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曲家人与周家人尽数集聚于这座简陋的农家小院之中，在堂屋之内, 床榻之上，正躺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妪。 她发丝灰白, 原本高大健壮的身子如同一夜便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变得枯槁而干瘦，清明的双目被浑浊所替代，她心底明白，自己已经快死了，可因心底的那一丝念想, 所以她一直强撑着，想要再见外孙女一面。 “喵儿……喵儿……”虚弱的低喃声，听得周丽娘心如刀割。 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端端地一个人，突然一场病，就能将她给压趴下，瞧她娘原本多威武雄壮的一个人啊，结果最后竟是被病痛折磨成了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如何不让她心疼？ 可家中修真的孩子们均试过各种法子了，不管是什么仙丹灵药，都对她娘无效，最终也只得了一句油尽灯枯之语。 心里头跟针扎一般地疼，可周丽娘还是尽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脸上尽量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来，伏跪在母亲的床边，柔声安抚道：“娘，您别急，我已经让人给喵儿带口信了，弦儿他们也给她发了传信，喵儿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话语到最后，却是她自己先忍不住，掩面失声而哭，引得那床榻之上的周杨氏心疼不已，无力地抬起手，虚虚地搭在女儿的手上，嘶哑地地道：“你可别哭，娘看得心疼。” “好好好……我不哭我不哭。”周丽娘连忙又使劲地擦了擦脸，将一张白皙清丽的脸蛋都给擦红了。 “阿大，阿二，今后娘走了，你们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儿孙之事，便让儿孙自己去操心去，别总是忙里往外的，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安抚好了周丽娘，周杨氏又转头对着自家大儿子二儿子关切地叮嘱道。 “娘，我们知晓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毕竟也是做祖父的人了，这些事早就想明白了。”周家大舅使劲地眨着双眼，想要将里头的泪水逼回去，免得让他娘临死都不放心他们。 “都别伤心了，阿娘这一生啊，其实在你们父亲死后，就活得不怎么舒心。如今好了，你们都大了，我也累了，正好还能去找你爹，看看那死鬼有没有像他所说的，好好儿地在奈何桥旁等着我。” 说着说着，周杨氏的唇边便露出了一抹笑来，恍惚间，眼前似乎又见到了当初那俊秀温润的男子。 似是注意到周杨氏的目光，男子转头向着她看来，温雅一笑，启唇轻语道：“媛儿。” 他伸出了手，想要牵着周杨氏，意识模糊间，周杨氏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向着他伸去，口中喃喃道：“柏年……” 耳边隐隐地传来了儿女孙儿们的哭声，周杨氏知道，那是他们觉得自己临死前意识糊涂了而伤心的，可周杨氏却宁愿多糊涂一会儿，至少能多见见那人的身影。 向上伸出的手到底无力，最终还是只能脱力落下，可落在半途，却突然被另外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周围一时寂静。 周丽娘愣愣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伟岸男子，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失了言语，肩头突然传来一阵触碰，周丽娘转头望去，正见女儿与女婿双双站在自己的身后。 “喵儿……” “娘，我来了。”曲轻歌低声对着周丽娘道，目光却一直都放在那床榻之上的男女身上，神情复杂无比。 之前，在曲轻歌与凌珩火急火燎地感到青山村周家小院之时，还未进入院中，那原本安分地待在她眉心之间的光团就突然蛮横地从中冲了出来，向着屋内而去。 大惊之下的曲轻歌与凌珩自然赶紧追了过去，没想到一进门来就见到了这一幕，一时被震惊地呆立当场。 她外婆一幅油尽灯枯之像地躺在床上，而床边，正坐着一位俊逸温润的青衣男子，他一手牢牢地握着她外婆苍老的手，一边温柔地垂眸看着她，两人目光相接，即便一个清亮，一个浑浊，也无损其中的脉脉温情。 可就算那男子变成了人形，周身气质也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但是曲轻歌依旧从两者间的血脉联系中，从那熟悉的气息之中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海皇擎苍！ 亦或者是：她的外祖父，周柏年！ 电光火石间，曲轻歌也将擎苍对她的一切优待给看透了，原来从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喜爱，有的只是早已注定好的宠爱。 