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简直是疯子！”再度将秦怡彤护在身后，孟春娇义愤填膺的跟孟大治说道，“爸！这事真不能不管！继续由着她这样猖狂，怡彤早晚会被打死的。”

    一般情况下，即便是村里的干部，也不好插手乡亲们各家的家务事。但是很明显，今天周雪华的举动是委实过分，不能不管了。

    孟大治不由分说点点头：“你和怡彤今个不用上工了，直接去秦家把东西都收拾好，搬到咱家去。”

    “好。”得了孟大治的支持，孟春娇立刻就来劲了，拉着秦怡彤跑走了。

    “秦怡彤你给我站住！你给我回来！死丫头你这是要翻天啊！你对不起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呸呸……”周雪华还待大喊大叫，却被周遭一位实在看不过眼的婶子抓起一把土塞进了她的嘴里。

    “你的嘴巴就不能放干净点？不是你闺女，你也有脸虐待？你怎么不看看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欺负那闺女的？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怡彤做，还动不动就不给饭吃。你是故意想要饿死那闺女是不是？怪不得你那么的心狠，我看你就是个恶毒心肠，早晚遭报应！”周雪华到底对秦怡彤怎么样，乡亲们都是明眼人，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之前大家都本着自扫门前雪的态度，没有站出来。

    不过现下就不一样了。知道了秦怡彤不是周雪华的亲闺女，连村支书都出面护着秦怡彤，乡亲们正义感爆棚，热血腾腾的开始教训起周雪华来。

    第6章

    秦怡彤和孟春娇抵达秦家的时候，秦家其他人都不在。除了，一脸无所事事的秦怡香。

    秦怡香现年十四岁，比秦怡彤小四岁。因着这个由头，秦怡香成为了周雪华嘴里的“小孩子”。而周雪华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怡香还小，二丫头帮忙把活干了”……

    曾经的秦怡彤，听惯了周雪华的吩咐，也无从反抗。是以，只要她能做的，她都会帮秦怡香做。就连出去上工，秦怡香的那一份，也时常是由秦怡彤来干。

    换而言之，秦怡彤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赚两个人的工分。但是最终，却差点生生被饿死。

    想想都觉得前世的自己太过愚蠢，也过于可恨，秦怡彤抿抿嘴，径自带着孟春娇走向她的屋子。

    这还是孟春娇头一回来秦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秦怡彤的“房间”。

    一打开门，看着摊在地上的草席，再看看角落里的稻草，以及一屋子的杂乱和黑暗……即便大大咧咧如孟春娇，也是被震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我的东西不多，春娇你等会儿，我很快就好。”秦怡彤的东西是真的不多，说着话的功夫，她就走到稻草堆旁，从角落里翻出自己少有的几件衣物。又转身将铺在草席上的那床烂被褥折叠好，准备一块带走。

    孟春娇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什么，被褥就不要了吧！我屋里都有……”

    孟春娇很想说，她家里随便一床被褥拿出来，也比秦怡彤这床要好太多。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忽然说不出口了。

    秦怡彤在秦家的处境，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本以为，就算屋子再简陋，最起码肯定还会有一张床的。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只是看着就很让孟春娇感觉心酸，揉了揉鼻头，才勉强又将泪意给压了下去。

    太欺负人了！就算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可秦怡彤这么多年为秦家人做的，难道还不够？秦家人的心都是铁打的吗？

    “还是带上吧！虽然不能垫在你屋里的床上，但是偶尔打个地铺还是可以的。现下是冬天，咱俩挤着睡倒没什么，正好暖和。可等到夏天，就要热了。”哪怕是很烂的一床被褥，秦怡彤也没打算留给秦家。她拥有的东西真的太少，难免就更加的珍惜和在意。再破、再烂，至少是她自己的。

    “那……”孟春娇刚想说，就算打地铺，她家也有多的被褥。可迎上秦怡彤眼里的坚持，她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那行吧！我帮你拿。”

