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他们聚族而居，说起来都是盘根错节的，哪里能傅松年想怎么就怎么的。 可常桂莲还是不乐意，“也不是这么说，你爹可能不怕，俺家可怕呢，上一次……” 巴拉巴拉说一堆傅松年对壮壮家偏心，对他们家不好的事儿。 苏盈就觉得他们有别的想法吧，可能就是不想去。 她自然也不强求，就笑道：“那叔实在不想去也算了，自行车我们就先推走。” 他们代销社送货有三种方式，小件货基本就是骑自行车，大件发货的话还是要用马车，如果又急又多还机会合适就用城里的卡车。 既然不送货，他们当然要把自行车推走。 其实她可以骑的，别看小，但是可以骑大梁底啊，前世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学的。 一听说要把自行车骑回去，傅民青有些不乐意。 毕竟自从他们送货开始，这自行车基本就归他骑，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和自行车都有感情了。 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自行车。 “你们也不会骑，推回去没用，还是先放这里，等你爸回来再说。”傅民青对壮壮说。 壮壮却道：“叔，你要是送货，你骑，要是不送货，我们推回去。” 常桂莲有些不高兴，“哟，这是卸磨杀驴啊，送货用着我们就让我们当驴，这是用不着就一脚踢开啊？” 苏盈蹙眉，“婶子你这样说可就奇怪了，叔去送货，不也是赚钱嘛？又不是白干的。” 这年头在乡下除了卖鸡蛋也没有赚现钱的机会，上工也要年底结账，一年也未必有三五十块钱。 日常一个月想赚两块钱都难呢。 傅民友却给他一个月十到十五块钱，并且出去以后管吃管住，这是很了不起的。 但是看样子，傅民青和常桂莲似乎并不满足。 人心不足，那就不必合作，毕竟现在是卖方市场，是雇方市场，以后闲散人工需要找活儿干的人越来越多，还真是不差他一个。 常桂莲拉着脸，一副给那么点钱，就让俺们卖身当驴你们不厚道的架势。 壮壮立刻怒了，“自行车是我家的，我当然要骑回去。我爹不在家，我当家！” 他哼了一声，拉着苏盈就往外走。 常桂莲和傅民青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壮壮一个孩子居然这样霸道。 外面孩子听见要把自行车骑走立刻哭起来，一个哭，“我还没学会呢。”另一个哭，“今天轮到我了！” 傅民青对自行车爱护得很，不让孩子们随便碰，骑也是绑上棍慢慢学，生怕把车子磕坏了。 毕竟在他心里觉得这是他的车子。 现在看着壮壮非要推走，他突然有些生气，觉得还不如之前随便骑不要那么爱惜，让自己家孩子学会也好。 常桂莲看着壮壮推开自己小儿子去推车，立刻尖声道：“那天我们还给补了胎，五毛钱，还给点了油三毛钱，还……” 壮壮：“等我爸回来，你拿票去报销。” 现在干什么都是去固定部门，都有票的，可不是你凭空说说的。 这些都是在代销社学到的。 虽然傅民友不在家，可毕竟柳淑兰以及夏婆子等人都在呢，自行车是人家家的，大人来要自然也要交回的。常桂莲和傅民青原本是仗着柳淑兰不好意思来要，哪里知道壮壮这么霸道。 俩孩子还在那里和壮壮抢，不想让他推走。 壮壮：“我师父是解放军军官，不想挨揍就一边去！” 他把俩孩子隔开，让苏盈推自行车走。 俩大人自然不好意思抢，虽然肉疼得很，却也只能拉着脸呵斥自己孩子。 “栓子、嫚儿不要抢了，别这么没规矩，这是人家的车子，你们爹是给人家扛长工的。”常桂莲没好气道。 听她说得酸气，苏盈和壮壮不管，推着自行车出了门，然后去南边傅长得家。 常桂莲恨得直跺脚，“这种忘恩负义的，最好一刀两断，以后再也别给他们帮工。” 苏盈和壮壮自然能听见。 对这种倒打一耙的言论，苏盈根本不生气，只是认清一家人以后不合作而已，也没什么损失。 壮壮毕竟小，有些气不过，气呼呼地道：“哼，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后悔！” 回头找别人去帮忙送货，一个月十五块钱，傅民青家在赚不到，谁懊悔谁知道。 两人先把自行车推回家去，然后再去傅长得家。 没想到常桂莲居然在屋里说话。 原来常桂莲气不过，比他们速度快，先去了傅长得家挑唆，想让傅长得也不要答应。 苏盈也不拐弯抹角，还是说了在傅民青家那一套话，最后道：“俺叔在市里认识人，都说这风刮不久很快就要过去。以后政府就要鼓励个体户，咱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大的。而且我们听收音机，现在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大包干，不再生产队上工，以后公社和大队生产队都要解散呢。