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水母听到这个词也有些惊愕，水母族群中有含着剧毒的水母，可以让其他生物瞬间死于非命包括人类，可是水母本身是不会中毒的，但是刚刚大魔王却说它中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这片海域有问题吗？”

    水母晃动着纤长的须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是我和我的族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是大家呢，大家都去哪里了？”

    水母没有像之前那样逗比，而是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它在源一手中挣扎着，竟然是想要再次跳进那片海域之中。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论谁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家，结果发现家里一片死寂，再也没有各种鲜活的生命存在，唯有各种垃圾静静地飘荡在家中，一片末世废墟一样的场景，谁也都会感觉到恐惧害怕。

    更何况像水水这样拥有自己感情和思想的水母，更是能被之前的情况震颤到。

    源一没有阻止水水，任由水母再次跳到了海中，实际上她也想要知道水母族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在水母重新跳下去后，源一也跟着跳了下去，追在了水母身后开始在这片变成了垃圾的海域中搜寻着。

    好在他们刚才已经搜寻过一片海域了，这片变得异常的海域也不算大，搜寻了一半就只有另一半。

    如今天已经是非常的黑沉了，海洋中也是暗沉沉的一片瞧不清楚，不过不管是水母还是源一都不受光线的限制，因此依旧自如地在这片海域中搜寻着想要的踪迹。

    终于在一夜快要过去，天刚刚开始破晓的时候，他们在另一片海域中搜寻到了水水的族人。

    只是面前的这一切却让水水和源一都沉默了。

    水水的族人已经不是水水活着的族人了，不知道水水的族人在水水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在源一和水水的眼中，肮脏死寂的海域中到处飘荡着变得畸形丑陋了的水母，然而这些畸形了的水母一动不动，只是任由水流推动着自己，在这片被垃圾变得黏稠了许多的海水中飘动着，看起来全部都已经死透了。

    一只只的水母连成一片，就这样毫无知觉地飘荡在海水中，它们身上再也发不出梦幻好看的光芒，像是这些毫无自我意识的垃圾一样静静地飘着，让这片肮脏的海域变得更加丑陋，显然这里成了水母的死亡坟地。

    第43章 留守的水母族长

    水水惊恐地炸了起来， 它如同一颗炮弹一样窜行在死亡的水母群中间嘶声尖叫：“不， 这不可能， 我不相信！”

    然而不由得水水不相信，它拼命地在同族之间窜行着， 不停地推着飘荡在海水中的同族，但是不管它用透明的圆滑伞盖推向哪个同族，哪个同族都只是僵硬地被水水推动者，没有半分动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水水圆润的伞盖不停地摆动着，须足在水中狂舞，最后它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紧紧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不可能的， 这不可能的。”水水哽咽着，它的身上绝大部分都是水，然而此时此刻， 面临着灭绝的族群， 水水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明明记得我们一起在海水中摇曳， 那片海域湛蓝清澈美不胜收，大家静静地飘在海洋中， 不管是路过的海洋生物还是人类， 都会夸赞我们水母族群真的好美，是我们将海洋点缀如同梦境一般， 可是现在我的族人们全都死光了，它们全都死了， 为什么，我们水母明明是很容易存活的啊。”

    水水静静地蜷缩在自己的狰狞丑陋的同族尸体之间，像是想要和自己的同族一起在这里永恒地静止下去。

    “大魔王，你把我吃掉吧，或者就把我永远留在这里也可以，我想要……我想要永远这样同大家在一起，哪怕是痛苦的死去，我也不想单独一个被留在外面了。”

    水水竟然安静地伸展开了肢体，它的须足无力地飘动着，像是想要和死在垃圾场中的水母族群永远都在一起。

    源一静静地看着飘荡在水母尸群中的水水，她突然窜动着上前拽住了水水的须足。

    水水也不像之前那样作怪般的惨叫了，只是颓丧绝望地任由源一拽着自己，似乎不管是被撕成碎片还是被源一直接吞下去，都不会再对它产生任何影响。

    “你不是说过你还有族长吗，我们去找一找你的族长，说不定它还活着。”

    这一片海域的生存条件实在太过恶劣，这群水母族群显然生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可是源一却不相信拥有海神珠的水母族长会这么轻易地死掉，所以她决定带着水水再搜寻下去。

    听到源一这么说，水水果然提起了精神，它不再死尸一般地任由源一拖着，而是跟在了源一身后，继续朝前面搜寻。

    不过正如源一之前所说的那样，这片海域的生存条件其实已经十分恶劣，水水方才就有轻微的眩晕昏迷的中毒现象，这会儿虽然有源一在旁边护着它，可是它依旧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就连神智也开始不大清晰。

