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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652节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甚至有几分自得的看着一众老臣,那意思好像在说,怎么样,朕可不是随便用个庸人拿着国家大事在开玩笑吧?

    土皇帝三个字还真不太敢反驳,这是原则性的重大问题了。

    “诸位爱卿,严嵩这番话不知你们听明白了没,朕是听明白了。朕再说的简单一些,就是朝廷想好好的把那些地方给治理起来,愿意与朝廷同道而行的土司,朕不仅不会征讨,还会加倍赏赐,不愿意的,那朝廷也得有个态度。

    朕不喜欢世领其地这样的概念,这个词听得朕脑袋发涨,他领了名义上是大明的土地,那朕领什么?还是要搞清楚些,不是大明的领土,你我君臣半分心思不要去费,既然是大明的,那便好好的治理,要给百姓土地,要设儒家圣学、兴汉家之风,土民之中说不准也有偏怪之才、骁勇之将,朝廷应该给以机会,以便为朕所用,你们说是不是?

    这件事内阁要去办。给土司定规矩,在当地要开科,要取兵。开科取到的人,可以派回去做官,当地的官员也是朝廷的官员,朕也应当要委派。各地土司还要按自己户数规模,向朝廷提供精壮之兵,战场上立了功,一样受封。总而言之一句话,既然是大明的臣子,就得听朝廷的调遣。这个具体的规矩要什么时候能定好?王鏊、杨廷和、张骢,你们是阁老,说个时间。”

    一直没讲话的王鏊终于抬了抬眉眼,“陛下,老臣有一问,请陛下旨意。”

    “说。”

    “改土归流一事,极易受各地土司激烈反抗,甚至引起战乱不断。哪怕如此,也仍要改?”

    朱厚照:“要改,不管是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都一定要改。”

    “那还是先礼后兵吧。老臣方才也再细想,不若朝廷以先易后难、先小后大、先近后远的原则分步进行。”

    这个无所谓,什么方法不重要,达到目的才是最为主要的。

    “谁最难?”皇帝问了句杀意腾腾的话。

    先易后难嘛,不知道哪个容易,哪个难,还怎么先易后难,而作为皇帝来讲,他肯定关心最难的几个,容易的正常去做就可以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两头难

    正德十一年的氛围明显和前几年不同。

    想七年、九年大朝会那会儿,皇帝每次召人商议的或是红薯的推广情况或是某地遭了灾的赈灾情势,唯一要花大钱的就是水师宝船的铸造。

    总体上,从来都是问民生之苦,解民生之急。

    到了今年,忽然之间要给土司立规矩,的确令人措手不及。

    旨意已经到了内阁,现在不是办不办的问题,而是怎样办的问题,按照皇帝的脾性,若是不办,怕是又找个张璁第二来办了。

    而且张璁第二这个人也有,严嵩严惟中嘛。

    张璁这个人,杨廷和不是很担心的,此人性格孤傲,心里装不下人,就算一时得势,也很难行稳致远。

    但是严嵩看起来并非如此,他圆滑多了,又不怎么出头,而且听从皇帝旨意竟就在西南偏远之地耐性子待了这么好几年,事情办得也敞亮。

    现在皇帝要内阁拿个主意,弄得内阁也得听听严嵩要如何讲。

    “……昨日皇上其实已经陈述了大半。不过当时也很难说得极为具体,改土归流不可一概而论,而应分步实施,近中原者宜流不宜土,边疆荒蛮之地宜土不宜流,流官自有朝廷管束,土官之管辖,无非是五个举措,编其户、取其兵、输其赋、控其袭、断其罪。”

    这五条是严嵩认为中央王朝应该对土官实施的管辖,当然这是总体上,细节中还要有更多的规定。比如取其兵,是取多少兵呢?如何取兵呢?万一不让取或是浑水摸鱼的要怎么处罚呢?

    这些都需要详细拟定。

    但朱厚照不可能陪同他们一行一行字的细究,否则要他们何用?

    而所谓输赋,就是要这些地方给朝廷纳赋,这一条原来就为人所重视,是不是纳贡是判断其是否归属统治的重要一条,甚至纳贡多少决定了朝廷给土司封赏多大的官职,但‘威柄渐弛’以后,实际上也执行的不是很到位,现在提出来就是要当个事情来办。

    控其袭也有很多内容,主要是对承袭土司职位的人的学识、经历、血缘、年龄等都做出规定,根本目的是要选一个让大明朝廷满意的承袭人。

    断其罪就不是那么很好听的话了,不过有明一代本来就有对于土司犯罪如何进行惩罚的规定。相比于元代的‘土官有罪,罚而不废’要严厉得多,除了反叛必诛以外,还有典刑、革降、迁徙等等手段。

