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女史箴

    女史箴图是东晋画祖顾恺之的代表作之一，原作总共十二段，后来留存在世的只有九段。

    当时培公看到画卷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是原作，毕竟经过了一千六百多年，绝没可能保存的这么完美。

    但是赵春兜售的这幅画，却是十二段，拥有所有摹本没有的前三段。

    唐代摹本的第一段是玄熊攀槛，冯媛趋进。讲的是汉元帝婕妤冯媛陪元帝游熊园，忽然熊冲了出来，冯媛以身挡熊。

    而赵春兜售的女史箴图，第一段却是樊姬感庄，不食鲜禽。描绘的是楚庄王夫人樊姬为了不让庄王沉溺狩猎，因而不吃鲜禽。

    此外还有“卫女矫桓”、“班婕有辞”等图卷，全都是描绘那些深明大义的女子。正所谓女史箴篇，敢告庶姬。也就是告诫其他女人。

    当时拿到画的时候，培公是完全不敢相信的，但是又有很大的存疑。

    要知道，目前保存最完好的女史箴图，是庚子拳乱的时候，英国从颐和园抢走，后藏在大英博物馆的唐代摹本。但那，也只有九段。

    从画功上来讲，多出来的三段与其他九段的描绘手法极其相似，而且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这显然不是后人随便乱作。

    至少，这个绘画的人，见过原作。或者，这根本就是原作。

    培公不敢拿捏，把决定权交给了东家顾山。

    顾山是狮子园最有钱的老板，为人也很豪爽，把培公当成兄弟看待。

    而赵春之所以找他的原因，是因为顾山常常在外夸口，说顾恺之就是他的祖上。

    如今顾恺之的“真迹”摆在面前，他的确是要好好的考量，到底该不该收。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当时赵春要出了天价——两个亿。

    二十多年前的两个亿啊，就算顾山当时是最有钱的老板，也照样等于他的全部身家了。

    可如果女史箴图一旦是真的，那么它的价值就高了。有多高？要多高有多高啊！

    要知道，二战期间，英国为了感谢中国军队在缅甸仁安羌解救七千英军，允许中国政府，在大英博物馆的《女史箴图》与一艘潜艇之间选择。

    基于战时所需，中国政府最终选择了潜艇。

    但同时也说明，一幅唐代摹本，其价值就相当于一艘潜艇。

    更何况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如今正值和平盛世，古董价值更高。

    因此，一旦经手，只要这幅图是真的，那么将会获得的利润，可不止两个亿。

    顾山犹豫了，他很希望拿到祖先的神作观摩临摹，然后挂在祖祠光宗耀祖。

    当然，最后再转手卖出，让他从狮子园首富变成林城首富。

    那时候的亿万富翁不多啊，敢这么折腾的更不多，所以培公当时是希望顾山不要冲动。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国外回来一批富豪，他们在北美洲投资贸易有了很大的收入，目前开始涉猎古董行。

    顾山见这些人出手阔绰，试着接触了下，当日就卖出了店里的很多高价古董，并且达成了长期供货的合同。

    有了这些有钱的买主，他开始动摇了。

    他想了个左右逢源的办法，给赵春一百万的临摹价格，从其手中拿走画卷三日。然后让买主带着专家去现场进行鉴宝，同时非公开竞价拍卖。

    美国的华人富豪，带的七个专家，两个存疑，五个认定为真品原作。

    当场，其中一名富豪，以两亿美金的价格拍下，并且愿意当场付定金两百万美金。

    这是一场豪赌，顾山不敢随意下注，在万般紧张之下，他看向了老伙计谢鹏，也就是培公谢培阑。

    培公掌眼掌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大事上出过错，这次也有些害怕。

    他仔细的鉴定了一个晚上，没放过任何细节。

    第二天早上，他向顾山点了头。

    顾山开心的下注了！而噩梦，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了。

    顾山转手了敬宝斋内所有的宝贝，拿出全部家底，凑够两个亿支付了赵春，同时彻底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画作。

    他与美国方面订好十日后交割，对方还反复催促，这让他从没想过有何不妥。

    十日后，他拿着画作去找对方交易，同样的作品，同样的人员。

    可对方却忽然翻脸，说他们用赝品调换了真作，要求他们赔偿违约金。

    当时培公就懵了，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掉进一个巨大的坑里。天坑！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只能请中间人鉴定。