    “不用。被褥没洗，不干净，别把你衣服弄脏了。”摇摇头，秦怡彤的语气很坦然，听不出半点的起伏。

    不是秦怡彤不爱干净，实在是她就只有这一床被褥。大雪天里，若是洗了，那就真的要活活冻死自己了。

    孟春娇一个没忍住，眼圈就跟着红了。不由分说抢过秦怡彤手里的被子，哑着嗓音喊道：“怎么就脏了？咱们干活的人，还怕脏？就是真的弄脏我的衣服又怎么了？你待会帮我洗洗不就行了？”

    还真是孟春娇的作风。明明就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姑娘，可却善良的让人窝心不已。

    秦怡彤没再推脱，也没跟孟春娇抢，只是笑着道了谢：“那就麻烦春娇了。晚上我帮你洗衣服。”

    “还用你说？你就是不给我洗，我也会押着你给我洗的，哼！”带着特有的傲娇，孟春娇可爱的转过头，催促道，“你快点啦！抓紧时间回去，你还能多休息会。反正我爸都说今天不让咱俩上工了……”

    孟春娇这边话还没说完，听到动静的秦怡香慢悠悠的从自己的屋子走了出来。随后，就听到了孟春娇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秦怡彤你居然敢偷懒不去上工？你胆子肥了啊你？信不信晚上我妈回来收拾你！”秦怡香自然是懒得管秦怡彤的事情的。可秦怡彤不去上工，就代表属于她的那一份活也没人干。如此这般，秦怡香就不干了。

    “谁收拾谁啊？合着你们一家子平日里就是这样欺负秦怡彤的是不是？你说你们怎么就那么不知羞呢？秦怡彤又不是你们家的亲闺女，你们凭什么把所有活都推给她做？还真当你是小公主，地主家的小姐了？”孟春娇最后这句话，就很有指代意义了。但凡秦怡香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就会招来祸事。

    秦怡香虽然只有十四岁，真心算不上大。可孟春娇话里的陷阱，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什么地主家的小姐？虽然我们家确实是下乡知青，可我们那叫知识分子！孟春娇你少在这搬弄是非。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这个外人插手。不要以为你爸是村支书，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小心我去举报你！”又不是只有孟春娇会威胁人，秦怡香的反击也是啪啪做响，极为厉害的。

    “行啊！你想要去哪里举报？也带上我一个。我还就不相信，这个世界都没天理了？你们家的事情怎么了？你们家是知识分子，你们就好意思张冠李戴，折腾出李代桃僵的事情来了？也不想想秦怡彤跟着你们家来清泉村受了多少苦，你们不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可劲儿欺负她。不就是仗着她亲爸亲妈离得远么！真等哪天秦怡彤的亲爸亲妈找过来，我看你们家怎么跟人家爸妈交代！”孟春娇说话是格外干脆利落的。一连串的话出口，透露的信息量极大，登时就将秦怡香给吓住了。

    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孟春娇，秦怡香忽然就尖叫一声，拿手指向了秦怡彤：“秦怡彤你到底在外面跟人胡说八道什么了你？什么亲爸亲妈？你……你不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吗？”

    要是秦怡香中间没有那个极为明显的停顿，她此刻的喊话必然更加具有说服力。

    然而，秦怡香停顿了。也就是说，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她很清楚，秦怡彤不是她的亲姐姐，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确定了这一点，再去看秦怡香对待秦怡彤的傲慢指责，孟春娇不禁越发生气：“秦怡彤到底是不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想说，人在做，天在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你……你们……”因着心虚外加理亏，秦怡香显然说不过孟春娇。偏偏她又是个不肯认输的性子，被孟春娇这么一挤兑，她当即就不干了。来回拿手指着孟春娇和秦怡彤，气愤道，“你们欺负人！”

    “我们还真就欺负你了，怎么的？许你们一家子欺负秦怡彤，就不许我帮秦怡彤出头？今个我还就把话摆在这里了，秦怡香你给我记住，以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自己的活也自己干。你要是再敢偷懒让秦怡彤帮你顶工，看我不拉你出去批斗！”孟春娇是说真的。她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凡秦怡香敢再闹事，她就丝毫情面也不留，要将秦家所有的恶事都抖出去让所有人知道了。