    比如弘治八年,朝廷查明马湖府土知府安鳌存在陷害谋官等事,所以“拟凌迟处死、家口迁徙”。

    总的来说,这个事情对内阁并不难,一是有例可循,二是有严嵩相助,实在不知怎么定,皇帝也随时可以拜见。

    但订立规矩也不简单,至少得思虑周全,不能出现漏洞,而且朱厚照是要认真执行的,因而放了时间让他们仔细问事,半点不得马虎。

    到这个程度,朱厚照就只需等着,然后看他们上呈的东西,若是有些意见,再加以修改。

    这样的管理算是有的放矢,不会让皇帝太累,也不至于失去掌控。

    而在这个档口,王鏊独自递了条子入宫。

    朱厚照本以为是事情办结,所以来向他禀告。没想到王鏊到了他面前就开始唉声叹气,诚心认错。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任首揆有些不让皇帝满意。

    朱厚照忽然觉得这个忠心跟随他的老人也不容易,“阁老与朕是有过师生的恩情的,不管如何,朕不能当个忘恩负义的君主。加之,杨一清刚走,阁老此时不宜提这一茬。再说,朕也不忍阁老离去。”

    王鏊近来觉得事愈发重,心愈发累,头愈发重,对于他本身有什么影响他是不计较的,不过让皇帝觉得有些不舒服,这让他比较难以承受。

    其实王鏊并非是没有能力的人,如果是辅佐宋仁宗、明仁宗或是弘治皇帝这些君主,他会名满天下,因为这样的君臣之间就按照儒家发明的那一套治国手段去推就可以了。

    大抵是轻赋税、宽刑罚、兴教化等等所谓的仁政,如果这个皇帝还能听闻纳谏,那就是儒家眼中不得了的好皇上了。

    到时候满朝文武口口称颂,像王鏊这样的人主政必然不会折腾百姓,而中国的老百姓只要不折腾总能表现出很强的生命力,民间自然繁荣,如此一来这就是大好的年景,文人们再多些文章称颂,怎么不是明君,怎么不是名臣了呢?

    但是碰到朱厚照这种不按常理来的皇帝,必然就会显得无力。

    对下,他没有超强的掌控力,导致变革之时朝廷略显混乱,他无法向皇帝交代。对上,他能施加的影响力有限,在百官眼里,他就是个‘万岁阁老’,除此之外别无他用,所以也无法在名节上成全自身。

    说白了,你要么就认命当个老实人算了,要么就手段硬一点,按照自己想法去做,最不该的就是软了吧唧,两头都要顾,两头都顾不上。

    “皇上重恩,老臣自然知晓。不过老臣天性如此,此生也绝难更改了。”王鏊是立朝的君子,有什么都讲的,“当初杨阁老在时,老臣还不觉得有异,虽也时常感叹其不易,但事非经过不知道难……”

    朱厚照打断了他的话,“阁老究竟是觉得什么难?”

    王鏊带着几分羞愧说:“上次陛下提醒过后,老臣也发现,近日来各类弹劾的奏疏逐渐增多,陛下倡导了十几年的务实之风,似乎毁于一旦,现在似乎人人以‘倒人’为先。”

    他说的这个情况倒是有的。

    “多的确是多了一些,但也不是人人。阁老为百官之首,既然知道这类事情于朝廷影响不好,吱个声叫他们老实一点就好了,这不算什么大事,朕也并未放在心中。而且,这也不都因为阁老。”

    有些人本身就好斗,这也是理由之一。

    他们想赶走王鏊。

    用人之道,不是一味恩宠,也要敲打。王鏊在,朱厚照就有理由压着他们,这是帝师。王鏊一走,为了某些正在推行的朝政,朱厚照得一直忍着。

    比如说张璁。

    王鏊只觉得是皇帝念他的旧情,于是大为感动,“臣之忠心不如陛下待臣恩重之万一也!”

    朱厚照搀住他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你与我就不必讲这等话了。我知你一心为公,你也知我为国为民。纵使外面有些话两极分化,但我们自己心中始终要清楚。退一步讲,自古以来,再伟大的帝王也有过错,秦皇汉武难道他们就正确了一辈子?我看不见得。

    对于正德来说也是如此,我这一生,功肯定是有的,过也不缺不了。但没关系,功过是非,留待后人评说,我们自己不要太过操心,活着,把事情做好,这就很了不起了。你这个阁老当然是与杨一清不一样,但你有你的好。至于说感觉难……杨一清就不觉得难吗?总归是这样一步步难过来。”

    王鏊心中多了几分宽慰,而后又觉得羞愧,“老臣一把年纪了,活到最后竟不如陛下通透。”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其实有什么的,你回去挑一两个废话多的收拾收拾,立立威。”

