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可她刚一踏出宿舍门,就被惊恐交加的劳卡文狠狠地抱住。 “我相信你了!我相信你!”他浑身颤抖,吓得连声音都有些刺耳,“这次我也看见了!我真的是撞鬼了……” 他抱得那样用力,让原本还迷迷糊糊的邓亘馨终于回过神来。 “没事的,有我在。” 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抱住,笨拙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贴着他胸膛的心口,突然间漏跳了一拍。 —————————————————————————— 劳卡文生平从来没有做过坏事,父母都是普通又富裕的中产,从小在宠爱中长大,一个姐姐两个弟弟,是最普通的一个人。 他看了十年功夫电影,坐飞机来到心驰神往的国度,下飞机不到两天,却遇上这样一件倒霉悲催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坐在温暖又满是人气的早餐店里,一人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劳卡文郁闷地说。 第41章 五分钱(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劳卡文把头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 “下飞机,我遇见了一个出租车司机,一路开到学校门口,是不是他有问题?”劳卡文努力回忆着来到中国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邓亘馨咬着筷子尖,摇头:“那时还是大白天,应该不至于。” “回到宿舍,我去食堂吃饭……”他继续说。 邓亘馨想了想:“......食堂里那么多人,不太可能。” “然后,我捡到了你的钱包。”劳卡文抬起头,透过汤碗里腾起的白雾去看她的眼睛。 他们对视的一瞬间,她不知为何,竟有一瞬间的惶恐。 “……我不是,我没有害过你……”她手足无措地解释。 劳卡文却轻轻搭上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他只是老实,又不是愚蠢。 一开始的她热情得像是个小骗子,她“神的老婆”这个兼职听在耳中就更像个笑话。可是劳卡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一瞬间怀疑过她。 何况刚刚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的劳卡文,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 “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声音格外清楚。像是一千个指甲在挠着身下的床板,绝不是幻觉。” 他看到墙壁上那双血红的眼睛,分明在黑暗中凝视他许久。 他也相信她说的一切,相信她曾目睹过一只断手,在黑暗的宿舍楼中抓住他脚踝。 “我相信你没有说谎。”他慢慢说,“我知道的。” 邓亘馨的眼眶有些发热,别开了脸轻轻咳了两声,自顾自地掩饰着。 “我是挺喜欢钱的。”她突然出声,“那是因为我家是没什么钱啊……” “我妈死得早,初中那会儿就没了。我爸一蹶不振,整天喝酒不理人。”她低声说,“舅妈在学校里替人看宿舍,看我可怜没人管,就把我放在学校里。” “那时候舅舅家里的表哥要高考,全家里面数他最大,我那会儿第一次来例假,生怕晚上去厕所吵到隔壁屋里学习的表格,又怕漏到床单上给人添麻烦,拿卫生纸垫着,硬是站了一个晚上。” 寄人篱下,难免小心翼翼。 舅舅舅妈好心照顾,邓亘馨一直十分感激。 可是亲生和不是亲生的孩子,差别对待是人之常情。 “表哥今年想结婚,舅舅舅妈拼了命地替他筹钱买房子,连我都帮着借了好几笔。每到周末都得去打工,帮着还钱。” 邓亘馨轻轻说:“我喜欢钱,可是不该赚的钱,我是不会赚的。坑蒙拐骗得来的钱,我用着不心安。” 劳卡文看了那么多年功夫电影,很有几分劫富救贫怜惜弱小的江湖义气。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他安慰她,无害又温柔,像只巨大的忠犬,“你不是在骗我,你说的那些真的有用。是这个鬼太狡猾了……” 他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翻来覆去只会说那几句“it’s ok” 可是她心底的委屈却渐渐淡去,邓亘馨又恢复了平时的斗志昂扬。 “你捡了我的钱包,然后呢?去了哪里?” 她催劳卡文快点回忆接下来的行程。 在邓亘馨的推断中,这一段行程是所有问题的关键——第二天早上,她就出现在他宿舍的门口,全天都和他在一起,傍晚的时候看破了他撞鬼这件事。 那有可能出事的,不就是前一天傍晚吗?他从食堂到宿舍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劳卡文坚定地说,“我捡了你的钱包,就直接回到了宿舍。哪里也没去,谁也没说话。” 而在宿舍的楼下,他遇见了宿管张老师,也就是她的舅妈。 “我把钱包交给她,回到宿舍迷迷糊糊凌晨才睡着。没睡多久,就被你的敲门声吵醒了。”劳卡文说,“这之后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又回到最初的死循环。 邓亘馨长长叹一口气:“所以,又是这样。白天遇到的出租车司机,你,我……刚刚都分析过了,都没有问题的啊……” “哦对了,还有我舅妈。”