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语文考试总是最漫长的，学生们不知道的是，监考老师比他们更煎熬。 比如顾陌现在。 监考自己教授的科目，考场上还有自己班里的学生，看着他们下笔如有神，答案都挺蠢，而他又不能指出错误，内心有股深深的无力感。 都是送分题啊！ 转了两圈后，他站在后窗口数起了不远处金街矗立的商业楼楼层…… 耳边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周行搁下笔。 他两手交叠抵着额头，余光在教室中搜寻着那件白衬衣。 好在坐在倒数第二排，只稍微往后倾斜一点，就看到了想看的人。 那个体型偏瘦的修长背影静静立在窗边，手里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袖扣，脖颈线条随着脸部微小的运动幅度被拉伸得尤为好看。 明明漫天云光，可他光那么站着就仿佛挡住了外面所有景物。 周行什么也看不到。 眼里只剩下顾陌。 数完二十三层，正准备数另一栋，从什么地方似乎传来一股灼灼的视线，顾陌不经意地回头，对上一双灿若寒星的眼眸。 那双眼睛很好看，雾蓝的瞳色似漫漫星河，上扬的眼尾配上眼角一颗醒目的泪痣，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他想，没有人能逃脱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 而此刻，他正被那双眼睛注视着。 顾陌从混沌的想法中挣扎出来，微低一下头藏起复杂的心情。 很快又抬起，神色恢复如常，他冲周行挑眉。 怎么？ 周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嘴唇动了两下。 看看你。 顾陌读懂他的口型，心想这孩子怕不是傻，考试呢试卷不看看监考？ 他没有勇气再走过去欣赏一遍他抽象的答卷，便走到景惜身边…… 嗯…… 她为什么只写了篇作文？！！ 这时，周行突然举手。 “又怎么了？”他很头疼。 “老师，我要上厕所。” 顾陌感觉自己置身幼儿园，正在带小朋友上涂鸦课的那种。 他到走廊上叫来巡考老师暂替监考，然后带着周行去了厕所。 到厕所门口，周行倒停下了。 顾陌道：“怎么，还要我扶你？” 周行一听这话就笑了：“扶什么？” “扶你进去。” “那倒不必，”他又问，“老师你要看着我上么？” “不看。” “那就好，还有点害羞呢。” 顾陌冷笑：“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想起上次被锁更衣室。 “还真有一个，”周行正色，“一会还要用到。” 顾陌开始磨牙。 “你确定不……” 顾陌：“滚进去！” 进来看看？ “我可能在里面看小抄哦。”周行最后丢下一句赶紧跑了。 再说下去顾陌可能要在这揍他，地点不大合适。 考试结束，顾陌终于不用再心累，他第一次听到结束铃产生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请各位考生坐在位置上，等我收齐所有考卷后才可以离开。” 都是男生，总有那么几个坐不住想提早离场。 顾陌收到一半的时候，已经交卷的学生中有人站了起来伸着懒腰往外走。 他还没开口，就听得一声冷冷的“坐下”。 所有人下意识朝声源望去。 传闻全校最不好惹的周行懒懒靠在后桌上，左手拿着笔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方才那句分明音量不大，却生生把人脚步钉在了原地一般，气势骇人。 连顾陌都手下一滞，更别说伸懒腰那人了。可怜的孩子立马把屁股放在了凳子上并且手臂依旧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 毕竟周行那句话听起来更像“敢动弄死你”。 直到把试卷袋交到政教处，顾陌还没消化过来。在他面前一向没脸没皮的周行说起狠话来居然这么…… 一时也想不到词来形容，只隐约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不是真正的周行，他烦躁地解开袖口，感觉有点糟糕。 就好像你脱到只剩裤衩背心一转头发现别人还捂的严严实实。 下午语文组统一阅卷，顾陌吃完饭就回了办公室。 黄俊正在那跟杨欢商量中午英语复习的事，看见他进来。 “顾老师，这次语文试卷难不难？” “难度不大。” “那我就放心了，二班只要不是门门垫底我就回去烧高香了。” 顾陌心想，照他那个考场的情况看下来，语文不垫底是不可能的。 ab两校所有语文老师集中在会议室里交叉阅卷。 起初众人还一言不发，埋头批自己手上的。渐渐地奇葩考卷越来越多，老师们开始互相交流批到的可笑答案。 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活络起来，顾陌听在耳朵里，也只是一笑而过。 b校一个女老师突然惊讶道。 “这么简单的题，他怎么会答错？小学就教过了呀！” 旁边的女老师凑过去。 “什么？” “《竹石》的作者，这个学生写了顾陌，顾陌是谁？” 正拿着保温杯喝水的顾陌猛地呛到，剧烈咳嗽起来，接着又听见那个女老师说。 “他一题也不对，作文也没写，但是字蛮好看的哦。” 