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陈仲远和林天鸿两位皆是仙殿元老级别的人物,哪怕他们修为远不及仙尊,可若是联合向他动手,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一定能够招架得住。 如此想着,他又看向握紧了拳头,怒瞪着自己的林天鸿,他眼中的排斥更甚先前的陈仲远。 叶云卿心想,就看对方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心动手了。 · 仙界往南,为极寒之地。 寒地之上,有座宽达万里之山,山上常年降雪,飓风肆乱,山体由寒冰与山石结合而成。因形象神似展翅欲飞的鸾鸟,故又被称为飞鸾山。 飞鸾山曾是仙殿管辖的一部分,山里也不乏寒冰属性的仙兽。只是多年前,这座山忽然被降下一道迄今为止无人能够破解的结界封印,从此便将山里与山外的人事物隔绝开来,形成了绝地。 段千钰也努力过,但结界仍然纹丝不动,完全没有破除的痕迹。因为担心山里存在着可能会威胁整个仙界安危的东西,所以仙殿这些年来对这座山特别关心。 这一次,是段千钰时隔多年后再度来到飞鸾山。 寒山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抬眼望去,山里的景物依旧被神秘地藏在暴风雪之中。 他会走这一趟,是因为负责看守这座飞鸾山的仙将察觉到了结界传来异样的动静。 段千钰站在寒山的入口,看着眼前那很快就消失在迷雾里的小径,问道:“你说,山上的结界今早有松动的迹象?” 刺骨的冷风将他墨色的长发撩起,落下的雪在触碰到他身子之前就化作了清气消失。他凝视着飞鸾山的神情十分认真,脸上也褪去了笑容,瞬间变得更加威不可犯。 负责关注飞鸾山的仙将不敢怠慢:“是,应该就在这附近,结界一息间出现过裂痕。只是属下办事不利,等察觉到异动赶过来的时候,那裂痕已经又闭上了。” 段千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它会恢复?” “从事情结果来看,似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个连他都一直无法打开的结界,有人不仅能轻松破开,甚至还能将它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那么问题来了,倘若真有人打开了结界,对方究竟是从外面进入了飞鸾山,还是从山里去了外头? 段千钰又望着飞鸾山,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大多时候就算仙界某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除非需要他亲自出手镇压,否则都一律在仙殿处理好。 唯独飞鸾山,除了结界出现得突兀,他对这个地方总有一股莫名的感觉。 他很清楚记忆中的自己不曾来过此地,可偶尔又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看见这座山的时候,会恍惚生出自己曾经踏入过的错觉。 所以他便对这座山起了兴趣,如果可能,他想解开那层结界,想探一探里面是否藏着什么秘密。 仙殿处—— 顾楠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离开自己的仙宫,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拦下正押着叶云卿前往仙台的林天鸿一行人。 “天鸿师叔,且慢!” 往问仙台的路上,早已集满了从仙殿各处山峰前来看热闹的仙人。天蓝色的人影从人群中闯入,他双眼蒙着白色的缎条,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想找的人,并挡在对方的面前。 林天鸿在看清来人是顾楠风后眉头一皱:“楠风,你这是何意?” 顾楠风看不见叶云卿身上的情况,可是通过声音和细微的观察判断,也能轻易猜出他如今的处境不怎么好。 叶云卿是不太好,但毕竟还是魔尊,所以林天鸿和陈仲远并没有在他身上讨到多少好处。他们也是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堪堪将他制住,直接往他背上又铐上了一个枷锁。 这样的枷锁似乎为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就连锁骨处都能隐隐看见那只有在受到极大刺激才会泛起的魔印。可是作为承受者,除了眼底红光微微闪烁之外,他竟能做到神情无半点波澜,冷淡依旧。 那是仙殿特有的,针对魔界人的刑具。在场的仙人大部分都曾见过那些魔修在被这种枷锁拷住之后,痛得满地打滚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模样,所以在见到叶云卿平静的反应时,都忍不住唏嘘。 这究竟得有何等坚毅的心志,才能够面不改色地承下如此巨大的疼痛? 下一刻,他们又纷纷为此感到可惜。 这样的心志,是修仙道的不二人选啊。 顾楠风收拢的手指紧了紧后又松开:“师叔,魔尊他到底是仙尊亲自带回来的人,若是要问罚,是否应该等仙尊回来再说?” 一提起段千钰,林天鸿就更气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瞧瞧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就是统领仙界的仙尊?好不容易有机会处死魔界的大魔头,他却把人带回来仙殿,甚至收押在自己房间,成何体统?!” “只要魔尊一死,魔界少说有几百年时间不敢再肆意妄为。他不做好自己的本分,还搞出这样的名头,是想让仙界成为各界之间的笑话吗?” 顾楠风眉头微微皱起,试图劝说:“我还是觉得此事应该等仙尊回来……” 林天鸿的性子非常强硬霸气,就和他外表给人的感官一样,是说一不二的人。 他推开了顾楠风:“就这件事没得谈!楠风,难道连你都还对他留有那点同门情谊?” “你这样的态度,你觉得你师父能死得瞑目吗?” 顾楠风被他这么一问给问得开不了口,因为没有这个立场。 顾楠风的师父便是仙界前一任仙尊,名萧衡。他一辈子一心都在修行问道,想要突破仙尊之上的境界,毕竟仙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能够再突破至可以出离这个世界的仙尊了。他们无一不是遇到了瓶颈达到寿终正寝的年纪,又或是在修炼途中出了事最终陨落。 而好不容易,萧衡据说已经开始参透了那一角,只要再努力,或许就能够达成夙愿。可惜,他最后也成了死在叶云卿手里的一员,甚至神魂都彻底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林天鸿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也泛起了一层薄雾:“这个仇,我怎能不报!” 