她连珠炮一样继续说,“她住在宿舍楼里,你当然会遇见她,大家都会遇见她……” 突然间,邓亘馨住了嘴。 她的脸色骤变,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个不停。 劳卡文连忙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没事……”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慢慢止住咳嗽。 “所以呀。”邓亘馨迅速开口,眼中镇定的光芒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什么?”劳卡文定定地看她。 “外因啊!要搞定这个外因啊!”她像个好哥们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懂?” 邓亘馨抱住劳卡文的手臂,拖着他往门外走。 “去哪里啊?”他连忙问。 “酒店啊!”她笑弯了眼睛,“开房,我们去开房!” —————————————————————————— 劳卡文一脸郁闷地站在酒店前台,万般无奈地掏出了自己的信用卡。 邓亘馨有点心虚:“抱歉嘛,那些便宜的酒店都不接待外宾……虽然这里一天要三千多块钱,但人家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五星级酒店呀。” 她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像一只小鹿:“你看,你都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了,是不是要好好休息一下?这三千块花得值不值?” 他就像个散财童子,万万没想到多捡了个钱包,竟然破了这么多财。 “反正你有钱嘛!别这么小气!”她眨眨眼睛,“破财免灾,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两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大学生,清晨九点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好在五星级酒店的前台人员见多识广,连眉毛都没有抬一抬,登记好了劳卡文的证件,又伸出手摊在邓亘馨的面前。 “啊?我也要登记?”邓亘馨张大了嘴,“我又不住店,我只是陪外国友人来登个记而已,是做好事来着……” 酒店前台面带微笑,仍然坚定地伸出手。 劳卡文看不过眼,催着她把身份证递出去。 “除了我,还谁信你呢……”他的脸涨得通红,嘟囔着,“一男一女一大早来酒店,你让人家怎么想……” 他们两个人在电梯前面告别。 “我走了啊,你乖乖睡一觉,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邓亘馨的眼睛看着鞋尖儿,“啊对了,你宿舍的钥匙交给我,我拿去给你驱个魔。万一鬼怪附在钥匙上可怎么办,是不是?” 劳卡文什么话也没说,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把钥匙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 “好。” 可是劳卡文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邓亘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她脸上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骤然坍塌。 她背对着他一步步朝门外走,脚步一下比一下沉重。两道长眉紧紧蹙在一起,嘴角深抿,像是下定了最终的决心。 “宿舍……舅妈……” 邓亘馨抬起头,望着酒店门外的天空。 初春的阳光是这样明媚,现在的她却真真正正地冷到了骨子里。 —————————————————————————— 学校西门外,有一排小小的玉器首饰店。平日里店面冷清,靠着“你中奖了”的轮盘骗局,才能勉强吸引些顾客。 邓亘馨高中的时候还在这些店里发过传单,此时阴沉着脸,轻车熟路走进了门。 “把你们的检测笔拿来。”她把二十块钱拍在了柜台上。 店里的经理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赔着笑脸走过来:“顾客有话好好说。” 她半句废话也不愿讲:“我没买你家东西,就想借你检测笔用一下。二十块不够?那好,我加一百块!” 她啪地一下,又拍了一百块钱在柜台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经理半个字也没多说,径直地把柜台下放着的一只小小的手电筒递到了她手中。 邓亘馨低头看了一眼。 玉器店常用的这种手电筒,又叫紫光检测笔,不仅能够发出普通的白光黄光,还能够发出蓝荧荧的——紫光。 而这支叫做“检测笔”的手电筒,不仅可以检查玉器,也可以用来检测衣物上残余的荧光,和……喷溅的血液 邓亘馨握紧了紫光笔,转身朝校园里面走去。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路上一直有个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劳卡文站在玉器店门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邓亘馨的背影。 “你现在……是去哪里?”他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