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听到这样的质问，封奚却是笑了，像是往常一样，伸出手摸摸程冰的发丝，说道。 “好孩子，这是我们的宿命，当我们遇到你那一刻，你的出现便已经决定了我们的宿命，一直以来，我们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精神被压迫在一个牢笼中，这个牢笼里面有一头怪兽，时刻想要将我吞灭，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这个怪兽，无论是被它吞没也好，还是跟它成为一体也好，当进入牢笼的那一刻，我们早就已经不是自己了。程冰，你是我们所有人往前走的引路灯，让我们在面对未知的时候不再那么恐惧，不会被愤怒和仇恨所占据脑袋，你……解放了我们内心的恐惧，替我们打开了牢笼……” 程冰便是一把钥匙，当他们这些心里藏着巨兽，深陷牢笼的人遇到她时，牢笼的铁链将会被打开，那个巨兽会疯狂的出现，也会让他们终于能够面对这个巨兽，甚至……打败他！ 用心理学上的一句话，大概叫做战胜自己。 以前的时候，在没有见到程冰的时候，封奚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无法逃脱这个牢笼了，痛苦和仇恨铸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将他整个人全部包裹在其中，而在见到程冰之后，那道墙逐渐的出现了裂痕，他也终于能够走出来，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程冰眼圈都是红的，学习了心理学的她，自然是知道老师的意思，可是越是知道，她就越是难过。 若是有那个牢笼，无论里面是痛苦也好，还是伤害也罢，他们这些人还能够守着这些令他们愤怒或者恐惧的回忆活下去，可是现在呢？当这个牢笼打开，他们这些人得到了解脱，便已经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老师……”心里无法控制的难受，可是程冰却知道，在这条路上，她只能够做一个孤独的观礼人，看着这些人在她的身边来来去去，却什么都抓不住。 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些人的结局。 就像是周泽楷所说的一般，他们这群隐匿于黑暗中的人，从诞生以来，遇到她，才是最完美的宿命。 “好了，好孩子，我不过是想要去看看我女儿而已，她去世的时候，跟你一样大。” 封奚这次脸上没有了任何的表情，而是扭过头去扫视这个教室里面的骨灰盒，然后伸出手缓慢的指过去。 “程冰，帮老师看看，看看这些人是否有着最肮脏的灵魂，我学习心理学那么多年，却觉得自己最看不透的，便是人心，我希望你以后，能够更好的看清楚一些人，不要去执着一些什么东西，因为执着，才让人更加的痛苦。” 再一次看向这些骨灰盒的时候，程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些骨灰盒恐怖又阴森，却仿佛藏匿着一个更加痛苦的故事，发现老师的眼睛有些红润，程冰想要问什么，却没有问。 她知道，这是老师自己选择的结局，哪怕她是观礼人，她也没有理由去改变什么。 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锋利的小刀，封奚的目光落在那些骨灰盒上，不再看程冰一眼，只是那目光似乎透过了骨灰盒在看什么东西。 “茵茵，爸爸来了……” 鲜血喷在了程冰的脸上，封奚的速度很快，那小刀飞快的割断了他的喉咙，喷出来的鲜血刚好就溅在了程冰的脸上，一瞬间便被鲜血的味道所包围，程冰的脸上甚至都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只是安静的看着那喉咙喷出血之后还在笑着的老师封奚，就这么看着。 封奚的身体倒在了地上，扑通一声，程冰就站在那里，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挣扎，可是脚底下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一下。 此时此刻，周泽楷才慢悠悠的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走了过去，站在了程冰的身旁。 “封奚，男，人大心理学教授，三年前女儿封茵遭受到人大大一三班学生的虐待，并且被班级里男生侵犯，其他女生拍摄了视频发布在某些隐秘论坛，导致封茵死亡。随后封奚一年内杀死一大三班的所有男生，第二年杀死所有女子，去年杀死了当年处理这件事情的校长以及领导者，全部对受害人进行了非人的虐待，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寝其皮。今2064年4月1日，由观礼人程冰为之送行，愿地狱与你再次相见。” 