    可是想要知道灭族真相的水水依旧强撑着精神，跟着源一一起朝前方海域之中继续搜寻着。

    他们穿过了大量的水母尸体，来到更下方的水域之中，原本水水的力量是无法再继续向下的，可是它不知道大魔王做了什么，拽着它将它拉进了自己之后，大魔王竟然带着它又下潜了几百米。

    几百米以下的海中比上方的环境要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么多触目惊心的垃圾堆积物，但是依旧时不时散落着几只水母的尸体，只是这些水母的尸体明显比上方的要大一些，外形要好看许多，不像上方的水母那样狰狞可怕，显然这些是更有力量的水母。

    海水中依旧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别说是水水了，就连源一都觉得有点无法忍受。

    不过好在源一的耐受力比水母水水强了太多，再加上她如今体内有了两颗海神珠，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进化，不比之前那样耐力浅薄，随时都会因为一点刺激或者力量不足而重现原身。

    所以拉着水水下潜了几百米之后，他们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水母静静地躺在最深的海水中。

    此时天色刚刚破晓外面还有些黑，他们下潜到几百米身的地方，再加上这一片海域中浑浊肮脏，所以基本上看不清什么东西。

    但是依旧能看到朦朦胧胧的黑暗之中，一只足足数百米大的水母静静地漂浮在水中，这只水母的伞盖上还闪烁着梦幻的光芒，那些姹紫嫣红的光照亮了水母自身，让人一入眼就能看到漆黑的眼中飘荡的这只巨大梦幻的灯光水母。

    只是这只水母也同上方的那些水母一样安静，它静静地在水中随着洋流荡漾着，伞盖下方的长长须足竟然腐烂了，散发着和这片海域一样的臭味。

    只不过看了一眼，源一就知道对方就是水水口中的那个族长，只是对方的状态十分奇怪，或者说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海神珠的气息也十分古怪。

    “族长！”

    水水一看到对方就认出了对方，顿时悲鸣着冲了上去，直接撞上了族长的伞盖，须足死死地攀上了族长。

    只是它的个头须足同族长比起来简直像是蚂蚁一样渺小，哪怕它只是想要攀上族长的伞盖，也根本没有办法固定住自己，只能一次次地滑掉，一次次地再扑上去。

    这个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但是此时不管是源一还是水水，谁都没有心情玩笑。

    “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水水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不停地催问着面前的水母族长。

    但是水母族长只发出奇怪的嗬嗬声，并没有回答水水，它的声音更像是病重之人的呻·吟，它整个表现出来的也像是重病到神智浑噩的老人，根本不像水水梦中那样漂亮迷人梦幻。

    源一也跟着水水一起冲了下去，看向了这只仿佛病重之中的水母族长。

    直到接近了这只水母族长，源一才惊讶地发现，方承衍做的那一场迤逦诡异的梦竟然是真实。

    水母族长透明的伞盖中竟然真的静静地躺着一个人类壮年雄性。

    对方与方承衍大约有六分相似，只是比方承衍更加高挑成熟，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安静地躺在水母的伞盖中闭着眼睛。

    “你好。”

    源一同水母族长打了一声招呼。

    水母族长发出了一声含糊没有意义的声音，再接着不知道是被源一身上传来的气场压迫，还是被水水的声音惊醒。

    黑暗的海洋之中，源一感觉到面前的巨大水母彻底清醒过来了，对方像是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自己。

    “水……母……”

    水母族长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族……灭……不……走……”

    “族长，族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我们生存的地方会变成这个样子？”水水哽咽着扑到了水母族长身上追问道。

    须足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唯独留下的华丽伞盖的水母族长翻动了一下，它的身躯像是也开始软烂了，转动的时候原本平滑的伞盖挤压在了一处，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看上去既恶心又黏腻。

    “大人，你……好。”

    水母族长显然也察觉到了源一的来临，同源一艰难地打了一声招呼。

    源一轻轻地同水母族长点了点头：“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发现水中飘着水母们的尸体，水母族被灭族了，可以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源一感觉到水母族长的情绪陡然暗淡下来，水母族长艰难开口：“原本水母一族无忧无虑地在这里生存繁衍，装点着这片湛蓝的水域，可是有一天这里来了许多陆生人类，他们的船只在我们的头顶上方游过，我听到他们在说话，他们好像发生了争吵，我听到他们在争论，要不要将垃圾排放进这片海域中。”

    “有一个男人拼命地阻止他们，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他们说话，听到对方在很用力地阻止他们的决定，然后我觉得可以等一等。”

