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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抿唇,根本没法正视伊戈的眼睛。 伊戈等了一会儿,然后客客气气又不容分说地抽出其中一本书,只是普通的法术理论入门。接下来伊戈顺着检查了尼尔藏住的每一本的书。少年虽然极不情愿的样子,眉心一直皱着,缄口无言,却对剑术老师并不违逆。 “失礼,”伊戈将书整理好还给尼尔,“不过请您记住,别去尝试危险的东西。” “谈什么危不危险……”尼尔喃喃道,“这个时候了,我危不危险有什么用……” 伊戈大概猜到了佩列阿斯的处境,他也想起临别前公爵的话。果然还是没办法吗? 尼尔偏过头:“不该这样……他还很年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确实,伊戈轻声叹息。西比尔人的青年状态可以保持两百多年之久,伊戈所接触到的西比尔人大多处在这一阶段,所以在同这位年轻的学者相处的过程中,他时常会忘了他们分属于不同的种族,总觉得这样的交往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想起藏书室的手抄本,想起佩列阿斯的信件,伊戈由衷地说道:“他是我……珍重的友人。虽然除了你们我未曾真正同其他普通人类结交过,不过可以肯定,他属于我见识过的最优秀、最值得敬佩者的行列。” 尼尔艰难抬起头看了一下伊戈,眼角挂着阴影或是虚弱的笑意,似乎是在对伊戈的善意表示感谢。 伊戈很担心,因为少年看上去像个十天十夜未曾合眼的人,疲惫不堪的身体上反而笼罩着一种醉酒般的狂迷。 尼尔抬头望向银河说:“我小时候觉得……老师就像星星一样,傲慢且美,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照耀着我。对我来说,他是绝对完美的,镇子上的大家也崇敬他依赖他。” “或许你应该稍微休息一下,之后再继续想办法。”伊戈扶住尼尔的肩。 就像根本没听到伊戈的话,尼尔自言自语如亢奋的梦呓:“不过现在想想,其实老师有时候固执得像小孩子,他认为对的东西就要一味坚持,发起脾气来还不爱理人,不过他平时也不喜欢和别人相处。” 说到这里,少年还兀自笑了几下。 “尼尔,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需要休息,现在,马上。” 少年叛逆地侧身,挣脱伊戈的手。 伊戈根本不容许,再次用力抓住学生的肩膀,几乎是命令道:“我最后重复一次,你现在就给我去休息。” 不知怎么地,尼尔忽然就同被激怒了一般瞪大眼睛盯着伊戈,简直就要用食指去戳对方的胸口,似乎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自己一直崇敬有加的剑士,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少年挺直腰板,眼瞧着正要发作。 无名的挑衅并没有触动伊戈。他明白,精神上的负荷正使尼尔深入混乱。此刻的少年就像一张满弦的弓,利箭慌乱地指向四周充满敌意的空白,几乎就要把自己绷断了。 伊戈不善于安慰人,所以他没说什么,仅仅是伸手抚摸这孩子的耳后,揉了揉尼尔软蓬蓬的金发。 只是这一下,少年的精神瞬间就垮了。尼尔恍恍惚惚地向后退了一步,最终如犯了错又无处可逃的孩子般,在长辈面前抽泣着告解: “我不要他死去,根本不可能接受……不怕被你笑话,请你尽管嘲笑我吧。如果世界上不再有这个人,我根本活不下去,是的,不可能活下去。很幼稚对不对?我不愿意再被当成小孩子,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这样想,因为我爱他,胜过任何人任何事。” 伊戈有些想拥抱这孩子,可尼尔脆弱的神经似乎已无法再承受任何的温柔,少年像被操纵的木偶般僵着脖颈向后一跳。伊戈没办法,只得和少年拉开距离,轻声说道:“不,这并非幼稚。起码我认为不是。” 尼尔沉默了许久。 天空饱含雨意,冬季的湿冷从海洋吹来,山林整个地战栗着。伊戈忍不住看了看山涛呼啸的方向,大雨的预感让他愈发难受。当他回过神再次望向尼尔时,尼尔已经笔挺地站好,像当即换了一个人。 少年的嗓音仍在颤抖,却已不再虚弱:“所以我不会让他就这样消失,我发过誓。你说的对,伊戈……我答应过老师,要好好选择自己的道路……现在我决定了。” 尼尔将父亲的剑搁在心口。 “听着尼尔。我不管你下什么决心,但我必须提醒你:当你选择要做一件事——请务必先估量一下,什么情况是佩列阿斯愿意看到的,什么不是。” 伊戈停了一下,重新组织措辞:“换句话说……佩列阿斯并不希望你去触碰不必要的危险,明白吗?况且他将你托付给公爵大人,而我也算你的剑术老师,我们对你负有责任。记住,你是男人,做事前先考虑好。” “是的,我明白,伊戈老师。”尼尔低声说。 伊戈颔首。 “那我也该先向你说清楚,伊戈。就算全世界都告诉我,佩列阿斯已经没救了,我也不会听的。就算所有人都办不到的事,只要能够救他……我就会去做,去实现。没有什么能拦得了我,没有。” “我对此感到钦佩。” 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少年致敬性地点点头,抱着书本走向神殿。 伊戈看着尼尔的背影在高广的柱廊间越来越渺小,不由地敲了敲剑鞘。他想起最初教尼尔剑术时,自己正是以剑鞘与那小男孩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