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说着将手里的羽毛扇在他脸上那道伤疤处轻轻一扫。 扇尖细碎的绒毛若有若无的磨蹭着脸颊,划过鼻尖的还有她身上的淡淡熏香,似烟,似风,似分花拂柳袅袅无踪,似穿云弄月扰袖弄摆。 哪里是止痒,分明让那痒意沁入了五脏六腑,心肝脾肺。 梁瑾一把将那纤细的手腕抓住,俯身凑近把她半压在摇椅上。 萧瑜愕然抬首,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她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炙热的温度,他喷薄在她面上那炽热粗重的呼吸,以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盛满了一望无际的情愫。 摇椅发出吱呦吱呦的声音,前后摇晃着。 她有些好笑,也有些烦躁, “你想干什么?” 他低头,鼻尖轻轻贴上她的,一呼一吸都吹拂在她的唇上,他低哑着嗓音道: “二小姐,在下虽是个旦角,可也不是唱不成柳梦梅。” 她收了惯常的似笑非笑,面无表情与他默默对视,谁都没有再说话。 “小姐,廖三爷——” 霍祥匆匆走进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这一幕,骇得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梁瑾迅速收回身子站起来背过身去,萧瑜也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襟,平白有些尴尬,手里的羽毛扇习惯性的扇了几下,又仿佛烫手山芋一般扔到了一边。 她轻咳一声,混若无事道: “怎么了?” “这,这......” 霍祥自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垂首退到了角落里,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 也不用他通传,廖季生自己就跟在他身后进来了,打远看见萧瑜就招呼: “你可是让我好找。” “三哥!” 萧瑜笑了起来,冲霍祥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霍祥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廖季生大大咧咧在萧瑜跟前一坐,抬眼瞅了一下站在一边的梁瑾,笑道: “哟,这不是云老板吗?外间都传云老板香消玉殒了,没想到音容还在,真是梨园行一大幸事啊!” 梁瑾只冲他敷衍的点点头,叫了声“廖三爷”,也不理他的挖苦,顾自对萧瑜道: “我去再给你盛碗绿豆汤。” 萧瑜忍不住在他身后扬声道: “别忘多镇一会儿,不凉的我不要!” 回过头来,就看见廖季生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视若无睹,只慢条斯理靠回摇椅上,悠悠道:“三哥好本事,都找到这儿来了。” “不难,北京城找一个大活人有什么难的,何况你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萧瑜斜了他一眼,笑问:“我怎么觉得你是来捉奸的啊?” “我捉哪门子奸啊!”廖季生不甚在意道:“一个戏子,养着玩而已,你乐呵就成。” 从小到大,与其说廖季生把萧瑜当成妹妹,倒不如说当成兄弟,兄弟逛个青楼,捧个戏子,没什么毛病。 “我原来以为你躲起来伤心,现在看来你倒是乐得自在。” 萧瑜哼了一声:“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以泪洗面,食不下咽?” “既然你没有,那说明霍二确实没出事儿,这就够了,其余你们两个的事我才懒得管。”廖季生摆了摆手。 “我说你就不捎带脚安慰安慰我?” “安慰什么,只要他霍锦宁活着,还能娶旁人不成?” 廖季生笑了笑,旋即又有些不解:“说实话,这些年我从来没看透过你们两个。” 萧瑜神色淡淡:“有什么看不透的?” “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郎才女貌,志同道合,不在一起,简直天打雷劈。可要说真就成了夫妻,怎么都感觉差点什么。” “许是你认识我们年头久了罢了。” 要真在一起,才是该天打雷劈。 萧瑜心里默默道。 她半开玩笑说:“万一霍锦宁真的退亲了怎么办?或者他在上海拈花惹草,三哥你又怎么办?” “他敢?!小爷我替你一枪崩了他!”廖季生索性也跟着她开玩笑,一拍大腿:“甭担心,你要是嫁不出去了,三哥娶你!” 