。”秦巍从昨天夜里就没睡过，听到隔壁的动静了，发现段明明回去了之后自己偷偷从墙那边翻过去，往嘉宁屋里看了一眼，夜里太冷，他身上带着寒气，没敢进去，但是就算他不进去也知道她有多难受。 想来想去，决定弄点东西回来，不管是卖钱还是给嘉宁吃都行，这里条件太差，不管两个人之前多不习惯只能努力去适应。 天太冷，山上能吃的东西不多，兔子和野鸡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至于更大的猎物，更是找也找不到。 至于野果子，山上的果子大多数都是秋天成熟，现在叶子都落光了，别说吃的了。秦巍转了好久，最后在一棵树底下抓住了只野鸡，而且那棵树还是上回找到嘉宁的地方。 想起上次的事，秦巍心里更担心嘉宁，也不想在山上多待，背着背篓就下来了。 抓野鸡的地方有个鸡窝，鸡窝里有七八个鸡蛋，秦巍一起拿回来了。 家里的鸡蛋秦婆子不舍得吃，一般都是攒够了送到供销社，或者是托人帮忙送过去，能赚几毛钱，或者换点平时用的东西。 前几天刚送过一次，家里现在鸡蛋也不多了，看到背篓里的几颗鸡蛋，秦婆子才高兴点：“正好，嘉宁说想吃水晶包，我寻思着包子都差不多，就打算给她包几个包子吃，家里肉票不多，我跟她说要多放肉，既然抓了只野鸡，咱今天就包几个鸡肉的，再包几个鸡蛋的，弄好了一样好吃，一顿吃不了放外面冻上，让她慢慢吃。” 秦婆子觉得嘉宁这次生病的原因就是因为平时吃的东西不好，加上天冷冻着了，多吃点好东西，养养身体，等病好了再吃几顿好的肯定能养回来。 更何况现在每天夜里都上冻，把包子放在外面，一夜都冻上了，能放好久放不坏。既然今天包，那就一次性多包点。 “嗯，我去把鸡杀了。”秦巍看了一下背篓里的东西，感觉实在拿不出手，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手里别说钱了，连票都没有，想吃什么也弄不回来。 幸亏现在大队里放开了，不再管上山找东西吃的事，不然以秦老头的性格，肯定不会同意秦巍往家里带这只鸡。 秦巍帮着把鸡杀了，厨房里秦婆子烧好的热水，直接拿出来用，野鸡不大，包几个包子还是够的，秦婆子先把鸡剁成几块，让儿子在旁边烧火，自己开始弄面和其他的馅。 母子俩分工明确，秦巍心里记挂着隔壁的嘉宁，决定等会自己给她送过去，下午再去趟镇上，看看有什么点心往家里买点，熟知嘉宁的性格，现在生病不想吃，等病好了立马吃这吃那，多买点备着没错。 只是这样发烧下去不行，秦巍往锅底添了一根柴火：“娘，要不我带嘉宁去医院看看？”秦巍还是不放心，长大以后就没见过她生病。 “现在是什么天你带她去医院？”秦婆子瞅了他一眼，“本来能好，你大冷天往外一站不觉得冻的慌？嘉宁本来就发热，你再给冻着，去镇上一趟喝点凉风，回来恐怕病的更厉害。” 从前几天下雨开始，天就一天比一天冷，现在夜里上冻白天根本不化，路上的雨水没人扫都成冰了，比以前难走了不止一倍，一个人骑车小心点还行，两个人一起走比登天还难。 第36章 秦巍皱眉, 不能带嘉宁去医院，大夫也不可能来村里, 两种办法都不行, 真的没办法看大夫？ 只是嘉宁那样, 这样干等着肯定不行, 秦巍考虑了几秒, 决定自己去镇上买药。 “娘, 我去医院拿药。”只能这样了, “路上小心点，慢点没事，路滑的地方下来慢慢推着走。”听儿子自己说去医院，秦婆子没拦着，还帮忙从屋里拿出来一块布把自行车上的水擦干净。 秦巍骑车出去没多大会，秦老头就回家了。 他今天一早被人喊出去, 在大坝上看了一圈, 把不稳的地方都找出来, 带着一群人把塌了的地方堵上。 幸亏现在雨停了，河里的水不像前几天那么急, 不然用石头和沙土一点用都没有。把塌了的那一个口子堵上，又交代几个人继续往上面堆点石头才回来, 一进家门就闻着厨房传出来的香味。 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儿子已经准备好背着背篓上山了, 秦老头能猜出来，估计是在山上弄的什么好东西。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从前年大坝塌了大队里的人都饿得受不了开始，上山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几倍，公社也就不问这事了。 