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祝福
“我自己来吧。”沈唯接过欧阳淞手里的筷子，勉强把那块肉吃了。 看到沈唯没有吃欧阳淞喂的东西，林彦深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他迈开步子，缓缓朝沈唯和欧阳淞那边走去。 “彦深！”沈唯第一个发现了林彦深，惊讶地站了起来。 欧阳淞也站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林彦深，却是第一次和他这样正面遭遇。 “听说李阿姨生病住院，我过来看看你。”林彦深伸手想去牵沈唯的手，却被她轻轻挣脱。 沈唯的脸色很苍白，声音也很疲惫，“彦深，我给你发的微信你看到了吗？回去吧，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林彦深沉默着不说话，半晌才道，“好吧，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 欧阳淞站在旁边看着沈唯和林彦深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沈唯是在赶林彦深走，尽管两人之间看上去关系冷淡，可他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里，应该只有沈唯和林彦深两个人。而他，是多余的。 林彦深拔脚正要走，一个穿着医院蓝马甲的护工突然朝这边冲了过来，“402沈唯！402沈唯！你妈不好了！” 护工是个中年大姐，跑得头发都散了。 沈唯也朝护工跑去，一把拉住护工的胳膊，“我妈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休克，送去抢救去了！”护工满头大汗，手臂上都在流汗。 沈唯二话不说就朝急救室跑，欧阳淞和林彦深对视一眼，也都跟在后面朝急救室跑去。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三个人或站或坐，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沈唯焦灼不安地看着那盏灯，手放在膝盖上，一直在发抖。 终于，灯灭了，医生推着病床走了出来。沈唯一眼看见，病床上的女人，被一张白床单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腿下一软，沈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林彦深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抢救有些晚了，人没救过来。家属节哀顺变吧。”医生摘下口罩，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沈唯。 沈唯睁着眼睛，有点听不懂医生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要急救，为什么在医院里都说抢救晚了，没救过来？ 大脑没有更多的思考空间，她扑到病床旁边，伸手揭开了那张白得刺眼的床单。 医生一定是在开玩笑！人就在医院里，又没什么大病，怎么会救不过来呢？一定是在开玩笑！老妈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白床单下，是李桂莲双眼紧闭的脸。她的脸色是青紫色的，嘴巴长得大大的，死状看上去非常可怕。 “妈！”沈唯痛呼出声。看到老妈的脸，她才明白，医生没有骗她，妈妈真的死了！ 沈唯什么都顾不得问了，她趴在李桂莲的尸体上失声痛哭，谁都拉不走。欧阳淞过去劝沈唯节哀，让护士把病床推走，但是不管怎么说，沈唯都不松手。 医生看到林彦深，以为也是病人家属，跟他解释说，“病人死于喉头水肿，呼吸道阻塞。” “是窒息而亡是吗？为什么会这样？”林彦深质问道。 “初步判断是青霉素过敏。”医生皱皱眉，“病人是402房间的，要去找主治大夫查一下，给她用的药里有没有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林彦深怒了，“病人入院时医生都会询问过敏史，青霉素过敏这么重要的事，病人不可能不告知医院，为什么医生还会给她开青霉素类药品？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先不要着急，先调她的病历看看。”医生摊摊手，“我们是急救室医生，您要是有疑问，可以找主治医生调查。” 沈唯哭得几乎晕死过去，被欧阳淞扶到旁边的走廊里休息。 林彦深直接去找医院，要求调查李桂莲的用药情况。病历和用药单调出来之后，林彦深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都没有在用药单上看到青霉素类药品。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李桂莲确实死于青霉素中毒。 明明没有用过青霉素，哪儿来的青霉素中毒？更何况李桂莲住的单人病房，也不存在误服其他人药物的可能。 调查来调查去，最后医生问到了帮忙照顾李桂莲的护工，叫了护工过来问。 护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把发现李桂莲休克的经过说了一遍，主治医生听完之后问她，“你今天吃过什么药吗？” 