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周氏勾心斗角多年,自然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提心吊胆几天,这天才趁着王公公出门,奔着邵宅而来。 她来的时候虽然没受阻拦,但也是公事公办,下人一一通传,等了两刻钟才从角门进去。 周氏憋了一肚子气,心中冷笑,商户就是商户,稍微有点好消息就得意起来了!也不想想,再怎么着,她这个嫡母都有的是资格教训他们! 周氏愤愤的想着一会儿怎么给年若难看,结果却连人都没见到,见到坐在上首等她的人时,脸色更黑。 邵元松早就料到周氏会找来,所以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反倒是年若那天回来后心情非常好,连带着也给了他几天好脸色,以为接下来就等王公公传召就行,所以如今每天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邵元松看着她轻松的样子,心情也非常美妙,原来保护老婆之后竟然如此有成就感,就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令人开心。 周氏冷笑,“邵三奶奶好大的架子,怎么,别是以为攀上了太子,便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邵元松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跟那天在王公公面前判若两人,“岳母说笑了,您也没提前下帖子,水水她不知道您今日要过来,岳母难不成以为水水嫁人后还能跟待字闺中时一样,待在后院永远不出去?” 他语气虽然淡淡的,仿佛是在陈述事实,但周氏仍然听出了讽刺的意味,沉了脸冷笑,“也是,毕竟嫁了商户,抛头露面免不了。” “这跟商户没关系,”邵元松淡淡的笑道,“岳母还是诰命夫人呢,今儿不也抛了脸面来我邵家了?” 周氏说不过邵元松,况且她也没时间在这里跟他斗嘴,不再接他的话,直接道,“若姐儿再怎么着,也是我年家的女儿,我是她的嫡母,就算你们巴上的太子,太子要赏,也绕不过我去!” 邵元松好笑的道,“对啊,所以就是要罚,第一个罚的也是岳母您呢,毕竟王公公还是您请来的。” 周氏心中一跳,果然是这小子捣鬼,想到她费了那么多心力,功劳还没捞呢,就被这小子几句话反而把人得罪了,周氏气得心口疼,咬牙切齿的道,“那可是太子府詹事,你当罚过我就能放过你们么?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就为了报复我,就搭上你们自己的前程,你觉得值么?” 怕邵元松还要再倔,毕竟对方年轻,容易意气用事,周氏紧接着道,“宫里的规矩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就算搭上了英王爷,你也从没见过对方,也没去过王府吧?我告诉你,就算你堂姐如今得宠,也不过是个侍妾,若做错了事惹了英王不快,那也照样说杀就杀。” “何况英王爷还不过是个宫女生的,贤名在外算好说话的,若得罪了太子,想要你邵家全家覆灭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好好想想,我好歹是诰命,能直接和太子妃说上话。”周氏道,“为了避免吃挂落,我总会想办法补救一二,你最好分清轻重,要报复我也不是在这上头。” 邵元松好整以暇的等周氏说完,才淡淡的笑道,“谁说我们得罪太子了,得罪太子的可是您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算株连都株不到外嫁女头上去,岳母您还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怪好笑的……” 周氏瞬间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肝火上升,忍不住拍桌子怒喝道,“邵元松!就算罪不及外嫁女,她的生母谢氏可还在年家呢!她也不管她生母死活了么?” “这就对了嘛。”邵元松笑眯眯的说,“你若一上来拿谢姨娘说事,咱们不就能立刻进入正题了?” 邵元松道,“水水刚添了旭哥儿,我们小两口都没什么经验,以前还有我大伯母指点,但如今您也知道,大房那边事情多,大伯母顾不上我们这边,所以十分需要个长辈在旁边指点……您看能不能通融让谢姨娘来帮帮忙?” 周氏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拿谢氏做交换。 其实能把谢氏从老爷身边带走,并不是件坏事,但自己主动提跟被胁迫那是两回事。而且如今看来,以后要拿捏年若的地方怕是不少…… “岳母好歹是诰命,轻重缓急应该能分得清吧?要拿捏水水也不是在这上头……”邵元松把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周氏气结,终于也体会到了当初年若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退让的心情,压了火气道,“行,我立刻就写信叫谢氏回来帮你们看看孩子……” “就不劳烦您送信了,您把信给我,我这边派人去接便是。”邵元松道。 “怎么,怕我为难谢氏?”反正已经退了一大步,再退小半步也无所谓,周氏冷笑一声,倒是痛快应下,“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 邵元松显然早有准备,周氏话音一落,门口立刻就有人端着笔墨纸砚进来,周氏捏紧拳头,这种胜券在握的模样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周氏深吸一口气,心中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为这点事就能把她拿捏住?等着吧,等这件事情过去立时就叫他们对今日所做之事后悔莫及! 