人是铁饭是钢，饿的受不了的时候总不能让人饿死吧，只是放开了行，再想紧起来就难了，再加上这几年收成一般也就没人管上山的事。只是上山容易，但能打到东西回来的却不多，毕竟山上的东西就那么多，一个村里多少人？ 更何况旁边村里也经常在这转悠，山里的野鸡野兔都跟成精了似的，一个个碰到人跑得飞快，想抓到难过登天，时不时有人抓到一，大家除了羡慕运气好，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除了运气好的人，也没人能碰的上，碰的上也不一定能抓得住。 儿子觉得有本事抓就让他抓吧，秦老头叹了口气。 秦婆子拿着盆出来，看到老头子愁眉苦脸的盯着厨房，心里戒备起来：“你又想啥？我跟你说，这东西是老三给嘉宁弄回来的，你要是敢往谁家拿，我跟你拼命。嘉宁带回来那点东西都给老三补身子了，你要是真有良心，你就该知道先紧着谁。” 秦婆子这辈子最难受的就是两件事，一是老头子是大队长，管几个孩子比别家严格十几倍，二是老头子烂好人，家里有点东西就往外拿，几个儿子有模学样，性子竟然也跟老头子大差不离。 秦老头想解释一下自己没那个心思，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是他对不起家里几个人，当了十几年大队长，他自觉问心无愧，但是对家里人，他确实不够用心。 他向来是不占人便宜，就算山上的果子之类的几个孩子小时候也是交代他们能不拿就不拿，因为这事没少被家里的老婆子抱怨。 再加上他身为大队长，亲戚朋友过来借粮，别人说几句话就忍不住心软了，弄得家里过的苦哈哈的，明明他们两口子比谁都勤快，实际上几个孩子吃的喝的都比不上人家。 最后还是几年前小儿子病了一场让他想明白了，谁都是普通人，他孩子生病的时候出去借钱，平时来家里借粮好话说翻天的人都变了脸色，一个个挤兑他，说没有钱还养那么多孩子干什么？ 秦老头手里真的没钱吗？其实刚开始是有钱的，但是亲戚过来卖惨，总是忍不住给点，这个给点，那个给点，加起来就不少了，家里有再多钱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更何况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们家三个儿子，干活的时候是挺好，但是吃饭的时候也吓人，孩子长个子的时候饭量更大，又不能缺了短了，这样下来手头就紧了。 其实如果不接济那些亲戚，他手里还能剩钱，但是当时借粮的事那些人早已经忘了，反而记恨后来借粮不肯借的事情。 那次以后秦老头心里冷了一大半，从那之后亲戚过来见两次就开始分人了，只给几个亲戚也的人借，只是这回小儿子晕了好几 天，亲弟弟家上门来一次都没来过。被老婆子念叨了几遍，秦老头终于看清了，亲还是自家亲，除了三个儿子，其他的亲戚什么的，谁管谁死活？ 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想明白以后秦老头就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谁家要东西也不随意给了。家里的事也不像以前那么到处管，老婆子和儿子想弄什么就弄。 这回闻着厨房的香味，秦老头叹了口气也没管从哪里弄来的，反正不偷不抢就没事。至于给滴滴家送去？还是算了吧。 秦婆子还以为他又像以前一样说几句呢，没想到这回什么都没有说就进屋了，松了口气，可算想明白了。 “这回不管了？要是以后都这样就好了，”秦婆子把盆里的水倒掉，将锅里的肉捞出来一部分，这些是打算做包子的，剩下的肉再锅里接着煮炖汤喝。 秦巍回来的时候看到父母都在家，跟父亲打了声招呼，去厨房找母亲：“娘，药买回来了，你送去吧，这里我看着。” 秦婆子已经把包子馅弄好了，等会就能包，听到秦巍的话把药接过来，又问了怎么吃才指着灶台前的小凳子交代他说：“你做这，这里暖和，别乱跑了，病了一个就行，可不能再病一个。” 秦巍点点头，坐在灶台前烧火，在外面骑车骑了近两个小时，现在浑身上下都快冻僵了。 …… 嘉宁早上喝了点热水，睡了小半上午，直到中午才醒，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汗，想掀开被子换衣服，被段明明拦住了。 “嘉宁，秦婶子说了你不能见风，快躺着，想要什么跟我说。” “不要。”嘉宁摇摇头，她只是躺着累了想透透气，“明明，我出去一会行吗？” “不行。”段明明一口拒绝。 “好吧。”嘉宁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怏怏地坐回去，只是身上还是不好受，不过比昨天夜里好多了。 秦婆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嘉宁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样子可怜兮兮的，莫名地让她心疼。 “嘉宁，现在还难受不？”说完擦擦手，直到自己手热乎了才伸手去试嘉宁的额头。 “比早上好多了。快吃药，等吃完药就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婶子给你送包子。我包了好几种。想吃什么跟婶子说，婶子给你弄。” “谢谢婶子。”嘉宁打起精神来，只是什么都不想吃。药有些苦，嘉宁感觉满嘴都是那种药的苦味，有点想吐。 秦婆子看着嘉宁把药吃了才放心，刚想说一声回家忙活，看着嘉宁皱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嘉宁，这是老三去镇上买药一起带回来的，你快吃一块，去去嘴里的苦味。药哪点都好，就是这些都给你留着，慢慢吃。” “嗯，”嘴里确实难受，嘉宁把秦婆子手里的糖接了过来，巴掌大的纸包里包了十几块指甲盖大小的冰糖，嘉宁把纸包拆开举起来，“婶子也吃。” “婶子不吃，我家都不爱吃这些东西，你快吃，吃完躺下睡一觉，等会起来吃饭。” “哦。”嘉宁拿出来一块，然后缓缓将纸包合上，把冰糖放进嘴里，“甜。”刚好冲淡了嘴里的苦味。 “剩下的婶子给你放一边。”秦婆子把剩下的接过来，“包子已经蒸上了，等会就给你送过来，你再睡会发发汗，大冷天别冻着。” “好。”嘉宁乖巧的答应，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因为除了姐姐没人对她这么好。 真好，嘉宁闭上眼睛想，如果她能做秦婶子的女儿就好了。 第37章 嘉宁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气死某个人, 不过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幸亏没说出来，不然秦巍会被气死。 嘉宁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救了自己一次, 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睡了一会, 再次醒来是被吵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床前好几个人, 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宫中。 “嬷嬷？”嘉宁喊出来以后才觉得不对, 这里不是皇宫, 宫中没有这种房子, 眨了几下眼才看清旁边的人，是段明明和秦婆子。 “不是馍馍，是包子。”秦婆子不知道嘉宁说的是人，直接把她说的话理解成了吃的，说完把包子拿出来一个，“醒了正好, 趁热吃, 吃完再睡一觉, 再醒绝对好好的。” 嘉宁把视线从秦婆子身上移到她手上，包子很大, 嘉宁上次吃这么大的包子还是在好多年前，那时候她和姐姐每天饿的不行, 小秦子说帮她拿吃的, 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伤口，只有怀里的包子护的好好的。 想到小秦子嘉宁突然有种掉泪的冲动，她后悔了, 如果她不过来就好了，至少还有找到小秦子的机会。 “怎么不高兴？”手里拿着东西在旁边站了一会，秦婆子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压着声音问，“嫌婶子蒸的不好吃？” “不是。”嘉宁连忙摇头，“想起了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