咱们根本不用怕的，跟着俺叔继续干就行。” 常桂莲对傅长得的媳妇赵玉芬讥笑道：“想的好事呢，书记都说了，再投机倒把就抓起来。” 赵玉芬倒是也没顺着她挤兑俩孩子，反而心思活动，看着俩孩子她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喜欢。 这么点俩孩子，倒是比大人还明事理呢。 真是了不起。 她男人日常为人不活络，闷声闷气的，在队里上工也不讨好干部，所以经常要干脏活累活，分东西却经常拿不到好的。 但是跟着傅民友以后，傅民友一点都不嫌弃他，反而夸他老实可靠，给他和傅民青一样的钱。 当初常桂莲还非常不乐意，话里话外地说了好几次，“你说长得居然能拿他叔那样的钱，也真是厉害了啊。”当然，并不是真心承认傅长得厉害，而是不乐意傅民友对傅长得和自己男人一样而已。 这会儿他们不想跟着傅民友干了，就来忽悠她男人，她可不能上当。 傅长得虽然不爱说话，却又不傻的。 他跟赵玉芬说，傅民青其实有二心，想和别人合作，自己单干卖货。 因为傅民友从来不瞒着他们，每一次都赚那么多钱呢。 最多一次发货，直接赚了四百块钱，他们猜着刨去各项花销起码也得赚两百块吧？ 可自己才能拿十来块钱，太少了！ 要是自己干，就算没有傅民友那么厉害，赚不到两百块，总也能赚一百块吧？ 常桂莲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这俩孩子可了不得呢，翻脸不认人，反正你们也不去送货了，快让他们把自行车推走吧。他们是来要自行车的。” 赵玉芬看了她一眼，对苏盈和壮壮道：“车子在东屋放着呢，我给你们推出去，你们推家去吧。” 常桂莲得意地朝着苏盈和壮壮哼了一声。 壮壮对赵玉芬道：“嫂子，你也害怕？要是真不让卖东西也得从俺家开始，俺家还好好的，你怕什么呢？” 常桂莲立刻道：“别说好听的啦，你以为都是你们家呢，俺们可没那个好福气。” 她一个劲地拉扯赵玉芬，让她别不当回事，再让人把傅长得抓去。 赵玉芬想了想，就道：“婶子你坐坐，我去给孩子推车子。” 壮壮还想说什么，苏盈拉拉他的手让他不用强求。 常桂莲跟着出去，看着赵玉芬把俩孩子送出去，不等俩孩子推着自行车走远，她讥诮道：“可没见过这种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一听说不能去给他们送货，立刻把车子要回去。” 赵玉芬道：“人家也没错，咱们要是不送货，那人家肯定要找别人，也是要用自行车。” 她又问自己闺女，“嫚儿，你爹呢” 她闺女摇头，“不知道，那会儿就出去了。” 赵玉芬对常桂莲道：“这人儿，一眨眼就耍去了。” 常桂莲捅捅她，“你可当好家，我寻摸着书记也想干点啥呢，他不好直接干，到时候咱们给送货，不是更好？” 到时候自己男人负责进货发货，可就不只拿工钱这样。 两人推着自行车回家，却在壮壮家门前遇到对面走来的傅长得。 看到他俩推着自行车，傅长得道：“盈盈，壮壮，我这就去公社。” 苏盈惊讶道：“哥，你不怕？” 傅长得道：“怕啥？他也不敢抓俺去坐牢，咱们货可等不了。” 壮壮高兴道：“哥，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飞快冲回家去跟大人报告，很快柳淑兰和俩老太一起出来。 傅长得推着车子，对他们道：“我去公社找邵大娘。”代销社的货都打包好，邵老太也知道先发哪些。 章老太想带着苏盈先回去，苏盈却道：“哥，你先骑自行车去一趟我大姑家吧。” 苏向红后来去公社看章老太的时候，也说起过想开个小卖部，只是家里地方太挤，条件不成熟。 苏盈还建议让大姑父先跟着傅民友跑跑，熟悉以后，可以在他们公社开个分部。 现在正好是时候。 而且到时候大姑父还可以借辆马车拉货。 大家都觉得是个好办法，章老太详细跟他说了地址，让他直接去就行。 傅长得点点头，“中，我去找他。” 走路有点远，骑自行车没多少时间就能到。 傅长得走了以后，赵玉芬就找过来，听说傅长得拦着孩子把自行车骑走，她一拍大腿，“这个犟牛啊，咋就不听说呢。” 她也不和柳淑兰等人说话，倒是往书记家去了，哭哭啼啼地说犟牛害人，让书记赶紧去把人追回来，免得到时候犯错误被抓去公安局。 傅松年自然不可能真去抓的，毕竟他只是大队书记，也不是公安局局长，而且现在村干部也不能只手遮天。 就好比说计划生育，超生的妇女跑了就是跑了，也没地抓去。 更何况是投机倒把，这时候外面基本不管，他还真是没辙，只是威胁几句说说狠话而已。 赵玉芬就一边哭啼啼地一边回家去。 她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戏是要演一下，免得常桂芳两口子有意见，更怕大队故意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