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买卖总得有地方，福满堂当初盖的时候，除了货仓，也有两三间门脸儿，但仅够他自己家用的。 黄茂林家里的四间门脸儿很快都租了出去，黄炎夏和叶厚则也挤到了一个屋子里，腾出一间屋子给客商们住。好在如意坊离平安镇比较近，有一些客商直接到镇上来住。 黄茂林见状，与黄炎夏商议后，预备把最后一亩地上面的房子都盖齐。 仍旧是三排房子，两排货仓，一排门脸儿。但这回的门脸儿略微小一些，一排可以盖六间房。 做生不如做熟，盖房子的事情仍旧交给了叶厚则和黄炎夏，黄茂林只管统筹个大概，外加出银子。 日子慢悠悠地过。 韩家那边，明朗兄弟二人一直没有回来过，只中途来过两封信。兄弟二人去的时候，身上也带有几十两银子，二人生活又简朴，并不缺银钱。 刚开始，休沐日要么留在官学读书，要么去胡老爷家里拜访。等日子一久，兄弟二人把官学周边都逛熟了，经常会出现揽一些私活。比如给人写书信、抄书或是其他文人能做的差事，不拘钱多钱少，好歹有些进益。 等到了八月份，天气凉快了，青莲已经开始满地跑。 自从自己能满地跑了，青莲开始不满足于家里的院子，总想往外跑。外面的人来人往和满大街琳琅满目的货物，对于小孩子来说有着无比的诱惑力。 一岁三个月的青莲每天不停的流口水，小嘴巴还馋得很。看到人家吃东西，她虽然不要，却会跟着小嘴一动一动的。 这一个夏天下来，梅香从来没让女儿晒过太阳，青莲仍旧白白嫩嫩的，让人看着就想捏两把。 慧哥儿已经能成段成段的背书，字也能歪歪扭扭的写几个。每天下学的时候，黄茂林在家就会亲自去接他，问过方孝俊留了哪些功课，回来后由梅香负责查看慧哥儿的功课。若是黄茂林不在家，小柱去接慧哥儿。 慧哥儿的小嘴一天到晚叭叭说个不停，家里人有时候被他烦的不行，梅香就打发他去写字。 如意坊的新房子上个月就盖好了，除了门脸儿和货舱，又盖了两间给人住的小屋子。 日子似乎正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生活总不会让人一帆风顺。 中秋节之前，黄茂林忽然受伤了。 那一日，黄茂林在跨院里清点家里的粮食和黄豆存量，见一麻袋黄豆摆放的不整齐，就想去把它整理好。但那麻袋上面还堆了两麻袋，黄茂林一个使劲过猛，把腰闪了。 一向坚强的黄茂林当场忍不住叫了一声，梅香正带着女儿在院子里玩耍，听见这一声不同寻常的叫声，一把抱起女儿就往跨院里跑。 等她到库房的时候发现，黄茂林已经疼得趴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梅香大喊张妈妈和小柱，二人急匆匆赶来。梅香把女儿往张妈妈怀里一塞，立刻赶到黄茂林身前，跪在地上焦急的问他，“茂林哥，你怎么样了？” 黄茂林忍不住哼了一声，“我，我腰闪了。” 梅香大惊失色，腰扭了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好，瘫痪都有可能。 梅香立刻对黄茂林说道，“你不要动，我抱你回房。小柱，去把王老大夫叫过来！就说你师傅腰闪了，快去！” 小柱转头就跑了。 因黄茂林趴在地上，梅香一手伸到黄茂林胸口，一手抱住他两条腿，直接把黄茂林抱了起来。 梅香怕伤着黄茂林，路上慢慢的走，很平稳的把他放到了床上。 床上比较软，黄茂林这才感觉舒适一些。 梅香不敢随意动他，在黄茂林肚子下面垫了个枕头，怕他腰间吃力。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让细月倒了杯热水过来。 很快，小柱拉着王老大夫过来了。 才进二门，梅香立刻迎了出去，“老先生，我当家的腰扭了，我才刚把他抱到床上，也没敢动他，请您老去看一看！” 王老大夫点点头，“莫要慌张，我一年看闪腰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好好养养，都能好了。” 这会子也顾不上避讳，王老大夫直接进了卧房，看见趴在那里的黄茂林，他先问了受伤的过程，又轻轻在黄茂林腰间按了几下，问问他哪里疼。 问过了看过了也摸过了之后，王老大夫心中大概有了数，立刻提笔刷刷写了药方，让小柱去他家里抓药。 小柱走了之后，梅香焦急的问王老大夫，“老先生，您看我当家的如何？” 老大夫沉吟了一下，叮嘱梅香，“黄掌柜怕是要卧床一阵子，等会子药来了，我先给他敷上，以后每日换一次。