    请来的中间人是林城第一公子叶无忧，此人黑白两道通吃，在省里很有办法，为人也很公正，大家都比较信服。

    他带了很多人看画，却无人敢说出真假，因为这牵扯太大，而且这幅画浑然天成，难断真假。

    就在这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出现了，他叫萧景荣。

    萧凡看到这里的时候，眼皮跳了跳，原来是他爹结束的这场闹剧。不，准确的来说是骗局。

    培公在手札中对萧景荣推崇备至，因为对方也的确是厉害的紧。

    萧景荣自告奋勇，出场观摩了半个小时后，忽然用刀划开了画作，现场惊呼一片，骂声不断，可他却淡定自如。

    他把画纸分成了两层，从容的告诉众人，上面用的是晋代的画纸，下面用的则是清代的宣纸。

    很简单的做旧工艺，在老画纸上面作画。而画纸因为年久不能用，所以在下面铺上新宣纸。

    萧景荣推断这画是清末名家赵子谦所作，但不是摹本，是正儿八经的赝品，故意仿出来骗人的。

    全场震惊！

    一切明了，事实摆在面前，这画是假的。

    得知真相之后，顾山受不了，当场把画作撕成两半，随后晕厥。

    他接下来要面临的，是巨额违约金，还有这莫大的刺激。

    他醒来后的第二天，就吊死在了敬宝斋的横梁上。

    培公与顾山的好友马万生处理了他的后事，在丧礼上，顾山的妻子质问培公，是否他联合旁人陷害东家？

    培公年轻气盛，冲动之下，当场剜出眼珠子明志，震惊古董行。

    美国富豪雇凶逼债，大闹灵堂，马万生一个人打三十多人，巍然不惧，成为林城武林一霸。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山落入骗画圈套，毁掉了敬宝斋，却成全了萧景荣的画痴之名、马万生的拳霸之名与培公的独眼掌柜。

    后来，顾山之妻不堪逼债，自杀身亡。

    其子林，改名崇积，被拳霸马万生收养！

    看到这里，萧凡终于明白，顾崇积为什么会屡次三番来培阑书斋找麻烦了，原来他就是顾山的儿子。

    当年他母亲诘问培公，必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肯定认为培公与旁人串通，害死了他父亲。

    这还真是上辈子的恩怨！

    另外，他原本的名字叫顾林，估计是为了躲避父债，故而改名。而崇积这个名字也有说道，这是《女史箴图》中其中一段“崇犹尘积”的节选。

    萧凡叹了口气，看样子，顾崇积的母亲应该是认定培公有问题，所以给儿子改这个名字，让他不要忘了这段历史。

    萧凡正准备继续翻看，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监控系统在报警，有人闯入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赶紧往外跑去，叶梦瑶抬头问道：“怎么了？”

    “关好门别出来，谁敲门也别开！”萧凡喊了声，直接冲了出去。

    到二楼的时候，一把打开欧阳茜的门，喊道：“反锁门，别出来。”

    后者想要追问，他已经不见了。

    等他跑到一楼穿起装备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忽然灭了。

    好快！

    萧凡贴着墙走了出来，唐刀早已经出鞘，被他隐藏在身边的黑暗处。

    外面路灯的光芒照了进来，但只能照到部分，房间里大多还陷入黑暗。

    他要上楼去，哪怕在二楼战斗，他也有能力保护谢依晨周全。

    可就在他刚到楼梯口的时候，眼角一道寒光闪烁了下。

    他不敢怠慢，猛地向后抬刀，咔的声，火花四溅，重重的刀剑撞击声。

    好大的力气！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虎口巨震，手腕发酸。他只能顺势朝前滚去，这才卸掉对方的力道，同时避开锋芒。

    接着昏暗的光芒，他隐约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人。

    一个身材魁梧，留着虬须的邋遢青年，他穿着黑色的披风，手中拿着一把德国双手剑，剑身带着锯齿，很有点欧洲骑士的即视感。

    可他的进攻方式，却让萧凡想到了冷风。刚才的那招劈砍，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与冷风的环首刀进攻相似。

    不过他还不敢确定，一抖唐刀，扑上去率先削了上去。

    对方双手持剑，左右格挡，招式朴实无华，大开大合，却每每都能恰到毫厘的挡住他的进攻。

    萧凡确定了，此人就是与冷风师出同门，他冷笑着问道：“你是来替冷风报仇的吗？”

