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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宋家的房子好小。她刚进去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什么好好的大牢房不待,跑到一只小鸟笼里边来了?两个老人痛哭叙旧的场景也让她骇异,那么高那么壮的两个人,何至于哭得那么难看呢。他们家的水也难喝极了,大概主人家见到旧知,情绪过于激动,没有顾虑到她是小孩子,给她倒的也是茶,涩得难以下咽。放下茶杯时,她已经后悔她的来,在家做半天的练习册也比千里迢迢来这受罪强。 “爷爷。”柔弱清甜的女孩子嗓音将她从无尽的悔恨里拯救出来。她抬眼,门口逆光进来一个小个子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小篮子,漫步在走进来将篮子递给她祖父。 宋爷爷和她对答了几句,原来那篮子里的是邻居给她的新剥的莲子,让她带回来祖孙俩一起吃的。宋爷爷微笑地指指她坐的地方,告诉她:“若若,看到没有,这个姐姐是孟爷爷家的,你带她去玩。” 谢琼坐在椅子里半天没有说话。她半晌醒过神来,后知后觉可能是不太礼貌。她一直盯着那个女生。她进来了,不再逆着光,所以她看清楚了她的脸。可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她那时的词汇还不足以形容那种一见难忘的美。幸而她当时年纪小,否则就要被当成花痴。她自己不难看的,这一点在遇到新的大人,总要惊叹一句可以得知。她表妹孟璟也是好看的,但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她什么时候拉着她出去的,她都不知道,直到她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儿傻?”她才突然醒悟过来,为自己辩护:“我不傻。” 宋若歪歪头,一头软软的发纷纷滑到左肩,“那问你话,你怎么一句也答不上来呢。” 她镇定一下,“你问我什么。” “你吃莲子吗。”她跪坐在她跟前的草地上,白皙的手掌心里摊着几颗莲子。到这时候谢琼才有机会看她穿的什么。那是一件非常旧的蓝白格子连衣短裙,洗得太狠了,蓝色也已经接近白色。可是那衣服的简陋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反而像绿叶一样,衬托出她稚气未脱的脸上那惊人的美貌来。 “吃。”谢琼伸手拿了一颗,碰到了她手掌心的皮肤,竟然觉得脸上热辣辣起来。 很多年以后,她回想初遇的场景,这个看来只有她独自一人记得的印象深刻的会面,她都想,以她的年纪来说,情窦初开实在是太早了一点。可假如不是那一次就喜欢上了若若,后续的自我折磨又成了情不知所起。那天的天很蓝,草很绿,若若很美,她很惊慌。 是夏季,却并不暑热,是凉爽的一天。 她被嘴里的莲子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咽下去不是,吐出来,好像也不行。 她卡在那里的时候,与她并排坐着的宋若发现了她的窘态,皱着眉让她吐掉。 她反而咽了下去。 “你不会吃吗,要检查一下莲心摘掉了没有,没有摘掉的话,就会很苦。”若若又用她的小膝盖跪坐着,示范性地拿了一颗,摘给她看,把一点翠绿的东西给拔掉了,然后再把那颗白胖胖的莲子递到她嘴边,“给。” 而她已经被上一颗苦怕了。虽然很想从命,却本能地抗拒着。 “再试试,这个不会苦了。”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红润的小嘴吐出这句引诱她的话来。 她张开嘴接住那颗莲子,居然真的就不苦了。 那天她们还结了婚。吃完莲子来了几个人,开始过家家。她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游戏,觉得新奇极了。不知道是谁说,还是要结婚的。若若就拉着她的手说,“这是我家的客人,我来和她结。”若若心灵手巧,很快编好了两只小戒指,一人一只戴在无名指上。那天还有哪些小伙伴,谢琼完全没有印象,过家家的剧本是有逻辑的还是无厘头的,她也全然没了概念。只是那个绿色的戒指,真的让她有种被套住的感觉。然而回家的时候,走在路上,快到家门口时,若若把自己手上的指环摘下来咬断了。她当时心里刺了一下,问为什么。 “为什么?”盛雪面无表情,用调羹喂了她一匙温水。 这是医院。她坐在床头,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初见面的那一天,这么多年的温习,让每个细节都活灵活现。梦来丝毫不费力的。 谢琼揉着自己空虚的无名指,浅浅地笑了:“若若说,她后悔了,和我离婚。” 若若在长辈面前是非常守礼的,比她见过的那些名媛还要大家闺秀,可她知道她私下里是这么调皮和可爱。她说她后悔了,她还要帮她把她的草戒指也摘下来,替她咬断,完成离婚,她说不需要,宋若解释:“不然你以后就不能和别人结婚了。”她坚持自己很喜欢那个戒指,想再多戴一会儿。然而直到她和外祖父离开宋家,她都没有摘下来,后来那戒指变成了她的一个标本。 在回家的车上,她轻轻摸着它。她依稀听见,这个叫若若的小女孩,以后要和孟家结亲的。她比孟璟大,当然是和她订婚了。其他的,她都不和孟璟争了,她只要这个小女孩就好。 “我们这场遇见,像不像?”谢琼看着窗外,“区别只在于,里,两个人都会记得曾经的浪漫。” 盛雪默默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既然你没事了,那我走了。” 谢琼扭头看一眼嘭地关上的门。心情沉重。 她醒来时,盛雪被泪水泡得又红又肿的脸映入眼帘。这画面在脑海生了根,渐渐覆盖其他所有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