护工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医生为什么问这个，回到说：“因为扁桃体炎犯了，我今天吃了点抗生素。” “什么抗生素？” “青霉素。”护工看到林彦深和医生都脸色一变，有点吓到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盯着她汗湿的头发和衣服，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在护理402病人之前吃的青霉素？” “是的。” “吃青霉素之后皮肤碰到过病人吗？” “我扶着她往下躺平，因为她的枕头太高了，我看她窝的有些不舒服。” “扶她的时候，你身上出汗了吗？手臂上出汗了吗？” 护工愣了一下，“我身上是有汗，我比较胖，现在天气又热，确实出了些汗。” 她一脸的不解，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要问这么详细。 “就是她了。”医生点点头，对林彦深说，“她在护理病人之前吃过青霉素，因为天气热，她身体偏胖出汗较多，药物随着汗水排出体外，在照顾病人的过程中，她的体液很可能直接接触到了病人的皮肤，所以导致了病人青霉素中毒。因为病人之前一直在睡觉，等到她发现病人休克时，病人的喉头水肿已经阻塞了呼吸道，来不及抢救了。” 林彦深觉得匪夷所思，这实在太玄幻了，可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住院部今天开的青霉素药品都有据可查，流向都清清楚楚，李桂莲确实没有在医院用过青霉素类药品。 从医院的摄像头来看，除了沈唯和护工，这段时间也没有人进出过李桂莲的病房。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医生说：“你别不信，前几年报纸上有这么个案例，一个小婴儿发烧打点滴，打了青霉素，打完回去的路上，小孩一泡尿尿到孩子妈妈的腿上，这个妈妈也是青霉素过敏，当即发作，送到医院的路上就死了。” 林彦深：“……”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李桂莲心脏不好，沈唯以前就跟他说过，担心她妈妈这方面会出问题，没想到最后夺走她生命的不是心脏疾病，而是听上去最普通最常见的药物过敏！ 一切调查清楚，林彦深开好了死亡证明拿给沈唯收好。 沈唯那边也得知了李桂莲的死因，一个人痴痴坐在椅子上发愣，欧阳淞陪在旁边，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他在旁边安慰了沈唯很久，可她根本没在听，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彦深把死亡证明递给沈唯，她呆呆看他一眼，没接，也没说话，好像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林彦深把死亡证明放进她的包里，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唯唯，别这样，振作点。” 沈唯还是不说话，也不动。 “唯唯，你还有萌萌，想想萌萌，她还在家等妈妈呢。你如果垮了，萌萌怎么办？”林彦深在椅子的另一边坐下来，柔声安慰沈唯。 提到萌萌，沈唯开始抽泣起来。萌萌，萌萌该怎么办，听到姥姥去世的消息，她一定会伤心，会哭闹的。 李桂莲刚开始并不愿意接收萌萌，可是，她后来对萌萌很好，每天给萌萌洗衣做饭，接送她上学放学，心肝宝贝一样宠着护着，祖孙俩的感情已经很深很深了。 萌萌知道姥姥没了，会不会觉得天都要塌了？ “唯唯，你是妈妈了，你不再是小女孩了，你身上有责任，应该更坚强一些才行。”林彦深只能用责任和义务来提醒沈唯。 “不！我不要什么责任！我不要坚强！”沈唯嚎啕大哭着扑进林彦深怀里，“我只想让我妈回来！她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还没好好享受过一天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好了好了，乖女孩，不哭了，不哭了。阿姨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伤心，会难过的。不哭了好吗？”林彦深喃喃安慰沈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欧阳淞看着这一幕，心里又痛苦又迷惘。 他终于意识到，他错了。他的确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第三者，看到沈唯毫不犹豫地抱着林彦深大哭，他终于明白，在她心里，自始至终爱的男人，只有林彦深一个人。 哪怕她曾被他的眼神看得面红耳赤，哪怕她与他言笑晏晏，被顾霖说他们看上去像男女朋友，她的心，也从来没有为他跳动过。 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沈唯没有爱过他，从来没有。 现在，他真的该离开了。所有的坚持，在相爱的男女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能给她的，唯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