    秦怡香到底还是被孟春娇给吓唬住了。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不无委屈的“哇”的大哭出声，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她这就去找她妈回来收拾秦怡彤，看秦怡彤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春娇，谢谢你。”目送秦怡香泪奔而去，秦怡彤极为真诚的看着孟春娇，说出她此刻最真实的心中所想。

    本来她还想自己出手的。不过有孟春娇在，好像还真就轮不到她？

    “道什么谢？我说过了的啊，要罩你的嘛！”虽然以前她一直看不惯秦怡彤的好欺负，但是现如今知晓了秦怡彤的身世，孟春娇又觉得，秦怡彤的软绵性子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

    要是换了她，从小就被迫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跟着对她不好的大伯和大伯母一家生活。人在屋檐下，她肯定也不敢随便出头的。否则，岂不被打死也没人理睬？

    第7章

    没有了秦怡香的打岔，秦怡彤很快就跟孟春娇一块，离开了秦家。

    站在秦家大门外，望着被她顺手关上的门，秦怡彤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怡彤，走了。”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却没见秦怡彤跟上，孟春娇转过头，喊道。

    “来了。”伴随着响亮的应答，秦怡彤抬起脚步，朝着孟春娇走了过去。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停住脚步。过往的那些伤痛和难过，她没办法彻底掩埋，却还是想要凭靠自己，重新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孟家人是真的很好，对秦怡彤也很友善。尤其是面对秦怡彤的到来，孟家一家四口，没有一个人说半个“不”字。乃至秦怡彤虽然心里很不好意思，却也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至少，在她找到新的住处之前，她只能留在这里。否则，她是一定熬不过这个寒冬的。

    “怡彤丫头，以后你就跟咱家春娇睡一个屋，就当在自己家，别把自己当外人。”说实话，徐秀梅虽然人很善良，但是就这样收留一个人在家里住，在此之前是决计不可能的。

    毕竟他们家的条件也只是比旁人家好那么一点点而已，并不是真的好太多。

    然而，秦怡彤不一样。

    在知晓了秦怡彤的身世之后，再联想秦怡彤这么多年的苦难遭遇，徐秀梅是真的很担心，哪日再度打开门，迎接她的会是秦怡彤的尸体。

    这么可怜的一个姑娘家，真要放任她在秦家水深火热，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徐秀梅狠不下心来，也就咬牙答应了孟大治的提议。

    没错。将秦怡彤留在孟家，是孟大治这位村支书的决定。

    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孟大治还是觉得，想要帮助秦怡彤，就必须率先帮助秦怡彤离开秦家。

    尽管他不能真的为秦怡彤开一封介绍信，让秦怡彤离开清泉村去找她的亲生父母。可是起码在这清泉村，他是不会坐视秦怡彤继续被秦家人欺负的。

    也所以，秦怡彤才会被留在了孟家，坐在了孟家的饭桌上。

    孟志强倒是挺欢迎秦怡彤的到来。今天外面吵吵闹闹的，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听了个差不多。

    对秦怡彤，孟志强是百分百同情的。就秦家人的那些所作所为，现下都不知道被大家骂成什么样了。

    不过秦怡彤会住到他们家来，孟志强其实还挺诧异的。

    他爸妈虽然思想觉悟挺高，但也不至于老好人成这样啊……

    算了，不管怎么说，既然秦怡彤住进他们家，以后都是他们一家人了。孟志强今年二十一岁，比秦怡彤大三岁，还是很愿意认秦怡彤这个妹妹的。

    秦怡彤是真的很勤快。尤其是住进孟家，她就更加不会偷懒。尽管身体依旧在发热，她却二话不说起身帮忙收拾饭桌，洗碗扫地，外加做所有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怡彤还是进屋歇着去吧！忙活了大半天，也累了。”徐秀梅本来是不打算让秦怡彤动手帮忙的。可又想着若是不让秦怡彤做，只怕秦怡彤会更加的拘束。于是乎，徐秀梅索性就随秦怡彤去了。