萧瑜真的是被他逗乐了,摆手:“算了吧,我可受不了你那一屋子莺莺燕燕。” “不能够啊,你要来那必须都得休了,要不然没两天就全成你的莺莺燕燕了!” “得得得,当我没说成不成?”萧瑜连连告饶。 “对了。”廖季生忽然想起什么,“书呆子写回来的信,你收没收到?” “谢大哥写信回来了?”萧瑜想了想:“没有,这样说他不是寄到了萧府,就是霍家的老宅子,明天我去看看。” 谢玄康是三月走的,先取道广州,五月份才出的国,离开北京时,他没告诉任何人,萧瑜和廖季生都没送成。 “信里说了什么?” “说他初到国外,确实诸多困难,幸好有你和霍锦宁的提点,少走了不少弯路,但思乡之情皆是感同身受。他说已经顺利在费城一个叫宾州大学的学校就读了建筑系,深感国内的建筑研究实在是落后太多,要抓紧每一分一秒学习。还有就是些学术上的事了,我又看不懂,真不愧是书呆子!” 萧瑜也叹了口气:“我和锦宁好歹还彼此有个照应,谢大哥孤身一人,日子怕是会很难捱。” “很快就不是一个人了。”廖季生嘿嘿一笑。 “怎么回事?” “那位王小姐现在应该已经坐上了从上海开往美利坚的轮船了。” 萧瑜诧异:“你上次不是说她父亲不肯吗?” “她是偷跑出去的,和几个留学的同学一起,毫不犹豫的就上了船。啧啧啧,别看她文文弱弱的大家闺秀,千里寻夫,真当是女中豪杰!” 萧瑜也不禁佩服了一番王渝的勇气,转念一想,不禁道:“这里不会有你的推波助澜吧?” “不过是帮她从家里逃出来,再送上去上海的火车罢了。”廖季生十分嘚瑟,“我看书呆子这回是难逃温柔乡了!” 萧瑜失笑,无奈摇了摇头。 王渝和谢玄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同样致力于建筑学的研究。郎才女貌,志同道合,这八个字更应该送给他们才对。 但愿他们能在大洋彼岸能同甘共苦,终成眷属。 第23章 霍锦宁说过的话,萧瑜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故而,她能在整个萧家鸡飞狗跳,整个京城等着看热闹的时候,安然躲在小四合院里吃吃茶,看看报,闲来无事叫云老板唱个小曲儿,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很快过去了。 八月末,霍锦宁从上海回到北京,亲自到萧府上门提亲。 “晚辈该死,三月前在苏州一时不察被人暗算,险些丧命,与家中也失去了联系,家父误以为我已命丧黄泉,唯恐耽搁瑜儿,故而替我做主,退了亲事。我一脱险,听闻此事,立马连夜赶来,重新下聘,请求您不计前嫌,将瑜儿许配给我。” 霍锦宁跪在萧府厅堂,当着萧府老太爷老夫人,底下几位老爷夫人的面,不卑不亢,字字情真意切。 另一当事人萧瑜坐在一边,只淡笑不语,悠闲品茶。 几位婶娘目有恨色,大婶更是差点揉碎了手里的锦帕。 萧老太爷早就笑得满面春风,不是为霍锦宁的解释,而是为霍家重新郑重其事下的五大车聘礼。 “如今锦宁安然归来,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说来你二人从小指腹为婚,如今也算是几经波折,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霍家打算何时筹办婚事啊?” 霍锦宁一笑:“当然是越快越好。” . 萧瑜和霍锦宁一同出了萧府,二人没坐车,而是一同在大街上慢悠悠的溜达着。 夏日天长,这个时间才是黄昏,晚霞漫天,日头西斜,把两个人并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那祖父终于把我卖给霍家了,想必他等这一刻都等好些年了。”萧瑜摇头啧啧了两声:“你那聘礼也送得太多了,我可不值这个价。” “送都送来了,你总不能叫我再拉回去。”霍锦宁笑道:“毕竟横插这一档子事,别叫老太爷在这最后关头还挑出理。” “说夏末你还真夏末?再晚两天可就入秋了。真生死未卜,还是故弄玄虚啊?” 霍锦宁随意道:“肩膀上挨了一刀,该骗的骗过了,该收拾的收拾了,没什么大事。” 萧瑜点头,又道:“你就没什么问我的?” 关于霍二少退婚的原因,关于碧云天究竟是生是死,是不是让萧二小姐给金屋藏娇,满城传得风风雨雨,有鼻子有眼。 “我有什么可问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吃了亏就成。” 萧瑜一笑。 “笑什么?” “你这话和廖三哥说得差不离。” 霍锦宁也笑了:“不该如此吗?” 正该如此。 沿街有扛着草把垛子,叫卖冰糖葫芦的,喊得抑扬顿挫,怪有意思。 路过时霍锦宁随手就买了两串,递给萧瑜。 萧瑜拿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