叶云卿被他按在问仙台上跪下的时候,背依然挺得很直,脸上不见半点惧意。 问仙台可视作仙殿的邢台,只要天道认定你的作为确实乃无德之举,实属有罪,就会降下天雷。轻则毁去修为需要重新来过,重则神魂俱灭,消失在天地之间。 换作以前,林天鸿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要请求天道降雷,惩罚自己疼爱的师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立场不同,是叶云卿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既然无法将他拉回正轨,那只能阻止他为祸三界。 林天鸿咬了咬牙,抬手扯住叶云卿身上的锁铐:“我再问你一遍,从前被你杀害的那些人,包括你师父,他们的尸体都在何处?!” 是了,仙界的人只知道叶云卿犯下了滔天大错,身上也有罪孽的印记,一切属实。可是从以前到现在,叶云卿却不曾透露过他究竟是在哪儿把他们给杀了,而他们的尸体又在何处。 至今,仙界仍然没将他们几位大前辈的尸身寻回。 问仙台位于高峰之上,抬眼望去,前方是壮丽的山河之景,远处的云海在滚滚翻腾。 叶云卿轻声开口,却是强硬地回答:“不知道。” 他听见了林天鸿愤怒的声音,听见雷云受到林天鸿的召唤,在仙台上方聚集的声音,心里一片沉静。 痛苦吗?是痛的。 但是林天鸿说得也没错,有些决定,是他自己的选择。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太久了,他好像也觉得有些累了。 如果他的消亡能够让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也无不可。 反正也不影响任何人,甚至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雷电在乌压压的云里闪烁,仙台周围围观的仙人们也被那磅礴之气影响,纷纷退避至远处。雷云展开后有几百里,雷击还未降下,底下的人却已经能够从皮肤上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感。 显然魔尊是有罪的,甚至还罪孽深重。这天雷降下来,恐怕连魔尊也不一定能撑得住。 顾楠风站在人群里,思绪在飞速转动。 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叶云卿?他手上,可有法物能够挡住这天雷?哪怕仅有一半,应该也能护住叶云卿,让他不至于神魂消散。 然后顾楠风陷入了些许的绝望。 魔尊要承受的天雷可不是常人的等级,哪有什么法物能够起效? 雷光微闪,在叶云卿清澈的红眸里倒映得清晰。那一抹白光落在他眼中,消散之时却宛若惊鸿,还在眼底掀起了涟漪。 他仍是有些不甘。 那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拥有那么一丝丝可以接近段千钰的机会,怎么甘心就这样放手? 当年之事,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不曾做错,为何要平白遭受这天罚? 他的消亡并不会让魔界消失,千百年之后,即使没有他,依然还会有新的魔尊继任。那些人未必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甚至很可能会和先前那些魔尊一样,对仙界恨之入骨,千方百计想要谋害仙尊—— 思及此,叶云卿的眸光逐渐凛冽,思绪也越发冷静。 那是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不可能再让人伤他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一道比问仙台所在的山峰还要粗壮许多的紫雷忽然从天落下,带着破空一样的气势落到了问仙台之上。 原以为这将会是一场至少要经历七七四十九日的天雷,但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的是,雷云仅在降下一道雷之后就像是脆弱的尘沙那般,突然消散。 而朝叶云卿砸下的雷也直接在问仙台上炸出了一朵花,最终化作层层清气,融入十方天空。 仙人们脑袋上大大的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难,难道魔尊他,还真的是无罪的?! 林天鸿第一时间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忽然重重落到他身上。再凝神一瞧,周围那些修为比他要低的仙人们早已直接跪地,面露惊恐之色,齐齐望向问仙台。 有些仙人甚至无法挺直背身,直接呈五体投地的姿势,瘫倒在地。更痛苦的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体,每一处关节和骨骼都在遭受着像是被人用力踩踏,碎裂般的痛苦。他们试图开口,发现喉咙的紧迫感让他们连叫喊声都无法发出。 问仙台上传来的一声叹息清晰地传入方圆千里内之人的耳里,宛如恐怖的魔音,让人心惊。 段千钰站在天玉搭建而成的问仙台之上,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叶云卿,脸上神情看不出情绪,眼神却是带着蚀骨寒意。 这一刹那,他周身的气势,冷冽得似是将飞鸾山上所有的霜雪都带回了仙殿。 “看来,本尊这个仙尊,当得挺失败啊。” 否则,怎么总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估计是我这篇文更新以来最粗长的一章了!(叉腰腰) 接下来几天可能都会日更的亚子,嘿嘿嘿 第15章 段千钰这一趟回来说得上十分及时。 他自承袭仙尊一位以来,就备受天道宠爱,是仙界的最高者。无论是什么样的天罚,只要他愿意亲身挡下,再重的天雷落到他身上之前就会消散。 叶云卿已经做好全力对抗天雷的准备了,心里也有五六成的把握能在天罚中活下来,却没算到段千钰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缓缓抬起头,段千钰脸上有愠色,有满目的凉意,就是没有半点怜悯。 一时间,他也不清楚此时此刻的段千钰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与他相较,似乎有些狼狈,却也有些庆幸。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叶云卿又低下了头,不再看向段千钰,也不作任何言语。 仅有两个人的问仙台,安静得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