    只是，眼看着秦怡彤做起事情来就没个停歇，徐秀梅实在心疼，看不过去的拉住秦怡彤的手，劝道。

    “婶子，没事，我不累。”摇摇头，秦怡彤拒绝了徐秀梅的劝阻。同时，走到一旁去叫孟春娇，“春娇你帮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了。”

    “你还真打算给我洗衣服啊？”孟春娇白天里只是在跟秦怡彤说笑，没成想秦怡彤会当真。初始的诧异过后，孟春娇努努嘴，“成吧，给你洗。不过不是现在。你身体还病着在呢！回屋休息去。等你不发烧了，你就是每天都给我洗衣服，我也绝不二话。”

    “我的身体不打紧的。不过是几件衣服，我一会儿就给你洗干净了。”来孟家，秦怡彤固然有成心利用的意思。可是对孟家人，她也是真的感激。无论如何，都想着能多为孟家人做点事。

    “你这傻妞咋就这么拗呢？我家又不是秦家，谁还能欺负你不成？身体不舒服就歇着，没人会说你半句不对。真的。”孟春娇是真的服了秦怡彤的脾气和性子。反正换了她，她是决计做不到这般的任劳任怨。

    “我可以的……”秦怡彤正待继续跟孟春娇争取两句，吴家大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随后，秦建邦一家人走了进来。

    “二丫头，你真的在这呢？走，赶紧回家。无缘无故的，你住在人家村支书家，像什么话？”清泉村一众乡亲上工的地方是有划分的。秦建邦三父子在一起，正好跟周雪华以及秦怡彤不在一处。

    也所以，白天里周雪华和秦怡彤闹出的乱子，秦建邦三父子直到晚上下了工回来之后才知道。

    又听秦怡香说，秦怡彤带着东西跟孟春娇走人了，秦建邦在家里委实发了好大一顿火。

    周雪华很委屈。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她一点错也没有，全都是秦怡彤那个死丫头故意害她。为了秦怡彤，她大清早挨了秦建邦一顿揍不说，去上工还被乡亲们排挤和嘲笑，临到晚上又是秦建邦一通臭骂……

    她招谁惹谁了她？明明都是秦怡彤那丫头在坏事，想要害他们一家人。秦建邦冲她吼什么吼？

    最后还是秦浩军和秦浩党两兄弟实在听不下去，这才出了声，阻止了秦建邦继续骂下去。

    再然后，在秦怡香哭哭啼啼的控诉里，秦建邦黑着脸带着一家人找来了孟家，想要带秦怡彤回去。

    在秦建邦眼里，不管秦怡彤是不是他亲闺女，秦怡彤都是他带来清泉村的。要是就这样让秦怡彤搬出去住进别人家里，那不是等着所有人戳他脊梁骨？

    身为一位有文化的知识分子，秦建邦是绝对不准许这种有损他颜面和名声的事情发生的。也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秦怡彤带回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秦怡彤跟秦建邦并不亲近。

    又或者说，打从来到这清泉村，秦建邦就再也没有将心思放在秦怡彤的身上。平日里一贯都是他主外，周雪华主内。几个孩子的教养问题，也都全部交给了周雪华。

    秦建邦知道秦怡彤在家里过的很苦吗？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在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都来了这清泉村，谁不苦？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去上工，也没闲着不是？他都能熬过来，秦怡彤为什么不能？

    就算秦怡彤只是替代他亲生闺女跟来下乡的，又怎样？他不也是将留在城里的机会让给了秦怡彤的爸爸？

    要不是这样，他那惯常爱算计的二弟，怎么可能会答应让秦怡彤跟来乡下吃苦？不过是推出一个替罪羔羊来安抚他的心罢了。他心里清楚，他二弟更是比谁都明白。

    这几年秦怡彤一直很安分，也很懂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秦建邦则是眼不见心不烦，从来不会多说半个字。

    但是今天，秦怡彤不但造反，而且还从家里跑了出来，把他们家里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这些，就由不得秦建邦不出面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