    “但是我没有想到，人类排放进海中的垃圾竟然来的这么快，只要一下子族中的水母就死去了大半，这片海域中的生物们也都死掉了，侥幸活下来的都急匆匆地逃离，原本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带着族人们离开，但是当人类那些脏污排泄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走。”

    源一和水水安静地浮在水中听着水母族长的诉说。

    “工厂排泄的废水一波接着一波，排泄下来的除了废水还有各种垃圾，废水中还带着致命的毒，这片海域中的鱼虾浮游生物全部都死光了，族人们根本抵抗不了倾斜下来的废水也都死去了，那些垃圾太厉害太可怕，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去逃避阻止，而且它还会顺着海水的流动在水中飘，飘到哪里就毒死哪里的生命。”

    “这样就算我带着族人们逃走，也根本没有办法在充满了剧毒没有食物的地方生存，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不能让这片带毒的海水再蔓延下去。”

    “是海神珠吗？”

    源一突然开口问道，此时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水母族长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了。

    水母族长应了一声：“是海神珠，我在海中得到了海神珠，我的族群因此变得聪明，能够轻易地获取海洋中的食物，可是正因为是海神珠的力量，我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所以水母族长在察觉到海神珠的力量后，竟然将海神珠的力量分化了，它利用自己庞大的躯体和须足，将海神珠的力量散播了出去，将那个工厂排泄出的致命毒水困在了这一片水域之中。

    水母一族因此留了下来，没有坚持两天除了族长以外的水母全都死亡，而水母族长也只能说是在苟延残喘。

    “难怪。”

    源一眼中闪过一抹恍然。

    难怪她之前瞧见只有这片海域特别脏，那一块特别脏的海水像是被什么力量挡在了这一片区域之中，并没有过分地向外扩散，原来是水母族长祭了海神珠。

    “是的。”水母族长发出一声苦笑：“我知道海神珠会给我们一族带来力量，可是大海赐予了我海神珠，我觉得我也应该将它反哺回海洋。”

    水母族长又不忍心水母一族完全灭绝，在决心用自身祭祀海神珠，把人类倾泻而至的脏水困住时，水母族长用尽了全身力气强行催生了体内的小水，然后把小水远远地投掷了出去。

    这也是方承衍为什么会在海滩边捡到小水的原因，那是水母族长给水母一族留下的最后希望。

    “族长……妈妈！”小水大声嚎哭着，整只软软地扑在了水母族长身上，水母族长伸出唯一尚在完好的须足，轻轻地放在了小水身上。

    它的须足原本足足数百米长，更长的比它的身体还要长两三倍，可是如今已经腐烂的只剩下了短短的一点点肉球，它伸出的那唯一完好的须足甚至还没有小水的须足长。

    “水母一族是为了大家的生存环境才灭族的，可是你要让水母一族在你身上继续延续下去。”

    水母族长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对小水的期待，它的须足无限温柔地抚摸着小水的伞盖，小水哽咽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能尽量地进化着这片水域，将这片有毒的水留在这方区域之中，可是人类的污染并没有停止下来，海神珠的力量也快消耗殆尽，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水母族长又翻动了一下伞盖，将小水轻轻地推了出去。

    “当初我攀在船舷边听到他们谈话，本来以为这个男人能够阻止那些人，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他推了下来，他掉进了海中很快就坠下去了，我跟在他身后将他捡起来藏在了身体里，虽然他也是人类，可是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如此，他在我这里不知道藏了多久了，他是陆生人类，就算死亡也应该死在陆地上，我想他大概会想要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吧。”

    水母族长痛苦地挤压着伞盖，将透明伞盖中睡着的方承衍的父亲轻柔地推了出去，送到了源一面前。

    不知道水母族长在方承衍父亲身上放了什么，方承衍父亲的身体竟然一点损坏都没有，甚至在水母族长将他送过去的时候，他竟然睁开了眼睛。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这会儿大概早已经尖叫着诈尸了，可是源一和小水都不是人类，所以只是平静地看着睁开眼的对方。

    接着他们就听到水母族长轻轻地道：“走吧，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域了，不要再在这里停留了，这里非常危险。”

    水母族长说完了话，又重新蠕动着将伞盖缩成了一团不规则的圆球型，它伞盖上原本还在闪动着的光芒也开始暗淡了下来。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的水母族长在说清楚了这片海域的情况以及水母一族的遭遇后，又开始陷入了最开始那种仿佛病重老人一般的状态。

    源一和水水只能听到水母族长口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是老人的呓语。

    “留下……不走……”

    “灭族……灭族……”

    “留下……”

    “不走……”

    源一拽住了朝下方飘动坠落的方承衍父亲的胳膊，她看向水水道：“我们走吧。”

    水水哽咽了起来，它最后看了水母族长一眼：“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