掌柜娘子当日手上有伤，也养了三两个月。黄掌柜这伤在腰上，更要仔细，千万不能动他，偶尔帮他翻一翻身。若是躺久了，再给他捏捏腿。” 黄茂林在床上听的心焦不已，“老先生，我会不会以后就这样不能动了？” 王老大夫急忙安慰他，“黄掌柜莫要怕，这闪腰也分轻重，我观您这现状，不算轻也不算重，多养几个月也能好，不至于以后就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这几个月可千万要养好，不能吃一点力。就算后面能动了，也不能逞强，至少一年半载之内，不要搬重物。” 梅香急忙点头，“老先生放心，定然不会让他吃一点力。” 正说着，小柱抓了药回来了。 王老大夫开的药分两种，一种是外敷，一种是内服。王老大夫先让梅香打了一盆热水，把黄茂林的后背和腰擦干净，然后给他敷上了一层药，用细纱布裹好。 敷好了药之后，又告诉梅香内服的药要如何用。 叮嘱完了之后，老大夫就要告辞，梅香忙付了诊金，并亲自把王老大夫送到大门口。 随后，梅香让小柱看着豆腐摊，让细月带着女儿，自己回房去照看黄茂林。 黄茂林因为疼痛，趴在那里不做声，又因为听老大夫说可能几个月不能动，心里有些沮丧，更加不想说话了。 梅香进来后，轻轻摸了摸黄茂林的头发，“茂林哥，你不要想太多，家里还有我呢。自从搬到镇上，我跟着你享了几年的清福，这回你受了伤，好好歇一歇，外面的事情都交给我。” 黄茂林闷头哼了一声，“万一我以后瘫痪了，你们娘几个可怎么办！” 梅香轻声反驳他，“胡说，你正年轻力壮，不过是扭了一下，何至于会瘫痪，王老大夫也说了，养几个月就好了。” 黄茂林又叹了一口气，“就算养几个月能好，家里一摊子事情呢。我还预备后天去县城送货，这回可怎么办呢。” 梅香想了想，“茂坚哥平日跟着你一起，自然是熟悉路线的，明儿不管是我还是小柱，跟着一起去也无妨。家里的豆腐我和小柱都会做，这个倒不用担心。如意坊那边有阿爹和舅舅，也不用我们操心。你只管好生养伤。” 黄茂林看向梅香，“你又要受累了。” 梅香笑了，“我这叫受什么累，我的日子，可这整个平安镇也是最好的。如今不过是多做一点活，比起乡下那些又下田地又带孩子还要操持家务的媳妇们，轻省多了。” 黄茂林想了想，对梅香说道，“家里做豆腐的事情你带着小柱一起干，县城里送货的事让小柱跟着去，你把豆腐摊看好就可以。” 梅香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黄茂林无奈的笑了笑，“我还说趁着这一阵子天气好，多挣些钱呢。” 梅香俯下身子，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茂林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几年，哪一年挣的银子在平安镇不是数一数二的，今年如意坊加盖，下半年会更好。别担心，咱们家好着呢。” 黄茂林点了点头，“你不用一天到晚看着我，家里的事情也离不开你呢。” 梅香点了点头，“那你先歇息会儿，有事就叫我。” 黄茂林乖巧的闭上了眼睛，梅香给他盖了床薄被子，轻手轻脚出去了。 梅香先去街上买了一条猪后腿，回来后让张妈妈给黄茂林炖汤喝。然后自己抱着女儿看着豆腐摊，让小柱去如意坊给黄炎夏报信，又让细月去给叶氏报信。 叶氏听闻女婿受伤，立刻急匆匆赶了过来，亲自到房里看过黄茂林，再出去与女儿商议。 “茂林不能干活了，你家里的买卖就得你来操持，我这些日子每天过来，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 梅香点了点头，“那我就不与阿娘客气了，家里有豆腐坊和喜馍铺子都得我操持，我还得照顾茂林哥，就请阿娘帮我看看青莲。” 叶氏抱着青莲，“你们也不要太担心，这伤养一养也就能好了。” 梅香勉强笑了一下，“我头一回经历这事儿，可不吓坏了。阿娘不知道，茂林哥平日多要强的人，居然也忍不住叫唤，可见当时有多疼！” 叶氏惊得直皱眉头，“可不就是，腰扭了最疼了。” 娘儿两个两个正说着话，黄炎夏和杨氏一起来了。 二人一进门先与叶氏打招呼，黄炎夏去房里看黄茂林，杨氏不好去继子的房间，留在外面和叶氏母女二人说话。 黄炎夏进屋后先问了儿子的伤势，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连忙给他打气，“你莫要灰心，我和你舅舅会把如意坊看好的。