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节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郁闷,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亲生儿子竟然没得自己半分真传,反倒是那位,资质出众,样样拔尖,就连相貌,那也是挑不出第二个来的,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冷漠而倔强。 面对这种情况,易卓明只能自我安慰是自己教子有方,易白才会小小年纪就脱颖而出,尤其在道法上悟性尤为高,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宣宗帝亲封的国师。 但实际上,易白之所以在道法上悟性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清心寡欲,几乎不受外界影响,那些年在道观内,他的那些师兄弟,偷懒耍滑的不少,就算不偷懒不耍滑头的那部分,也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抛尘忘俗,清静无为。在这方面,易白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随时随地都能“离境坐忘”,而且他在夜观星象上很有天分,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当时他的师父玉清真人一眼便从众多弟子中相中了他,挑出来单独教授,易白也不负玉清真人厚望,一跃成为他最杰出的弟子,并得宣宗帝青睐直接授予国师封号回朝辅帝。 易卓明只是因为成孝帝的事把那些恨意和怒意迁到了易白身上而已,否则说实话,他是打心眼里因为这个孩子而感到骄傲的,倘若,倘若他是自己亲生的该多好。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春猎庆功夜,如果他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幕,那么后来就算知道陆清绾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可能都没有那样生气,可是不幸,他亲眼看见了,当时视觉上的冲击力,给他留下永远都抹不去的阴影,对一个男人来说,那一帧帧的画面,是尊严的践踏侮辱和毁灭,相信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亲眼见到自己的新婚妻子被人强要以后还会选择原谅。 他在怀着恨意对陆清绾下毒的同时,也在厌恶自己心狠手辣,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陆清绾怀孕的那一年,易卓明的每天都是在矛盾和纠结中度过的,他想留住她,可是不能容忍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怀上那畜生的孩子,当时他想的是,要么单独把孩子弄掉就算了,往后只装作不知,好好和她过完下半辈子,可是每次见她对他笑得勉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陆清绾是叶承的女人,在嫁给他之前就是,加上肚子里这个,她已经怀过叶承的两个孩子,这样的残花败柳,他为何要留?还是让她死了吧,唯有死了才能保全名声,否则她活着一日,叶承就有可能随时捅出真相,到那时,她怎么办,他又该如何自处? “父亲,兄长还没醒来,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易舟看着走神的易卓明道。 易卓明蹙了蹙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阿白是我儿子,他身子不适,我这个当爹的,还不能进去看看了?” 易舟急眼,“兄长昨天晚上从相府回来就开始不对劲了,爹你敢说你没刺激他?”金鸥说过,兄长不能受风受凉受刺激,兄长昨天穿得厚实,虽然外面风也不小,但绝对不可能让他痛苦到要跑去喝酒排解的地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受刺激了。 “胡说八道!”易卓明狠狠瞪了易舟一眼,推开他,大步朝着里间走去。 易白躺在榻上,原本因病苍白的俊颜此时呈现青灰颜色,若不是还有轻微的呼吸,他此时看起来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易卓明大惊,“怎么会这样?” 这孩子莫非真因为那件事受到了刺激所以一蹶不振?本来就病弱,再遭此沉重打击,往后要想好起来,怕是难了。 易卓明心下不忍,坐在榻前,轻轻给他盖好被子。 易舟就站在他旁边,怎么看易卓明怎么不顺眼,数次欲言又止。 易卓明直接打断他,“你那破嗓子给我闭嘴!” 易舟一说话,怕是昏迷的人都能被他吵得提前醒过来。 易舟轻哼,但到底出于为兄长考虑,果然一声不吭。 易卓明伸手碰了碰易白的额头,不烫,反而冰凉冰凉的,“请大夫看过了吗?” “府医刚给看过。”易舟压低嗓音,垂头丧气,“说是兄长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他也没办法解开。” 易卓明没吭声,其实解药他就带在身上,只是当下不能直接拿出来,否则易舟那脑子能看不出端倪来么,可易舟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陪护在这里,那他怎么给阿白吃下解药? 想了又想,易卓明对着易舟道,“我见阿白嘴皮都干裂了,想来是口渴,你去水房取些温水来。”只有把易舟支开,他才能有短暂的机会。 易舟直接把桌上的水壶递过来,“喏,在这儿呢,爹要亲自给我哥喂水吗?” 易卓明迟疑了一下,可恨那解药不是药粉而是药丸,否则趁机倒入杯中,再注入水也就化了。 摸了摸水壶,易卓明道:“都凉了,你兄长病成这样,能随随便便喝冷水吗?” 易舟自己拿过水壶去摸了摸,“明明还是烫的。” 易卓明恼了,“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死孩子,这时候跟他较什么劲儿? 易舟担忧地望了一眼易白,又看向易卓明,“我不在,爹你可不能趁人之危。” 易卓明瞪圆了眼,直接一脚踹过去,“你就是这么看你老子的?” 易舟身手灵活,很轻易就闪躲开,一溜烟朝着水房跑去,没错,他用跑的,因为心里真的担心父亲会在这个时间段对兄长不利,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并非有什么直接证据,而是出于男人的直觉。 易舟走后,易卓明快速将解药掏出来,一只手钳住易白的两边脸颊迫使他张开嘴巴,另外一只手将解药喂进去,又提起水壶倒了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 人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是很难有吞咽意识的,那颗药一直在易白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易卓明急得满头大汗,只能不断给他灌水,想用温水把药给融化然后顺着流进他的胃腔。 “爹,你在做什么?” 易舟提着另一只水壶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易卓明往易白嘴里猛灌水,想是呛到了,易白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易舟手里的水壶“嘭”一声掉在地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下子冲进来拽着易卓明将他甩到一边,马上俯身观察易白的动态,好在只是咳了那么一会儿就恢复平静了,又继续昏睡过去。 易舟转过身,死死瞪着易卓明,“我就说爹怎么突然到访了,果然别有居心,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还想把兄长怎么着?” 易卓明听得吹胡子瞪眼,合着他在他亲生儿子眼里就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破形象?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听到他说要喝水,所以亲自给他喂而已。” “爹之前才说过,兄长不喝已经凉了的水。” 易卓明眼神瞟向易白,看那样子,解药已经完全顺着水咽到肚子里去了,他落了心,转而看向易舟,“我是你老子,你敢怀疑我?” 易舟仰起下巴,就怀疑了怎么着? 易卓明伸手戳他脑袋,“不孝子,你给老子等着,有空了看我不削死你!” 易舟目送着易卓明走远,马上回转身继续观察易白,他还是昏迷不醒,脸色因为刚才的咳嗽而染上了几分潮红,但颜色还是不正常,怎么看怎么让人忧心。 易舟放心不下,再次将府医请过来给易白看诊。 府医看了一会儿,停手道:“国师大人的状况与先前无异。” “你确定他喝的水没问题吗?”易舟狐疑地问。 府医摇头,“就是普通的温水而已。” 也不怪府医看不出,易白才刚把解药吃下去,这时候还没起反应,饶是医术再高的人都不可能通过把脉看出端倪来。再则,易白病了这么多年,一枚解药对他来说形同于无,没起作用也在情理之中。 易舟吩咐他,“这几日,你就别回丞相府了,直接住在国师府,我兄长这个情况有些糟糕,随时都会有突然情况,免得到时候我还得两头跑,浪费时间不说,怕会耽误了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