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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95节

    从东宫的角度去考虑,不用太监则此事无法推动,用了太监则必是阉党。

    “……于乔,你也看一看吧。”

    谢迁能怎么说,他看完也沉默了,只能问:“刘阁老准备如何处置?”

    刘健把黄文佑的奏疏扔在一旁,“提醒他一下,锦衣卫都去了山东暗查了,叫他老实点。”

    这个处置很微妙,

    叫他老实,不是否认他的说法。

    谢迁隐隐摸到刘阁老的一份心思,但又寻不着。

    其实刘健想的很简单,他在乎的就是田亩要分到位,不能给官绅再贪了去,反正又不是内阁派人去做的,阉党的名声不会落在他的头上。有什么关系?

    且,此类事也要先抑而后扬,压住黄文佑这样的人的情绪,不代表那些情绪会消失,总有一天情绪会爆发,会反抗,这些太监想要形成宦官专权的局面怕是也难。

    这一切还是秉承了他先前的思路,便是有人替他冲锋陷阵,他能达到目的,还不用担心处在风口浪尖。

    绝妙的位置。

    他又想,周经这人也是个暴脾气,也很有原则,想来即便和太子的思路不对,但分田到人的本心他是要坚持的。

    那么实际上山东的局面就是钦差、镇守太监、知府知县、锦衣卫全都向着同一个目标。唯一会有反对声音的各地方官员又归属内阁……

    “宾之,内阁再给此次涉及侵夺田亩案的各省份去一道急递,重申陛下和殿下的良苦用心,务必使他们加快进度,实心办差。要他们记住,这是圣命,圣命不可违!否则定斩不饶!”

    这个看似老实的家伙,左一句圣命,右一句圣命,背后却全是心思。

    朱厚照当然也收到了杨廷和递上来的密信,

    这封密信里实际上已经在给皇太子建言,请他注意有些官员开始使用‘阉党’一词了。

    “朝廷要分田给百姓,官员却将这类官员说成是阉党。”王鏊跟着太子越久,便越觉得这世界和他之前理解的世界不同。

    其实这也正常,就像大太监刘瑾曾经想把军屯这事儿给整理清楚,魏忠贤还收过工商税。你干这种事,得罪了既得利益阶层,不叫你阉党叫什么?

    王鏊心中只觉得一阵煎焦,“臣知道,殿下做事,从不会毫无因由,当初是为的什么?要派出山东的镇守太监?”

    朱厚照走出殿门,其实这些他都清楚,这就是文官在舆论上给出的压力,但他没办法,只能这么做。

    “当初本宫接到消息,知道有人要倒杨廷和,因而我担心他们会以破坏山东的大局为政斗的手段,情况紧急,那种时候不找太监,本宫又能找谁?”

    现在没有酿出什么恶果,他很满意。

    至于说阉党不阉党,这是舆论场上的斗争,来就好了。

    “没想到,情势逼着殿下不得不用上太监。”

    朱厚照倒没王鏊那么多多愁善感,他望着红色的紫禁城,像是在说给王鏊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矫枉不可不过正,事急不可不从权,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无论如何,本宫这颗决心不改,不管用什么方法。其目的,就是要让天下人明白,我朱家的天下没有贪官墨吏的容身之所!”

    这话讲得他自己都有些热血,以往他只是历史的旁观者,现在却是历史的亲历者。

    男儿之志,壮怀激烈,缔造盛世,四方来服!

    王鏊看着太子的背影入了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有名的历史帝王的身影,心怀大志的人都有大历史观,所谓大历史观,就是他王鏊也要考虑自己在史书上的地位,有此雄主,他的人生又何愁不精彩?

    “那殿下,是否需要臣反驳山东布政使的言论?”

    “倒也不必刻意反驳……”朱厚照拒绝了,现在舆论的引导刚刚开始,书院里的讲学影响也非常有限,这个时候直接顶上去,不够明智,“你只需散播一种论调。譬如说,身份政治的危害。”

    “身份政治?”

    “其实……也是一种不实事求是的做法。便是论定一个官员对朝廷、百姓是有利还是有弊,应以他的政绩作为标准,而不应以他的身份去判定,自太祖皇帝至今,难道就没有好的太监?难道就没有奸佞的文臣?”

    王鏊大约懂了。

    “杨慎。”朱厚照把正在练字的小家伙叫了过来,“往后王先生在书院的讲学,你都要去。一课也不准落下。知道吗?”

    “是,杨慎领殿下恩旨。”

    杨慎前几日就在街头看到穿着统一蓝色衣服的人了,沿途百姓多对其指指点点,据说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估摸着是上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有福报,有了太子殿下,这些人都穿戴干净,脸色的菜色也越发减少。

    张天瑞找了个姓胡的大夫,叫胡觅,医术蛮好,也有慈悲济世之心,就是这个老头儿脾气比他还犟,非要说一个小女孩儿有医术的天分,一定要收进来。

    这就难搞了。

    张天瑞给他缠得要掉头发,“胡大夫,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书院是招收女学生的。为了办这个书院,我们本就担着干系,你现在要把一个姑娘招进来,到时非议能少?这个决定我万不敢下!”

    胡觅白花花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我不管。你们叫我来的时候,说的是要为穷苦百姓寻一出路,现在呢?怎么又不愿意了?那个姑娘是个孤儿,八九岁的年纪,不把她收进来,你让她去哪里?!旁的书院那是读科举的,我这里只是教几个大夫,碍着什么了?”