若是海皇是她的外祖父，那么也能解释得了为何她只是去参加个鲛人族的传承，最后却误入了海皇的宫殿，还能好运地得了海皇的青眼，反到得了海皇传承，还有她体内那与海皇同出一源的神秘血脉，与海皇对于她超额的关心与照顾。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她乃是海皇的血脉后代罢了。 “柏年……”周杨氏看着眼前依旧年轻英俊的男子，口中眷恋地呢喃道。 “我在。”擎苍温柔地回应道。 “我老了……”周杨氏，也就是杨媛一只手被擎苍牢牢地抓住，另一只手则颤抖地抚上自己皱纹密布的苍老脸庞，嘶哑地开口道。 杨媛只是寿命走到尽头了，并非脑子糊涂了。她知晓，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并非她的幻觉，她的丈夫真的回来了！ 可惜，君归之时，却是她昭化白发之后。 不过，能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周杨氏觉得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无碍，我既然回来，自然能令你与我永世相伴。”擎苍毫不嫌弃地伸手轻抚杨媛的脸颊，感受着手下凹凸不平的粗糙触感，眼前却犹如再次重现了当年那英姿飒爽的俊朗女子。 那般健朗的模样，爽利的气质，生机勃勃的，是他所最爱的人。 “永世相伴我不敢想，如今能再见你一面，我早已无憾。”杨媛摇了摇头，饶是她这个书读得不多的农家女都知晓，要让一个人返老还童、永世长存，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饶是她家喵儿都办不到的事，她不认为丈夫办起来会很轻松。 且她已过知天命之龄，对生死已看开了，不需要再让丈夫去冒险为她做什么。 不过显然，杨媛的意愿并不代表擎苍的意愿，他既然能来到她面前，就说明他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如今，他的海皇宫也将迎来它的女主人了。 不给杨媛再次拒绝自己的机会，擎苍直接抓住她的双肩，俯下身，两人眉心相抵。 淡淡的柔光从擎苍身上透出，缓缓地融进杨媛的体内，渐渐地，杨媛感到自己周身的力气开始逐渐恢复，虚弱的身躯重新变得强壮。 一旁是周丽娘等人早已被眼前的这一幕所惊呆了，周丽娘睁大了清丽的双眸，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禁制给阻隔在外。 “娘……”心底失去母亲的恐惧越发浓厚，使得周丽娘不自觉地想更加靠近母亲一些，汲取丝丝安全感，却分毫靠近不得，只能无助地站在一旁，看着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意图带走她母亲的作为。 “娘。”肩头搭上来一只素手，周丽娘双目含泪地转头望去，是她的女儿。 曲轻歌对着周丽娘摇了摇头，以不打扰前头两人的声音低声道：“我们阻止不了，外婆劳累了一辈子，也该去寻求自己的人生了，作为小辈，我们只需祝福即可。” 直到此刻，曲轻歌也知晓海皇擎苍要她带给外婆的是什么东西了，那是他的一半精元！ 这一半精元，相当于海皇的一半修为与一半元神，只需融合了这一半精元，她的外婆就能获得与海皇同等的寿命与同等的修为，今后两人便是命运相连的伴侣，永世相伴。 所以，在精元融合完成之时，就是外婆飞升之时。 而既然要飞升，那自然就会有飞升雷劫，天道可不管你是用得什么办法才能飞升呢，只要有人飞升，那定然是最高级的九九天劫，只是不知她外公要如何帮助外婆度过这场天劫。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若是天劫降临，曲轻歌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便是了。 在周遭所有家人们的见证之下，杨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恢复起来，连带着，原本遍布皱纹的苍老脸庞，也逐渐变得光滑有弹性。 干枯如鸡爪的手指恢复成了原先修长有力的模样，整个人地在短短地几息时间内，瞬间焕发青春，变得年轻健朗。 可这些都不是杨媛身上最大的变化，随着精元不断地融入她的体内，她原本的肉体凡躯也被不断地改造着，随之而来的，是身上气息的变化。 其他人可能还没什么太大的感受，原本年轻时候的杨媛气势就很强势，所以他们也只当母亲/外婆/奶奶是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而已。 可作为修士的曲轻歌等人确实清晰地感受到，杨媛身上的气息从普通人到练气期到筑基期……逐渐地攀升上了越来越高的修为境界。 与此同时，屋外的天空也隐隐地暗沉下来，乌云笼罩，雷声轰轰。 第324章 万雷灵体 “姑姑……”听到屋外的雷鸣声, 曲子湛顿时担忧地向着曲轻歌望去。 其他家人们不清楚，他们几个修炼过的人心里还不清楚吗？修士飞升是要度雷劫的, 可祖外婆先前并未修炼过，这一身修为乃是祖外公分给她的, 她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将其运用。 渡劫之事，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是一种及其危险的考验，可对于祖外婆来说却是一道催命符。 “我会尽力保护外婆周全。”曲轻歌坚定道。 她只能说自己会尽力，而无法说出什么肯定之言, 因为就连她, 都无法确保自己真的能帮助外婆, 抵挡九九天劫的威力。 “娘她……会不会出事？”听了曲轻歌等人的言论, 周家大舅也知晓事情可能没他们所见的那么轻松，连忙向着曲乔山询问道, 一旁的周家二舅也伸长了脖子, 关切地向着这一边望过来。 在曲家舅舅们的眼里，这位死而复生的父亲其实还没他们母亲的一根手指头重要。 不怪他们如此想, 想当初父亲早死，母亲早产伤了身子, 还得拖着病体拉拔着他们兄弟妹三个长大，真可谓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其中辛苦，只有他们几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如今就算父亲回来了，且看似身份不凡, 可他都已经是做人祖父的人了，也不图这个爹什么东西，所以母亲在他们心中的位置依旧远远重要于父亲。 得见母亲在父亲的帮助下，能够得道成仙，周家大舅心底也是由衷地为母亲而感到欢喜的，可如今却见这份机缘竟是带着那么大的危机，却又令他心头止不住的担忧。 他倒也不怨父亲为了将母亲拉上成仙之路，而让她濒临险境，毕竟饶是他这个粗野汉子都晓得，要想获得什么东西，首先你就得付出什么东西。 成仙这种天大的好事落在你头上，若是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别说是周家大舅了，就是连村口王大爷家的三岁小儿都不信。 “大哥，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听到大舅兄的询问之语，曲乔山摇了摇头，惭愧地低声道。 修炼到如今，他都也算是踏入仙途之人了，倒也是知晓了许多修士的修炼之事，可就是知道的越多，他才更加心头没底。 九九天劫之威名，光是听其名头，都能令无数大能胆颤不已，更何况他这个才蜕凡境的小人物呢？ 这边众人心思忧喜参半，那边的擎苍却是成竹在胸，他既然敢让妻子吸收他的精元，从而飞升到仙界与他团聚，那他也自然就有完全的把握帮助妻子渡过那危险的天劫。 只是，他大半的精元都被妻子给吸收了，余下的这些不够帮助妻子抵挡所有雷劫，只能留作最后关键之处使用，所以还需他人的相助。 转过头去，擎苍的视线一一扫过全场，略过周家人，略过曲家人，略过曲轻歌，最终定格在…… 凌珩的身上。 “汝可愿助吾？”他沉声问道。 随后，似乎是怕凌珩不肯答应，他又许下如此承诺：“汝放心，事成之后，吾自当有所重谢。” 能被海皇称之为重谢的谢礼，不用想，都能知晓是一份如何珍贵东西。 “珩，自当愿意。”凌珩干脆利落地应答，并非他贪图海皇的那点子谢礼，只因他知晓，若是他不答应，那么这份‘差事’可就要落在曲轻歌身上了。 如今以曲轻歌的身子……哪怕仅仅只是猜想，凌珩也不愿让她去冒分毫危险，更何况是帮他人抵挡雷劫之事。 想到当初曲轻歌为了她的那把宝贝重剑，竟是差点没能熬过去，凌珩的心底就一阵阵地后怕不已。 “哈哈哈……好，你且放心，我只需你为我爱妻抵挡前六九天劫，余下三轮天劫，我自会护我爱妻周全。”擎苍见凌珩干脆利落地答应，心底不禁大为快慰，爽朗地笑着说道，言语间都对凌珩亲近了几分。 天劫不等人，擎苍也是个不喜拖泥带水之人，一确定好了让凌珩来帮忙，他就一把卷起床榻上还在被动吸收着他的精元的杨媛与凌珩，化为一道狂猛的小型水龙卷，一下子就从屋内向着外头飞掠而去。 此地如此多之人，对天劫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他自然不会让爱妻留在这里，徒增伤亡。 “轻歌……”见擎苍带着母亲与凌珩消失了，周丽娘不由得一下子攥紧了拉着曲轻歌的双手，口中担忧地轻唤道。 “没事的娘，若只是帮忙抵挡前六轮天劫，对于凌珩来说并不困难，我去看看情况，您与爹爹等人留在此地，帮忙照看一下。”曲轻歌匆忙安慰了母亲一句，随后也化为遇到流水，消失在屋内，紧随着擎苍他们离去的背影而去。 擎苍带着杨媛与凌珩来到一处他早就踩好点的渡劫之地，一落在这片略显平坦的荒漠上之时，凌珩就敏锐地发觉了周围早已被人布下了无数玄奥的阵法。 大多数都是大型防御阵，余下的少数其他阵法，也是聚灵淬灵之类的辅助阵法，阵法与阵法的精妙叠加，恰到好处地将其最为强大的威力给发挥了出来，如今只待实际使用后的检验了。 “你乃是雷灵之体，这些天雷与你来说不在话下，可我观你先前所吸收雷霆之方式，却察觉你所用方式不对。”擎苍趁着雷劫还未落下之时，抓紧时间指点了凌珩几句，就当是他这个做人外祖父的，送给孙女婿的一点见面礼吧。 “还请前辈赐教。”遇上像擎苍这种程度的仙界大能指点，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凌珩自然也立即端正了态度，恭敬地对着擎苍说道。 “你原先利用雷灵体吸收雷霆之力，只是吸收了那些雷霆较为浅显的那层力量，内中精华却是任由其白白流光，真可惜了你这好体质。” 擎苍叹息一声，随后问道：“你可知晓，真正的雷灵体，乃是何等模样的？” “身化万雷。”凌珩就仅是简简单单地回应了这四个字，却一语道出了雷灵体的强悍之处。 “不错，正是身化万雷，可你既要化为万雷，那就一定得得到万雷精华，领悟雷霆真谛，才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练就万雷灵体。可若你一直向现今这样，只吸收雷霆之力，而不吸收其精华，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练就万雷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