    “不不，各安天命，富贵独享。我来这里，是冲着五十万来的。最近手头有点紧，要不然我可不接这么差劲的任务。”他咧嘴露出个森然的笑容。

    萧凡脑中闪过一阵凛冽，他忽然想起来了，沉声道：“你就是冬风？”

    “是啊，看来你还是有点见识的。”高大的冬风笑了笑，接着说道：“行走在冬夜里的冷风中，多么的诗情画意。我劝你，最好配合点，这样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如果是你师父快刀杰斯亲自来，或许我真会引颈受戮。至于你嘛，还是自求多福吧。”萧凡阴恻恻的说道。

    十年前，凌晨最有名的杀手，当时黑金阁上排第一的，正是快刀杰斯。

    此人是个混血人，不中不洋，先学了辛酉刀法，擅长用苗刀。后来远赴欧洲，学习了欧洲的双手剑等剑术。

    回国后，他把两种刀剑法融合，自创了自己的招式路数。

    他的功夫以快为主，以力为辅。变化反而较少，属于招式简单，却异常管用的那种。

    他门下只收了三名弟子，又自诩一生在冬夜里的冷风中行走，因此分别取名为冬风、夜风与冷风。

    萧凡曾经听他干爹讲过此人，却不料早已经杀了他一个弟子，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寻仇。

    冬风面对萧凡的挑衅，冷哼了声，踏步向前，接着一招劈刀就砍了下来。

    萧凡侧身横刀上撩，咔的撞了个正着，却不料对方势大力沉，他被生生的打偏了重心，向后退了数步。

    对方再次上前，依旧是劈刀，依旧是那么大力。

    这就是欧洲刀法的精髓，一刀连着一刀，并不直接取你的命，而是用刀不断的消耗你，让你支撑不住倒下。

    等你倒下的那刻，就是砍你脑袋的时候。

    双手剑下劈的时候，力道很猛，远比单手刀强许多。

    萧凡又挡了两下，顿时就有些手腕发麻，苦不堪言。

    但是对方却反而来劲了，大喊着继续向前劈砍。

    好在萧凡的刀法是源自太极与八卦，也是系出名门，并不是那么容易败北。

    只见他趁着自己向后倒下的时候，忽然生生扭转方向，从左边滚了出去。

    滚动的时候，他的唐刀用力横扫，瞬间划破了东风的小腿。

    后者打了个趔趄向前扑去，萧凡立即翻身而起，在他后背上又给了一刀。

    虽然他这灵活的刀法不能直接砍死对方，却能让他遍体鳞伤，等到他鲜血流淌尽的时候，也离死不远了。

    他两刀得手，心里得意，再次紧随着向前扑去。

    却不料对方忽然转身横扫，他仓皇之下抬刀却挡，却不料对方的力道强到逆天。

    嘭的声，他胸口提着的气瞬间散去，他被横着打飞了出去。

    冬风是快刀杰斯的大弟子，果然比冷风强出了许多，只怕一倍不止。

    萧凡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胸腔气息紊乱，忍不住张口吐出一股鲜血，这才舒服了些。

    “不堪一击！”冬风冷哼了声，抬起双手剑，用力的斜劈下来，他准备砍掉萧凡的脑袋，然后提走。

    危急关头，萧凡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强提了一口气，把唐刀再次档了上来。

    咔的声，虽然挡下了这一击，可唐刀却被彻底击飞。

    “妈的，负隅反抗，看来你不想好死！”冬风怒吼一声，一只手抓住他的长发，一只手抓着长剑，直接把刀横在他脖子上开始割切。

    带有锯齿的双手剑，完全会向锯子一样切开他的脑袋。

    可萧凡却忽然抬起血红色的眼睛，嘴角顺势勾起了一抹邪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冬风觉察到不对劲，想要后退的时候，萧凡动了。

    一道寒光闪起，百辟清刚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划过了冬风的喉咙。

    紧接着，一道血箭飞射而出，染红了萧凡大半个身子。

    他抬脚把冬风踹开，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但是这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反而让他恶心反胃。

    他不是没杀过人，做他们这行的，对法外狂徒从不留情，这是天敌。

    可今天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差一点，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只差那么一点！

    啊……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是谢依晨的声音，萧凡顿时瞪大了眼睛，抓起刀跌跌撞撞的往楼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