她递给身边几个老师看，他们都觉得字不错。 顾陌缓过来，对她说：“这好像是我的学生。” 女老师闻声看到一个斯文白净的男老师，心里激动道学校什么时候招了这么帅一个老师？！ “请问这位老师怎么称呼？” “顾陌。” 女老师：…… “咳，你这学生字蛮好，蛮好。”她尴尬道。 “麻烦你帮我算算他总得分多少。” 女老师翻了翻：“……零分。” “好，谢谢。” 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女老师总感觉他周身气温低了好几度。想想也是，语文都能拿鸭蛋，换谁教到这样的学生都会气吐血。 顾陌这边尬了下来，另一头又沸腾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教师围在桌子那头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先前说话那女老师按捺不住好奇过去听了一耳朵，再回来的时候明显也有点兴奋。 “诶诶诶，你们知道伐，那边作文组阅到个满分作文！全篇都是古文……试卷单独抽出来了，都在看呢！” 另一个女老师挤过去看了回来。 “要命！那个小孩前面只做了几道选择，其他题目全空白的，啥子情况哦？” “难道是嫌前面题目太简单？那篇文章几个老师专门一句句去查了，什么字语法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而且思想深刻意境深远。看来是个神童啊！” …… 顾陌听了多久沉默多久，总觉得这个神童是自己认识的某只。 英语考完，语文组阅卷还没有全部结束。 在教室里复习实在太无聊，周行和景惜一块去篮球场看夏夜他们打球。 运动会过后，夏夜重拾对篮球的热爱回到了校队，霍青因为这个事对周行千恩万谢。 原来来看他们打球的只有一群爱慕霍青的小女生，现在场边全是夏夜的粉，果然如胡小居所说，b校几乎一半的女生都来了。 周行到了以后，那一半的女生又奔走相告，没多会另一半也冲来了。 那场面仿佛又开了一场运动会，周行看了一会就嫌吵要走。 三班一群男生哄闹着迎面而来，最中间是寸头岳椿。 隔了一层人墙，他们说的话断断续续传入周行和景惜耳中。 “……哈，那个弱鸡……” “还是椿哥厉害……” “……现在估计躲在哪偷偷掉眼泪哈哈。” “椿哥早就警告过他了，他自己不识相，活该！” …… 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二班整个班就垃圾”，然后周围的人都没了声音。 周行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 是景惜先开口。 “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人说话。 周行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年轻又张扬。 他拨弄两下帽子，将它缓缓拉过头顶。 声音依旧懒洋洋的。 “再讲一遍，刚刚的话。” 现在没人看到他底下的脸色，但也知道他们踩雷了，不敢回答也不敢不回答。 还是那个说二班垃圾的男生不怕死地站出来把事情讲了一遍。 广播站每年都会在十二月从播音候补中选取新的播音员替换上一届。 今年有两个学长退位，所以选拔提前了一个月。 胡小居考完试匆匆赶到文娱楼，他对这次选拔非常重视生怕迟到。可却被岳椿他们拦下打了两拳反锁进厕所。 等正选名单已经定下来后，岳椿才把他放出来。 这时候，整个篮球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b校的女生能走则走，不能走都散开。场上也停下了打球，道路分成明显的两派。 二班的人围过来站到周行这边，三班一群还有其他年级几个不服周行的在对面。 听他幸灾乐祸地说到胡小居在里面喊到嗓子发哑，终于有人忍不住要上去给他一拳。 被周行拦下。 岳椿一开始还有点紧张，现在仗着人多倒狂起来了。 “行哥，我是给你面子才没对他下重手，这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要不就这么散了吧。” 他这话听着倒像是“我是看你面子才叫你一声行哥”。 景惜听他说话的腔调就来气，开始撸袖子。 撸到一半听见周行说。 “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岳椿笑了，都说周行怎么怎么厉害，也没人见过呐，看来也就那样。 他又说：“对嘛，都是兄弟，没必要为了个草包闹不愉快。” “嗯。” 周行越过他们往教学楼走。 岳椿那一派松了口气，又有点不甘心。 “刚刚那个，”周行突然回头，“说二班都是垃圾？” 那男生贱兮兮地笑：“没有没有，我嘴贱，当然不包括行哥你了。” “那包括老师？”略低的嗓音。 “当然，老师都是垃……” 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男生已经被周行一脚踹出了五米远，直接撞到路旁的树上，撞落一树枯叶。 “没人能在我面前说他不好。” 跋扈的声音极慢极慢地补充。 “半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