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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纱衣,大红的血迹,大红的撒了满地,就如同年幼时只看过一次的彼岸花海。焦愁坠落的姿态极为放松,表情也极为安详,仿佛身上被开了一个洞的人不是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在他平静合眼的一瞬间,卫长松分明看到了,那眼中刻骨铭心的恨。 卫长松这才意识到。 在阿弟平静地外表下,有一座远比小叔更暴虐沸腾的火山,只是藏得太深了。 卫长松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世人将所有谩骂都给了焦忘忧,又将所有赞美都给了衍圣真君。仿佛两人一个是万人唾弃的烂泥,一个是万人敬仰的神像。 但真的是那样吗? 烂泥被踩在地上,可神像也是泥塑的。 被这样刻骨铭心的恨着,衍圣真君真的全然无辜吗? ………… 焦愁睡了很久,应该是很久吧? 他是故意激怒卫冕的。 他太了解卫冕了,天真又鲁莽,做事只凭一股狠劲儿,想当然不计后果。 他才不想帮卫天衍重回仙途呢,帮忙挫骨扬灰可以算他一个!偏偏卫冕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找了这么多年,千辛万苦找到卫天衍的转世,岂肯放弃? 与其被卫冕纠缠,一遍一遍提起那段往事,一遍一遍恶心自己。还不如一死了之,废掉那盏狗皮膏药一样的长命灯,一劳永逸。 焦愁以为自己会死。 但身体的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瞧瞧他一睁眼看见了谁。 焦愁动了动嘴,一杯温水被送了过来,动作还挺熟练,看来是在他昏睡时没少照顾他。 身体的伤痛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大概他不止睡了很久,还浪费了不少灵丹妙药。这样也好,某人求仁得仁,救他一命应该能抵不少因果吧? 焦愁没头没脑的想:寒山剑仙果然好运气,这都能赶上。 然而箫戎并未因这份运气而欢喜。 寒山剑仙面如寒霜,眼神冷得结冰,仿佛刚才温柔喂水的不是他。 只与这人分开短短几天,差一点就天人永…… 好吧,天人永隔倒不至于,但还是好生气! 焦愁被冷着脸的寒山剑仙喂下一碗粥,恢复些体力,立刻开始不安分。 “剑仙大人。” 不理。 “萧兄。” 还是不理。 “小太监。” 箫戎:“……” “哈哈哈谁叫你不理我的。”罪魁祸首毫无悔过之心,身体虚弱也不妨碍他喋喋不休,只是声音从中气十足变成虚弱无力,他问:“我怎么回到寒山了?是你把我抢回来的?卫冕没阻止你?” 箫戎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平静道:“他抢不过我。” ——果然是抢回来的,干得漂亮! ——如果醒来第一眼看见卫冕,我恐怕还得咬舌自尽。 焦愁摸摸受伤的腹部,只摸到一片平滑如初,心下惊讶。 如果没记错,这里应该被卫冕捅了一个洞,这是怎么补上的? 焦愁旁若无人地掀开衣服,露出雪白的腹部,原本受伤的皮肤娇嫩异常、仿若新生? 焦愁惊得差点坐起来,“你给我吃了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箫戎帮他把衣服拉好,“躺下,别乱动。” “不是!”焦愁一把拉住剑仙纯白的衣袖,“这也太浪费了吧,有那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啊。这种身体上的伤,我投胎一次就全好了,何必浪费珍贵的灵药?不是我说你,就算急着还因果,也要分一下轻重缓急,你是不是傻!” 箫戎冷声道:“谁傻!” 焦愁被凶的一愣,“……啊?” “把自己伤成这样的人,没资格说我傻!” 焦愁委屈地扁扁嘴,“哦……” 箫戎语气稍缓,温声道:“以后不要这样鲁莽。” 焦愁得了一句好话,立刻浪起来,眼角眉梢都写着得意,“我不是鲁莽,我是故意的。你说你救我干嘛,我死一次就能废掉长命灯了,那玩意儿实在太烦人。这可怎么办,我还得找机会再气疯卫冕一次。诶你跟我说说,你去抢我的时候卫冕是不是快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箫戎:“……” 端着药碗走进来的黎追想:我只看到师叔祖快气死了。 焦前辈,您能闭嘴吗? ………… 焦愁睡了很久。 自从上次浪过头把箫戎气疯了,他就被迫开始漫长的昏睡。 可能是药里加了什么东西,可以通过睡眠恢复身体。也可能是箫戎不想被他气死,故意让他一直睡下去。焦愁私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昏睡中途被弄醒一次,面前摆着一盏长命灯,正是焦愁心心念念想毁掉的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又被箫戎弄晕了…… 焦愁:“……” 你是有多不想听我说话?我要生气啦! 等焦愁再睁开眼,终于明白阿槐说的“睡傻了”是什么概念。他现在就宛如一个痴呆,呆呆看着面前的花草树木,想了好久才想到——漫山遍野的绣球花,这里是寒山。 他在树荫下晒太阳,身下是自己摇动的躺椅,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面前有个白衣人正在练剑,是寒山剑仙,箫戎。 焦愁呆滞了好久,猛地一惊,意识几乎在一瞬间跑到天涯海角,虚弱的身体却纹丝不动——这就很尴尬了!……万万没想到,平时温和有礼的箫戎,生气的时候竟恐怖如斯,焦愁都快对睡觉产生心理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