读完了本子上的资料之后，周泽楷依旧是神情冷漠，从口袋里拿出了白色的手帕，缓慢的给程冰擦拭脸上的血迹，他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来反应，但是，再遇到他们这些人的时候，她就应该预料到，已经有这一天了。 最终程冰是在昏迷之后被周泽楷带回家的，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这次封奚给程冰带来的震撼，已经让她甚至有些无法面对自己。 程冰醒过来的时候，周泽楷就坐在她的床边，看到她醒来，神色依旧温柔如初。 “醒了？渴不渴？我去拿水。” 刚准备走，忽然手却被程冰拉住了，低头看向躺在那里的程冰，周泽楷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着。 “有一天……你也会像是老师一样，在我面前、在……” 之后的话说不出来，程冰的嗓音有些干哑，嘴唇上都是干皮，可是周泽楷却依旧是十分的温柔，缓缓的低头压了过去，轻轻的亲吻程冰的唇一下，舌尖舔舐程冰的唇，将那干涩的唇染湿，之后缓缓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那双漆黑如同深渊的眼眸就这么认真的看向程冰。 “程冰，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当成为观礼人的那一刻，她便已经能够决定他们这些人的命运，留在她身边的周泽楷，也心里早就清楚，自己也是期待那样的结果的。 躺在床上的程冰听到这句话，却是笑了，笑得格外的难看，眼泪从眼眶里面流入了一旁的枕头上，她拉着周泽楷的手，固执的说道。 “难道、难道就非要这样吗？” 是啊，她心里是有了答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周泽楷能够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甚至有些疼痛，可是他却不觉得真的疼，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将程冰的发丝挽到了一旁，说道。 “你知道的，不是非要这样，而是一开始我们的相遇，便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我每次出去回来，你都会皱着眉头，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我出去的频率，越来越高了，那头猛兽开始在梦境中撕扯着我的内心，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它吞噬了，在被它全部占领之前，我只希望，能在你的祝福下逃脱这个牢笼。” 温柔的解释着，周泽楷再次缓缓的低下头去，用额头抵着程冰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在程冰的脸上。 “程冰，爱我吧，若是爱我，就成为我的观礼人，我不想要自己那么难堪。” 那种野兽在心里肆意冲撞的感觉让周泽楷的灵魂似乎都快要被影响了，他最近出去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已经快要无法控制自己，若是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周泽楷觉得自己会无法控制自己，开始对普通人下手，所以，他不想要变成那么狼狈的模样。 程冰却是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心中是无限的痛苦和煎熬，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明白了周泽楷的意思，于是只能够伸出手搂住了周泽楷的脖子，将自己干涩的唇送到了周泽楷的唇边，两人唇齿相依，程冰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滑落，可周泽楷却听到了她那如同呢喃一般的承诺。 “……好。” 若是这一切便是最终的宿命，她便放弃抵抗，只追求眼前的时光，程冰忽然觉得，她终归是要走上这一遭的。 第93章 你好，变态完 二十四岁的程冰，已经成为了一个精致无比的女人，她在明珠市有一个巨大的庄园，在那个庄园中，建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作为一个圈子里声名远扬的观礼人，她程冰的名字，已经传播在了这个圈子中。 在周泽楷离开她的三年之后，程冰已经能够一个人处理这些东西了，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周泽楷的人会帮她念出那些人的资料，程冰也学会了独来独往，开着最好的车子，住着最好的房子，家里是最好的佣人和厨师，她过着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生活。 只是，偶尔需要应付那些闻名而来的拜访的人，她的这个庄园迎来过太多的客人，那些人在见到了程冰之后，或许重获新生，或许继续沉沦黑暗。 