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我输？”西德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没可能。” 说完后，他目光再次看向林敬知的方向。 波特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骂这人自负，可又被西德这表情弄得有点不敢动。 他和西德从入军校那会儿就认识了，这小子从来都走欠揍风，打架、气老师、不正经都是全校第一，这还是波特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波特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但他的目光已经无意识地和西德一起朝林敬知的方向看去。 只见辐射室里的林敬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将针剂注入进去了在波特看来，这就像往大海里投一颗小石子一样，本该毫无作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 “卧槽？”两分钟后，波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7章 矿物辐射感染最初出现在联盟的时候，一线军医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种辐射感染，只要接触，就会陷入轻微阶段，而这种轻微阶段，则会扰乱人的意识并且使人产生幻觉，无法自控，敌我不分，甚至是陷入癫狂状态，军医将其称为“狂热症”。 在集体作战中，任何一名军人遭受矿物感染，都有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而在最初完全找不到对应手段的情况下，最早时军医只能选择进行隔离。 然而隔离的效果却并不好，一方面最初受到感染的基数大，他们无法提供出那么多独立的单间，另一方面，哪怕隔离了，这些士兵在处于精神极端癫狂的状态下，哪怕伤害不了别人，也会自残。 撕咬自己，用指甲挖自己等等情况频频出现。再加上这些狂热者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身体强化，哪怕用东西束缚住他们，他们也照样能够伤害自己。 在非常大量的死伤下，联盟才逐渐发现了矿物感染者身体的“发热”的共通处，并加紧制造探测机械。 研发出来的机械，可以清楚地记录下辐射感染者体内的超乎寻常的鲜色。而鲜色，在身体的部位出现，意味着体温超常，在大脑，则意味着兴奋度。 苏铭在显示器上的兴奋度，已经抵达了有史以来，波特见到的最高峰值。 根据以往惯例，抵达这种峰值的人，基本都是死亡的结局。甚至波特曾经亲眼目睹过心脏停跳时，大脑依旧处于极端兴奋状态的案例。 在心脏停跳后足足二十九个小时，大脑的兴奋状态开始解除，三十五小时，才被宣布脑死亡。 而这个伤兵的感染情况，并没有苏铭严重。 这种情况是非常可怕的。 波特从从医开始，从未怕过什么样的特征，但老实说，在那一次他负责检测的三十五小时的过程中，他感觉到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 身体已经死亡，大脑却还狰狞着脸，释放着它里面令人害怕的杀人能量。 以上种种，都算是波特对于苏铭不可能被完全救回言论的根据。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堪称奇迹的画面。 只见在林敬知将医疗箱内的针剂取出，通过医疗舱的一个小豁口注入苏铭的身体后，数据板上的鲜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降温”。 “卧槽？”猛地站起来的波特磕到了膝盖，眼泪飚出来都不敢眨眼，一手下意识地拽住了黄毛，“我他妈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狂热反应消失不对不对，开始下降了？卧槽？” 黄毛也惊呆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辐射室里。 “你你你，你们小组研究出了这么牛逼的东西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那头的波特已经开始了语无伦次的模式，单手扯着黄毛用力晃动。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可能进的是个假组”黄毛强行稳住被晃的身子，猛地回忆起在离开小组时，林敬知才说过的话。 “难保不会出现奇迹。” 这份针剂确实是为重度实验患者研制的，但是他们就连最开始做完美设想的时候，都没敢想到这一步，这可是已经进入重度辐射感染的患者了！已经达到赤色辐射感染级别的患者了！居然出现了“降温”现象？！ “卧槽！兴奋频率降下100了？这已经属于清醒范围了”波特差点没尖叫出声，“西德你看见没，这他妈” 此时波特的兴奋，是奋斗在一线的人所最能领会的，所以波特下意识地向西德看去，企图从后者的脸上看到同样的欣慰和震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转过头时，非但没看见西德高兴的表情，还从他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一丝肃然？ “怎么了？”波特愣了愣，然后迅速冷静下来，“不对劲？” 身为医生，向普通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听上去好像挺可笑，但对方是西德的话，却不尽然。 当年和边疆海盗团的战争，联盟因为矿物感染被逼到绝境时，西德之所以可以挂帅出征甚至扳回一城，杰出的战斗能力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便是他自身对辐射抵抗的能力。 没错，自身。就好像出生就自带了屏蔽器一样，矿物辐射根本无法影响他。 离开边疆前，足足二十个小时的埋伏行动依旧能安然无恙，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所以在辐射方面，西德的敏锐值远超常人。 “还在降啊？”波特虽然冷静下来，但还是没明白西德严肃脸的原因，“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让林博士停下？” “怎，怎么了？数据非常正常啊……”简直是堪称奇迹的正常了，黄毛的反应速度没有波特快，还在这股兴奋的余韵中，没能领会到控制室气氛突然变冷的原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黄毛话音落地的一刹那，西德猛地从座椅上站起，然后健步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他怎么”一脸蒙圈的波特愣愣地看着西德冲出去的方向，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而下一秒，他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惊叫，“师兄！” “砰” 那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只见原本数据已经开始下降的医疗舱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那是拳头击打在医疗舱内的声音，而下一秒，当拳头第二次击打在医疗舱舱壁上时，金属玻璃打造的医疗舱竟生生被锤变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一只骨骼有些变形的手伸出，扒在了医疗舱的舱壁上，微微用力后，露出一双赤红色的眼睛。 