    “胡大夫,那我替她寻个出路行了吧?”张天瑞是实在没办法了。

    胡觅还是不答应,“不成!我就要她学医!”

    “你!”张天瑞一甩袖子,“那这事儿我只能禀告殿下了,请殿下决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捉摸不透的太子

    女子行医这个事让朱厚照想到了上辈子刘诗诗主演的那部电视剧:《女医明妃传》,电视剧里的故事当然不是史实,两个皇帝和一个女医生搞不出那么多爱情故事。

    但历史确有其原型,这个人叫谈允贤,一位女医,非常的长寿,活了九十多岁,她在朱厚照这个年纪时,皇帝还是朱祁钰,她死的时候,已经是嘉靖三十五年了。

    比起弘治身体不好去相信那些个道士,朱厚照宁愿去相信这个大夫。

    中国古代有四位女名医,晋代鲍姑、西汉义妁、宋代张小娘子、明代谈允贤。谈允贤后来著书《女医杂言》,反映了她很高超的医学水平。

    实际上,女子不仅行医困难,看病也困难,譬如说在明代的理学环境里,一名女子生了妇科病,她要怎么瞧病呢?

    若是有几个女大夫则不一样,且做这种事最后也会惠及自己,因为朱厚照往后也会有妃子或是公主生病。

    各勋贵大臣家的女眷也都有这方面的需求。

    如果专门开设个女子医馆,说不定可以赚很多钱……

    不过这些也仅是他瞎想了,朱厚照最终还是写了这三个字给张天瑞,并告诉他说:“本宫记得有人说过莱州知府谈纲本是医学世家,后来考中了进士才出仕为官,他有一女儿自小学习医术,已有名医之名。你去将此人请到书院来,单开一个女子医学院,再让这个小女孩跟着她学习,同时和男子的隔开,这样不违礼制,也省得那个胡大夫烦你。岂不两全其美?”

    张天瑞嘴巴张了张,他想说点什么,后来又吞回去了。

    实际上,他是没想到这个难题竟让殿下这样轻易的化解了。

    虽说奇怪,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可行,

    只要在书院内部将男女隔开,想来也不至于叫人指指点点。

    “殿下英明,这样臣便知道如何做了。臣,告退。”

    大明王朝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能为这种事儿进宫来请示他意见的,也就是张天瑞了。

    “你先等会儿。”

    朱厚照招手,让他靠近。

    这个字他就不写了,如果给心腹大臣看到他的字倒无所谓,反正都知道他在练,但这一次是要放出去给天下人看的。

    “拿笔写字。”

    张天瑞呆呆的,叫他过来就过来,给他一张空白的宣旨他就盯着看,似乎一点都没领悟到是叫他写字的意思。

    朱厚照有时候也觉得有趣,因为满朝都是精明人,突然有个张天瑞也不容易。

    “殿下,要臣写什么?”

    “写几个问题。回去后,你再设一学院,命名为格物。你也是饱读诗书的,应当知道格物的道理吧?”

    “臣明白,便是穷究事物的规律。”

    差不多吧。

    “写。”朱厚照指了指摆在书案上的纸,“为什么将筷子插入有水的杯中,筷子看起来是折断的?”

    张天瑞本能的想要听命令,但一低头就觉得不对劲,“殿下,这叫什么问题?”

    “不要废话。写。”

    对于这种不够机敏的人,朱厚照也懒得多说,就是命令下到位,见他写完之后,继续说:“为什么水会结冰,雪会融化?”

    张天瑞:“……”

    “为什么任何一样东西都会自动往下掉,而不会往上飞?”

    “为什么打雷永远都是先看见闪电,再听见雷声?”

    张天瑞实在忍不住了,“殿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朱厚照抬了抬眼皮盯了他一眼。盯得他讪笑一下,低头继续老实的写。

    “为什么夏天白天长黑夜短,冬天白天短黑夜长?”

    “为什么……”

    ……

    说到最后,朱厚照吩咐,“你将这些问题带回去,先择一张贴于书院外的围墙,悬赏天下,谁能回答上来,赏金百两。”

    “是。可是殿下……微臣也不知为什么,若是有人答了,怎么知道他是正确还是不正确?”

    “别急,本宫还没说完。”朱厚照继续交代,“你先将所有的问题汇集起来,每隔一个月当众揭晓一个问题的答案。答得对的拿钱。这不就行了?”

    “这么说,殿下知道答案。”

    “这你不用管,反正到时候本宫自会给你答案。”

    张天瑞思来想去又问:“那么如果一年半载过去,这些问题都用完了呢?”

    “如果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有答案。那么大明……”

    后半句话不能说给张天瑞听,

    那么大明就不需要他了。

    “总之,你先回去办吧。三个月后,若能有谁三个问题都回答正确,那么……”

    朱厚照想了想,如果是这样,说明这种人有科学思想。还轻易不能放过。

    “那么本宫便会召见他。”

    张天瑞眉目一皱,“殿下,此事怕有不妥。若那人是什么不净之人,难道殿下也要见?”

    “不必忧虑了。”朱厚照才没那么乐观,“这些问题,能答中一个的都很少,不要说三个了。总之,你马上去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