以后每天早上我过来带着小柱磨豆腐，把张老五和刘麻子打发走之后，我再回如意坊。” 黄茂林心中有些动容，“阿爹，您每日这样跑来跑去，未免太过辛苦。我预备以后让小柱跟着茂坚哥去县城送货，若是小柱也不在家，劳烦阿爹早晨来帮忙照看，其余时间，阿爹看着如意坊就好。” 黄炎夏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做，如意坊你不用担心，我和你舅舅能打理的好。” 黄炎夏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没底。到外头揽客和招待外地客商，儿子比他在行多了。但儿子受伤了，别说他拿着这么厚的工钱，就算一文钱不给他，他也要全力帮助。 黄炎夏看过了儿子，自己先回如意坊去了，让杨氏留下给梅香帮忙。 因淑娴的孩子已满月，母子二人已经搬到学堂里，杨氏也跟着回镇上了。 黄炎夏既然让她留下，杨氏索性就没走。但梅香家里的事情杨氏也插不上手，做香豆腐和豆腐干她不会，喜馍她也没做过，洗衣扫地做饭之类的事情，张妈妈一个人就能干的过来，细月带着青莲，还有叶氏在一边帮忙。 但杨氏会卖豆腐，水玉坊一天到晚都有客人，杨氏让梅香只管去忙自己的，她守在水玉坊。 梅香也不跟她客气，先回房间看了看黄茂林，喂他喝了些水。然后去跨院，把明儿做喜馍要用的东西提前预备好。 吃晚饭的时候，杨氏和叶氏都回去了。 慧哥儿回来之后听说阿爹受了伤，书袋一扔跑到房间里，担心的看黄茂林，“阿爹，你疼不疼？” 黄茂林温和的安慰儿子，“有一些疼，但阿爹能忍受。这些日子阿爹不能动弹了，你是家里长子，要担负起责任，帮阿娘一起照顾妹妹，不要调皮捣蛋。” 慧哥儿见一向意气风发的阿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稍微动一下就疼得直皱眉，他立刻两眼泪汪汪，“阿爹，我给你揉一揉就不疼了。” 黄茂林伸手摸了摸慧哥儿的头，“乖，阿爹的伤这会子还不能揉，等过一阵子好些了，你再帮阿爹揉。你阿娘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你自己好生做功课，别让你阿娘分神。” 慧哥儿重重地点头，“阿爹放心，我会好生做功课，带着妹妹玩。” 黄茂林忍着痛笑了笑，“去吧，阿爹一个人歇一会子。” 慧哥儿点点头，乖乖的出去了。 黄茂林的腰这会子疼的很，儿子在这里，他也不好表现出来。现在房里就剩他一个人，就算疼狠了哼两声都无妨。 梅香把饭菜端到房间里，陪黄茂林一起吃饭。慧哥儿进来看了两眼，梅香就让他到堂屋去跟着小柱哥一起，但青莲还小，离不开阿娘。梅香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照顾黄茂林。 黄茂林的腰坏了，最近七八天估摸是站都不能站，只能躺着。今儿躺了一下午了，吃饭之前，梅香试着小心翼翼的帮黄茂林翻了个身，让他从趴着变成躺着。 因为躺着，黄茂林没法端碗吃饭。梅香弄了一大碗饭，找了个勺子，一家三口轮着一人吃一口，青莲觉得很有意思，边吃边笑。 吃了夜饭之后，梅香把两个孩子都洗洗干净了，慧哥儿读了会子书，写了几个字，就爬上了床和黄茂林说话。 梅香打了一盆热水，给黄茂林略微擦了擦。好在如今天气凉快，白天又没出什么汗，十天八天不洗澡也能熬得住。 第二天一大早，梅香带着小柱做了许多豆腐，慧哥儿自己读书，青莲摊开四肢睡在黄茂林身边。梅香磨过了豆腐之后，把剩下的都交给了小柱。 小柱到黄家已经三年多了，黄家豆腐坊里的手艺，他已经学了个七八成，剩下的就是日积月累的熟练。 师傅受伤了，师娘家里家外的忙碌，小柱很自觉的一个人看着豆腐坊，并打发走了张五叔和刘麻子。 梅香才做好豆腐，青莲醒了，黄茂林虽然不能动弹，但还能哄孩子。梅香听见孩子醒了，进来给她喂奶穿戴。 整整一天，梅香照顾黄茂林，照看豆腐坊，带女儿，一整天都没歇过。 郭舅妈和郭二姨见外甥受了这么重的伤，立刻让梅香不要再一起做喜馍，只管接单子就成，梅香也不与她们客气。 伺候黄茂林的吃喝倒是不难，难的是解手的问题。好在梅香力气大，轻轻松松抱起黄茂林。 黄茂林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梅香就和他打趣，“咱们老夫老妻，孩子都两个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