是苏铭，他的眼睛看上去没有焦点，却格外渗人。 在消散剂出现以前，科研院曾经研发出，让“狂热者”陷入昏迷的镇定剂，这种镇定剂在前线被注射的数量至少百万，尤其是在被林敬知改良过之后，效果更加拔群。 这也是他们能够成功让这些辐射士兵沉睡到首都星的原因。 “他，他身上的镇定剂效果消失了？”一个念头从波特的脑海中闪过，他来不及去想可不可能，一道更加尖锐的预感就冲进了他的大脑。 轻度感染者，在被隔离时尚且因为身体的强化出过那么多意外，那么重度感染者 这个可怕的想法略过波特脑海中的一刹那，房间里的苏铭动了。 那是波特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只见苏铭猛地从医疗舱内冲出，冲出的劲头甚至将医疗舱的边缘生生压变形，已经出现变形的手掌狠狠地朝林敬知的方向袭去，像一个嗜血的猛兽。 而林敬知则像是被惊住了一般，竟直接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 “操！”波特飞快冷静下来，正想按下沉睡剂的按钮，这是以前用在狂热者身上的，也不知道对苏铭有没有用 就在波特的手距离按钮只剩一公分的时候，实验室内再次发出了一阵巨响，厚重的金属大门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开，一道黑影从门口闪过，速度极快地冲了进去，将苏铭整个人扯到了距离林敬知半米以外的位置。 “啊”被扯着脖子的苏铭，嗓子里发出了痛苦不堪的声音，他身上多处骨骼已经开始变形，眼睛更是充血到几乎看不见眼白，面色看上去无比痛苦，嘶声揭底地仰着头冲西德吼。 一边吼，一边用他变了形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地去抓西德的手臂。 不过，狂热者所具有的身体强化，在西德面前显然还不够看，一个重到能把人脖子劈断的手刀下去，苏铭整个人一挺，眼睛睁开到了极致，然后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在苏铭倒下很久之后，惊魂未定的波特才注意到西德的穿着，“妈的，这个疯子居然连防护服都不穿” · 厚重的防护服很好地将林敬知的表情遮挡了大半，就连监控器都没能拍摄下，在苏铭从医疗舱内站起的一刹那，林敬知瞪大双眼的惊讶从出现到消失是多么的假。 如果给个高清摄像头的话，这一幕里的演技一定能让人笑掉大牙。 看着角落里的苏铭倒在地上，林敬知将针剂放回了医疗箱内，在原地掐着秒停顿了片刻后，觉得自己被震惊的戏好像演的差不多了，这才略过西德，慢慢地走上前。 “干什么？”西德敏锐地拉住了林敬知的手。 林敬知回过头来，目光在西德的下巴处扫过，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沉稳的声音从防护服里传出，“他还活着。” 西德没说话，低头看着林敬知脑袋上顶着的，那个大大圆圆光光的防护头盔。 “如果我再不过去的话，他就会死。”见西德不动，林敬知再次说道，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西德皱了皱眉头，良久，又盯着苏铭看了一会，似乎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股躁动的消失，终于松开了林敬知的手腕。 松开了之后，西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喃喃了一句，“果然没看错。” 圆圆光光的防护头盔扭过来了一个小弧度。 “你瘦了。”西德看着那个“大脑袋”，灰蓝色的瞳孔里在那一刹那涌出了一股极其浓重的情绪，“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小剧场 事后看见视频的围观群众：卧槽林博士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这么镇定，不愧是博士！ 林敬知：……？我不是我没有我很害怕很震惊 第8章 “你瘦了，很多。” 五个字在林敬知的耳边来回盘旋，他皱了皱眉头，挣扎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回答道，“我没有瘦很多。” 林敬知对体重的问题是非常敏感的，他日常靠快捷方便的营养剂生存，但他本身其实并不喜欢吃营养剂，这东西味道匮乏，口感也不怎么样，他经常会忘记吃。 然而，说是忘记，其实都是假的，以林敬知的脑力和严谨，词典里几乎不存在“被动忘记”这四个字。 主要是脑海中飘过“我该喝营养剂了”时，林敬知偶尔会偷偷摸摸地把它遮住，然后假装自己忘记了，来逃避口感单一到让人想吐的营养剂，达成任性一回的成就。 但任性的下场，就是体重会变轻。 霍伯特教授对每一个研究员的健康监管都非常严格，尤其是总能废寝忘食且没有性生活的林敬知，简直是他的重点监督对象，要求也是绝对的严格，一旦身体轻了超过三斤，教授就会剥夺他的研究资格。 这对林敬知来说简直是灾难，在拥有瘦了3.1斤而被停门禁不许回实验室的经历之后，林敬知偷偷不吃营养剂的次数就变少了，不光不吃营养剂的次数变少，对别人说自己“瘦了”“变轻了”等等也变得非常敏感且排斥。 所以他才会在西德这么说他的时候，下意识的反驳。 那头的西德没有料到林敬知真的会回答他，一时有些愣住了。 林敬知皱着眉头蹲下来，一边扒着苏铭检查他的情况，一边继续实事求是地小声道，“只瘦了1.8斤，我已经在调整营养剂了。” 西德正想说话，又听见林敬知继续补了一句，“上一顿营养剂也吃完了，没有剩。” 从林敬知反复纠结这个问题来看，被停掉门禁不许进实验室对他的打击是真的非常大。 西德动了动嘴唇，看着林敬知低头用一些小型仪器在苏铭身上做检查，认认真真的模样，耳边晃着“营养剂”三个字，心脏抽了抽，下意识想说除了营养剂以外，联盟还有很多的，真正的美食可以品尝，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画面，西德深邃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林敬知的背影，厚重的情绪像火山爆发一样从他的双眸里涌出，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一丝一毫展现在其他人面前的风度，唯有狂热到仿佛能将林敬知吞进去的猛兽在翻涌。 西德矮下身来，缓慢地朝林敬知的方向伸出了手，手指在擦过林敬知的防护头盔时，微微勾起，轻轻地在光滑的金属表面上蹭了蹭，是一个极其心疼和依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