程冰这个优雅的女人，仿佛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真正的变成了一块儿寒冰，在每次面对那些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如同寒冰一般。 她的书房里面已经有了一大摞的资料，上面全都是她当过观礼人的资料，这些年她的财富积累的越来越多，也有拿出去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可是她却已经认同了这无法抵抗的命运。 在送走周泽楷之后的那段时间，她疯狂的封闭自己，不去见那些需要她观礼的人，不过半年的时间，明珠市周边的凶杀案增加了数百起，这导致明珠市的市民都人心惶惶，甚至有这个圈子的人过来，想要如同周泽楷一般待在她的身边。 只是……周泽楷就是周泽楷，谁都无法代替。 时光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能够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产生感情，产生依赖，也能够在那个人离开之后，逐渐的抚平伤口。 程冰的存在，并不怎么值得隐瞒，之前周泽楷活着的时候，程冰被周泽楷保护的很好，警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案件都会悄无声息的发生，可是能抓住犯人就是好事，但是后来周泽楷离开之后，只剩下了程冰一人的时候，警方很快就发现了程冰身上独特的魅力，甚至想要利用这样的魅力去做一些什么。 可惜观礼人在那个圈子中，便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程冰被送入警局的第一晚，明珠市一夜之间发生了二十多起案件，吓得警方立刻放走了程冰，之后更是十分配合程冰的行动。 以前有周泽楷帮忙扫尾，现在程冰参加完仪式之后，就会打电话让警方的人过来收尸。 这些人再怎么痛苦的经历也好，回忆也罢，都掩盖不了他们是罪犯的事实，罪犯最终的宿命，便是成为警察局那一摞一摞的档案。 甚至警局这边，还专门为程冰建立了一个档案室，里面放着的，都是程冰接触过的那些人的档案，那些血粼粼的案件，如同一把刀一般悬在所有人的头上，可是对于程冰，大家却毫无办法。 那个圈子里面的人虽然一个个很善于隐藏自己，可是在遇到程冰之后，却是极力的保护程冰，他们似乎约好了一般，让程冰的生活便如同开了挂一般，让人望尘莫及。 在这座属于程冰的王国，程冰便是真正的国王，她如今的手段，已经能够主导一切了。 此时的程冰，悠闲的坐在阳台的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红茶，这个时候阳光柔和的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坐在她面前的妖媚男人却是呲笑一声，看着程冰说道。 “明天又是他的日子了，你还去么？”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是谁，当年周泽楷走之前，找了这个妖媚的男人来代替他的存在，虽然程冰没有承认这个人的位置，可是却没有拒绝这个人留在身边，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程冰终于有一个人能够跟她一起回忆周泽楷。 “去。” 扭头看向这个男人，程冰的眼神里毫无任何的情绪，这么多年，每年都要见证太多的生死别离，当初那个看到血液便会浑身僵硬，听到别人故事就会埋头痛哭的女孩子已经消失了，她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个如同寒冰一般的女王。 “呵呵，不知道若是我离开了，你会不会去看我。” 妖媚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冰，却是将一旁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这个人是将要代替我陪伴你的人，你看下吧，是个聪明的孩子。” 听到这话，程冰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伸出手将桌上的资料打开，结果看到的照片，让程冰一愣，随后目光瞬间冰冷，将那文件扔到了妖媚男子的脸上。 啪的一声，那文件打在了男人的脸上，可是落下来之后，男人依旧是笑着的。 随后那人低下身子，将文件捡起来，打开，面对程冰。 “程冰，你又为什么要执着？我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秒就会被吸引，渴望你为我们带来最后的新生，我们这种人注定没有未来，就算是你执念又能够如何呢？每个人都不会在你身边呆太长的时间，你终究会一个一个送走站在你身边的人，周泽楷已经死了三年，你也该放下了，这孩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以及遭遇，都跟周泽楷相似，你若是真的执着，看看眼前人，也总比现在这个样子好吧？” 