    “是,微臣谨遵圣上旨意。”

    朱厚照也是无奈,他想着王鏊的话,肯定是认真、负责、听话,国家的大小事务他都不会马马虎虎的就放过去,说不准也就是这份较真的心让他压力太重。

    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这老头儿会衰老得很明显了。

    所以虽然有些缺点,不过朱厚照并不讨厌王鏊,甚至他身边的人也能感受到皇帝对于王鏊的认可,尤址还打了个很贴切的比喻,他等人走以后说:“王阁老确实不易,他便像是那小媳妇,公婆和丈夫哪一边都得顾着。”

    这话听着莫名的熟悉,朱厚照则笑了笑,“公忠体国啊。”

    “陛下说什么?”

    “没什么。”

    第七百三十四章 把牧民变农民

    除了严嵩、周尚文,其余各地的主要官员也都到了京师。

    内阁商议了半天的产业部尚书人选一直被朱厚照压着,这是他要留给邢观的。

    只可惜伍文定出征以后,因为远隔重洋,他不回来,朝廷根本无从得知他那里的情况,邢观大概也还活着吧。

    皇帝只能这样想。

    而虽然人选未定,但事情还是在推动之中。

    朱厚照也听过几次内阁的商议,渐而他逐渐有了一些印象。

    棉花这个东西,和玉米、土豆不一样,中国有棉花记载的历史很长,大约是从汉代之时就已经有一些棉纺织技术的记载,南北朝时一些帝王的衣物就是用棉布制作而成。

    棉布穿着还是比麻布要舒服多了,这个不必深究什么材料特性,上手一模就知道了。

    到了唐宋之时,各地都开始有种植棉花的记载,最早是海南、两广,然后是江南一代。

    正是因为棉布的优异特性,支撑了棉花的种植面积逐渐扩大,而要说到真正普及,那就是明代。

    这是从朱元璋就开始的,他在洪武元年颁布实物租税时就规定过,原则上农民上缴税赋都要纳布,导致不种棉花的农民只能购买来完税。

    虽然说这样规定税赋有些莫名奇妙,但在客观上确实让棉花种植普及开来了,而全国征收棉布的数量在永乐年间甚至达到过一年一百七八十万匹的惊人规模。

    尤其是江南这类商品经济发达的区域,棉花种植在松江、嘉善等区域非常常见,也留下了“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的说法。(魏塘位于嘉善)

    不仅如此,心灵手巧的中国人除了可以将棉花制成棉布,而且还可以加工出红、黄、蓝等各种色彩、条纹或是一些简单的几何图案。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这其中还有一种三梭布,与普通的棉布还有所区别,因为采用特别的制作方法,使得这种布非常的柔软,特别适合用于贴身服用。

    朱厚照自己穿着不知道,其实他的裤衩子就是用进贡的三梭布制成。

    总得来说,明代的棉花种植和纺织技术已经完全达到了商用的级别,不需要像红薯那样再专门的推广——直到朱厚照听了他们的一次专门禀报。

    他嘴里念叨着棉花、棉花,总觉得应该和新疆有什么联系。

    因为他前世关注过时政新闻。

    后来他把周尚文、梅可甲以及陕西巡抚王琼叫进了宫中。

    朱厚照已经构建起了一些记忆和逻辑了,面对着三人他说:“朕翻阅古书时,记得唐代有过一种高昌布,洁白异常,品质似乎更甚中原地区的棉布?”

    这三人里,王琼是读书出身,见识最深,他回应说:“陛下所言不错,唐灭高昌,设置安西都护府,丝绸之路甚为繁茂,从那以后,西域地区流入中原的棉布数量已然不少。安史之乱时,为了支援长安,西州也就是高昌还曾运过大批的军用棉布。”

    周尚文有些好奇,“怎样算军用棉布?”

    朱厚照蹙着眉头,“那个倒还是其次。关键在于西域是不是比中原地区更适合种植棉花?”

    平海伯梅可甲说道:“江南地区种植的棉花也是很好的,而且几乎已经到了十室必有织机的境况。”

    “朕知道江南的棉花种的多,但这其中涉及到边疆安全。一直以来,西北区域都是荒漠戈壁,干旱贫瘠,人烟稀少,植被荒芜。如果是可以种植棉花,那就不一样了。朕可以将新疆作为棉花的种植区域,把江南的纺织技术带过去。

    距离内地遥远,卖不上价格也没关系,一是可以向西卖,二是朝廷可以支持,指定购买新疆出产的棉布。这样一来新疆的重要性便提了上来,它不再是偏远少人之地,朝廷对于新疆的开拓和经营就有了更多的实际支撑,后世儿孙就舍不得这块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