邵元松仿佛不知道她所想,直到对方把信写完,邵元松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了,让周氏盖上印鉴才慢悠悠的道,“其实王公公对您有意见,只不过是因为知道您有一对极品猫眼石没拿出来罢了,王公公极喜欢那东西。” 周氏没想到让她忍辱负重,割地赔款半天的竟然是这么个消息,气的眼前发黑…… 第43章 生母谢氏 邵元松欣赏够了周氏额头青筋暴跳的模样,才又慢悠悠的开口道,“您可别觉得这消息不值当,王公公向来正直廉洁,他这个喜好一般人还真不知晓,您说若您就因为这点子事情得罪王公公,以后再没办法再太子妃面前露脸,岂不是因小失大?” 周氏瞪着邵元松的目光能喷出火来,偏听邵元松继续漫不经心的道,“至于献给太子钻石的事情……” 这句话把她濒临爆发的火气压下去,“你如何跟王公公说的?” “能如何说?太子专门派人来的,我一个草民,能不给么?”邵元松笑呵呵的道,“反正英王是要献给皇上,太子只是自己喜欢而已。” 周氏没想到邵元松竟然如此天真,会觉得太子只是单纯的喜欢!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五十年前的前朝夺嫡,但祖父和父亲却是经历过的,尤其是现任皇帝的上位,他们家有了前面的经验,也抓住机会站了队,就因为这个,她祖父才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八品小吏青云直上,如今他父亲也成为京城的三品大员。 历经两朝皇位更替,周家是尝到了巨大的好处,但也经历过其中的云谲波诡,眼看着许多底蕴深厚的家族一个不留神就会轰然崩塌,粉身碎骨。 邵元松以为两头讨好便能万事大吉?周氏看他这么蠢,心情渐渐美妙起来,连带着所有的气都消了:也是,跟个傻子叫什么劲呢? 且让他们先得意着,爬得高了再摔下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所有要了解的信息都了解到了,周氏一刻钟都不打算多呆,直接起身告辞。邵元松倒是不失礼数,但把人送出门外的时候突然道,“我知道岳母肯定在想,就我们两个小毛头,迟早有收拾我们的机会。” 周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都这样撕破脸了,难道还指望和平共处?她又不是泥人! 邵元松诚恳的建议道,“我希望您以后还是不要再为难水水了,不然我可是会加倍还回去的。就像您喜欢留后招折腾水水,我也信不过您的为人,所以也留着后手呢,这次您有谢姨娘做筹码,下次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除非您押上年大人的前途,不过年大人前途被毁,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年大人没了官位,周氏也就没了诰命。 “所以,只要您不主动挑衅,我们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左右您都把水水下嫁到商户了,也碍不着你们,咱们都各过各的日子如何?” 周氏还当他要说什么,结果竟然是示弱,偏还要夹杂着威胁。心中好笑的同时快速将此次的事情捋了一遍:邵元松给王公公献了钻石,所以王公公对他们很维护;邵元松知道王公公喜欢猫眼石,故意告诉他自己手里有极品猫眼石却没拿出来献宝,所以王公公只是不快,却没有甩袖子走人……这其中并没有让邵元松刻意钻空子的地方。 想清楚之后,周氏冷笑一声,完全没理会邵元松,得罪了她还想求和?做梦! 接着又听邵元松叮嘱道,“关于我献钻石给太子的事情,您嘴可守严实了,最好连王公公那里也别说,万一消息被露出去叫英王知道了,太子那边也不会有好处。” 周氏一点都不想理这个傻子,他真以为太子拿到会藏着掖着?就怕在寿诞上比英王先拿出来,钻石这东西本来就只有邵家有,还用得着她去透露消息? 而且她又不蠢,对太子有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会透露给别人,至于王公公,那是同盟好不好? 周氏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径直登上马车走了。 邵元松见状只能耸耸肩,唉,这可不怪他心狠,他都好心提醒了,是周氏自己不愿意听的。 之后的几天邵宅风平浪静,王公公来到龙江的事情根本瞒不住,索性学了常如峰开门见客,还常常和常如峰一同出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好的同僚。 这些事情暂时都不用邵元松操心,唯一挂心的就是去苏阳接谢氏的队伍。 因为谢氏远在苏阳,婚后几乎完全没有跟年若联系过,开始的两年里年若还一直往那边寄信,后来不怎么能收到回信之后,渐渐就不寄了。 邵元松怕事情不成反而让年若失望,所以一直没跟她说。 直到第五天傍晚,邵恩派了个人先回来禀报,人接到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到了。 邵元松有些惊讶,苏阳到龙江是两天的车程,往返便是四天,今天就到了,可见对方的急切。但心里也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总算不会叫年若失望。 邵元松找到年若的时候,她正在书房看两个铺子的账本,两个铺子虽然不大,但对于她这种完全的新手来说,要学的还有很多。她一直觉得账本对于她来说其实很简单,但实际上看账本并不只是看盈利支出,更多的是通过其中的数据分析问题,比如货源供应、用人结构、甚至淡旺季等…… 年若打算把这个学会了,也把自己的几个嫁妆铺子打理一下。周氏当然不会给她好嫁妆,所以那些个铺子不是惨淡经营就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也亏得邵家不缺钱,她的月例银子充裕,才能一直磕磕绊绊的维持着。 “水水,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赶紧去收拾一下,准备迎接客人!”邵元松浑身上下都写着兴奋。 她这几天就见邵元松忙前忙后的布置隔壁的院子,知道是准备招待客人的,闻言也没多问,乖乖的去了内室更衣。 