男人劝着，妖媚的脸上却是露出如同哭一般的笑容，他已经无法陪伴在这个人的身边了，所以现在能够做的，就是选择一个更好的人来陪伴在程冰的身边。 他们这些人，注定已经没有未来，会是程冰人生中的一道风景，既然是如此，又何必让程冰如此痛苦呢？ “他……不一样。” 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怀念和眷恋，程冰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向了那个妖媚的男人。 “崇玉，你永远都不会了解我每次参加观礼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你们就这么单方面的选择了我，希望我能够给你们最好的重生，可是……谁又能够给我重生呢？日复一日的，我就这么坐在这里，等着你们这些人来，这便是我的宿命。” 曾经的程冰并不相信宿命，可是当她面对周泽楷的观礼时，她才发现，什么叫做无法改变的宿命。 崇玉确实是不理解，当年周泽楷跟随在程冰的身边，他们这些人都知道，有人传言他们是情人的关系，可是却没有人能够说出个大概，一直到了，程冰参加了周泽楷的观礼，他们才发现，程冰已经真正的成长了。 她成为了最优秀的观礼人，或者说，她已经开始接受了她这个身体所带来的宿命，甚至开始享受它。 “你也要走了吧？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鲜血的味道，希望你到时候不要给我弄出太多的血，崇玉，你放心，我会笑着看你离开的，我知道，你喜欢我笑着的样子。” 程冰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崇玉身上，她身边的人注定不长久，这个事实，从当年参加了老师的观礼之后，她就已经知道了。 在之后的那段时间，程冰被迫的成长，被迫的接受离别，接受死亡，可是在面对周泽楷的离开，程冰还是觉得难过极了。 “……嗯，那我也不帮忙了，你喜欢哪个就哪个吧。”崇玉做出妥协，他如今已经明白了周泽楷的那种心情，十分佩服周泽楷当年能够留在这个人身边那么久的时间。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之后，崇玉离开，留下了坐在那里看着外面阳光的程冰。 忽然觉得阳光的射线有些猛烈，眼前出现的朦胧的白圈，那白圈的中央，周泽楷的面孔再一次浮现在程冰的面前，而此时的程冰却是笑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的女孩儿了，她已经学会了无论何时，都笑着面对遇到的一切。 “你看，我现在也很好。” 呢喃着，伸出手缓缓的遮挡住了眼前的阳光，看着周泽楷的面孔从自己的面前消失，程冰想到了当年第一次看到周泽楷全身时候的模样。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周泽楷总是穿着比较紧密的衣服，哪怕是夏天，也并未穿过短袖，她一直很好奇这件事情，可是在观礼的那天，她就明白了，对方从来不穿短袖的原因。 在衣服能够包裹的任何一个位置里，到处都是伤疤，那种常年被虐待的伤疤，哪怕是已经变成了伤痕，却依旧看着触目惊心。当时周泽楷就那么浑身赤果的躺在浴池里，朝着他笑着，明明那么温柔的男人，却遭受到了这样的虐待。 而看到他的下面时，程冰这才懂得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拒绝了自己的求爱，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无法去爱。 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周泽楷溺死在了浴缸中，一旁放着的是周泽楷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周泽楷，男，幼时遭受家暴，长期被养父母虐待，长大之后因幼时虐待导致性无能，十六岁制造意外杀死养父母，随后各地流窜作案，喜欢猎杀虐待狂，并且有反虐待倾向，精神长期处于紧绷之中，现已杀害两百八十四人……】 那个资料程冰现在还能够清晰的背出来，她真的没想到，那个温柔的，跟她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竟然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这样的折磨…… 或许，死亡才是他真正的重生吧？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对那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蚀骨灼心的煎熬。 当猛烈的阳光过去之后，程冰把手放下，却是看向了远方的天空，像是承诺，像是诉说。 “周泽楷，愿在地狱……与你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