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邵元松也换了一身簇新的袍子,头发都重新扎过了,此时还不停的拽着衣袍,似乎生怕哪里不妥。去见王公公那天都没见他这么紧张,搞得年若也忐忑起来,“是什么客人?我这样妥当么?” 邵元松拉过她来打量了一眼,见她头上稍微有些素,便吩咐了人把那天去年府带的猫眼头面拿出来,给她重新戴好,才满意道,“这样就好了,走吧!” 年若跟在邵元松后面往外走,邵宅的气氛似乎一下子严肃起来,下人们比平日里都规矩,到了二门处年若上了软轿,一刻钟后到了大门口时,便见正门大开,众人严阵以待,自从年若嫁进来,这样的情形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让她十分好奇这位晚上登门的客人是谁。 年若想细问,但又想起自己对妻子的定位,只能忍着,把自己憋得忐忑不安…… 那模样让邵元松也十分心疼,一时竟想着管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让她觉得不安。 就在邵元松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街口亮起一串灯笼,是邵家的车队到了。 车队看起来并不豪华,甚至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等马车停稳,邵元松便拉了年若上前,恭敬的道,“小婿元松,见过姨娘。” 年若本来还在不安,待听到邵元松的称呼,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是她想的那样么? 邵元松冲着她肯定的笑了笑,就是她想的那样,他把她的生母接来了! 年若扭头盯着车厢,目光几乎要将车壁盯出一个洞来,嘴巴张了几次,想说话,但又怕这是个奢侈的梦,一张口就要打破了…… 好在里面的人跟她是一样的心情,车帘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被撩开,一个清瘦的美人探出身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年若身上,眼睛里马上蓄了泪…… 姨娘,娘……年若心中喊着,可她张了半天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谢氏先开了口,语气隐忍:“大姑娘……” 年若身体微微发抖,紧紧抿着唇不敢回应,她怕一开口就再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邵元松显然明白她的心情,赶忙上前道,“姨娘一路辛苦了,赶紧先进门歇歇。” 谢氏显然是隐忍惯了,听到邵元松说话便把失态压下去,点头轻声道,“有劳了三爷了。” 邵元松避开不受她的礼,干脆利落的叫人抬了软轿来一路送回若水斋,轿夫因为得了嘱咐,走得飞快,用了平时时间的一半。 年若一脚迈进屋子,眼泪就像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 谢氏下意识的看了邵元松一眼,见他对年若的表现没有任何不满,才拿了帕子为年若拭泪,声音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长高了,也瘦了……” 母亲的声音和碰触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年若的防线,从来坚强的姑娘忽然扑进母亲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娘!” 谢氏大惊,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才发现邵元松根本没有进屋,屋门也都关上了。 谢氏这才放纵自己不再忍耐,回抱住怀中的姑娘哭起来,“我的儿……” 邵元松靠在门上,听着里面似乎要把自己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的声音,抹了把脸,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第44章 谢氏过往 两人哭了快半个时辰,邵元松在外面敲门,“姨娘,水水,晚膳快好了,你们准备一下,先用饭吧。” 又等了有一刻多钟,房门从里面被打开,邵元松也没叫下人经手,自己提了食盒进去,当做没看到两人通红的眼睛,笑着将饭菜摆好便直接退出去了。 谢氏能看到女儿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仿佛看不够一样,对于吃不吃的根本不在意,但看到邵元松对待她们的样子,还是欣慰的道,“你一直说你过的好,我还不信,如今亲眼见到他如此贴心的待你,也就放心了……” 年若顿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他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稍后邵元松又亲自来收了碗筷,督促了二人去净房洗漱,便没再打扰,自己去了厢房和旭哥儿及琼姐儿一同睡下。 他们这边一夜好眠,年若和谢氏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也觉得无比幸福,两人互相说的各自的生活,天色将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辰时,谢氏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眼中又有了泪光,她一辈子渴求的情形竟然在女儿出嫁后实现。 因为邵元松特地嘱咐了不让打扰,所以两人起的稍微晚了些,不过也没晚多久,毕竟她们规矩惯了,谢氏醒后不久年若也醒了,床头已经备好了衣物,还有几个白煮蛋。 谢氏见状松了口气,赶紧催年若道,“我来已经是破了规矩,第一次上门却没好好跟姑爷见礼,实在是有些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