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她若是能早些过来,林春晓定然会少受很多苦。 林春晓像是跟家人在街上走丢的孩子一样,见到可以依靠的人后,这才放下提着的心,肆意跟最亲近的人哭泣发脾气,借此他发泄心底的害怕。 现在一听景荣道歉,林春晓低头,眼泪簌然落下。 太阳节节攀高,街上的人也慢慢变多,景荣抬手扶着林春晓的胳膊从地上站起来。 林春晓右脚沾地,疼的抽了一小口冷气,下意识的把腿蜷缩起来。 景荣先前就注意到林春晓的腿有些不对劲,如今看到他这个反应,就又蹲下来,抬手卷起他宽松破烂的裤腿,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压抑着声音问他,“这是?” 林春晓右腿的小腿上缠着一块布,解开后才看到他小腿腿肚子的外侧上有一大块被火烧过的地方,格外严重,可能因为他不当回事,如今那块伤痕已经化脓,甚至生出腐肉,看的人头皮发麻。 “我从屋里出去的时候摔倒了,腿就被掉下来的木头烫了一下。”林春晓垂眸看着自己的腿,语气平静,说的仿佛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景荣沉默的站起来,微微弯腰把林春晓打横抱在怀里,“你没跟你娘学医术吗?怎么不知道先处理自己的伤?” 旁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当家的早,林春晓虽自幼含着金汤勺,可遇到事情,他的韧性和坚强不比任何人差。 怕自己语气听起来太像管教,景荣又皱眉轻声补了一句,“这么拖着,不疼吗?” 不疼吗? 林春晓低着头咬紧嘴唇,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人用这么心疼关心的语气再跟自己说话了,他自虐似的放任腿伤不管,就想用身体的疼痛麻痹神经,让他没心思去想别的。 “疼。” 林春晓眼睛模糊,手指攥着景荣的衣襟,脸埋在她怀里,指关节绷的发白,小声呢喃,声音哽咽,“特别疼。” 景荣脚步一顿,抱着林春晓的双臂慢慢收紧,抬脚带他去了医馆。 昨日里见过的大夫今天依旧坐在那个位子看着同一本书,余光瞥见景荣抱着个小乞丐进来,这才挑眉好奇的抬头看过来。 景荣微微侧身,把林春晓右腿上的烧伤露给她看,言简意赅的问道:“怎么治?” 大夫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拧成一团,显然没想到一个孩子会伤的这么严重,她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引着景荣进入医馆后面的内间。 大夫边挽起袖子在水盆里洗了一把手,边出声问景荣,“阁下不是会医术吗?我昨个瞧着你生意不错呢。” 刚被景荣小心翼翼放在床板上的林春晓瞬间抿起薄唇,眼睛看向景荣。 大夫拿着一块布包笑着过来,“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一包泻药能卖一两银子。” “泻药?”林春晓刚哭过,声音嗡里嗡气的,疑惑的看着撩起衣摆坐在床边的大夫。 “可不是吗。能解百毒的小神医拿泻药当神药卖,还告诉别人拉肚子是正常反应。”大夫轻笑摇头,“刚才就有人拉肚子拉到虚脱,被家人抬来我这儿。” 林春晓愣怔的看着景荣,嘴唇蠕动,半晌儿没说话。 景荣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师傅肯定都是向着你的。” 林春晓低头垂眸吸了吸鼻子。 大夫拿着沾过白酒的布,轻轻擦拭林春晓小腿腿侧,摇头感叹,“得亏是春天,若是天气再热些,你这腿怕是就要臭了。” 大夫也不问这孩子景荣是哪儿捡着的,也不问林春晓这腿是怎么烧伤被烫的,她只是扭头看向景荣,说道:“按住他,待会儿别让他腿乱蹬。” 林春晓腿上的腐肉已经化脓需要剔除,不然影响伤口恢复,林春晓还小,大夫不太相信他的自制力。 林春晓坐在床上,咬紧嘴唇看向景荣。 景荣站在他身旁,低声询问,“不如先睡一觉?” 林春晓摇头,朝景荣伸出两条胳膊要她抱。 景荣上前一把他揽进怀里,掌心扣在他后脑勺,把他的脸压在怀里,不让他看自己的腿。 林春晓吸了吸鼻子,手臂抱紧她劲瘦的腰,声音含糊的轻轻喊道:“姐姐。” 猜出林春晓怕是多多少少想起以前的事…… 景荣眼里浮出笑意,出声纠正,“是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以后在床上) 景荣:喊姐姐 四宝:……是你硬要我叫师傅的! 景荣:那不一样 四宝:(眨巴眼睛)小姨 景荣:(瞬间没感觉了)……还是叫师傅吧_(:3ゝ∠)_ ———— 谢谢抹茶的地雷 谢谢深音的地雷 谢谢阿珂的地雷 谢谢胖团不胖的地雷 爱你们,木木哒~ 第4章 护犊子 林春晓的脸埋在景荣的小腹上,抱着她腰的手臂收紧,可到底还是没抵抗住那阵阵钻心削骨的疼,最终满脸泪痕在景荣怀里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时,屋内就他一人,大夫和景荣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春晓一个机灵,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弹坐起来,若不是小腿处隐隐传来的痛觉,他都以为自己先前不过是做了场梦。 “姐姐?”林春晓手搭在被子上小声呼唤,见没人应他,这才掀开被子叫道:“师傅。” 林春晓坐在床沿边喊了还几声都没听见景荣的回应,这才皱眉弯腰把自己已经露出两根脚指头的草鞋捡起来穿上,单脚跳着往外走。 大夫沉迷于书里,直到林春晓从里间跳出来她才听见动静,抬头看他,“哎?”了一声,提高声音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林春晓明亮乌黑的眼睛在医馆里扫了一圈,没看见景荣的身影,他眼眸微颤,抿了抿微白的唇,轻声问道:“我师傅呢?” “你师傅?”大夫了然的哦了一声,说道:“好像出去了吧,具体去做什么她没跟我说。” 大夫冲林春晓笑笑,抻着手里的书,“放心,银子她付过了。” 林春晓沉默的单脚站着,黝黑的眼睛看着大夫。 “你也不嫌累?”大夫好笑的看着林春晓金鸡独立,啧了一声,摇头道:“你这小孩儿真不可爱,听见你师傅走了怎么都不哭不闹呢。” 林春晓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大夫妥协的说道:“你别搁在这儿站着了,她待会儿就回来了。” 林春晓单脚跳走,不是进屋休息,而是跳到门槛前,伸手扶着门框一屁股坐在那木质的门槛上,脸朝外不动了。 大夫一连哎了好几声,头从书里抬起,说道:“你别坐我门口挡我生意呀。” 林春晓两只手抱着右腿小心翼翼的伸开,闷声说道:“我要坐在这儿等我师傅。” 大夫放下手里的书,“你坐屋里不行吗?”说着她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伸手要去拉他起来。 林春晓扭身弯腰躲开她的手,抬起下巴示意门口的街道,就是不挪屁股,“这里能看的清楚。” 大夫心道你是看的清楚了,我的生意算是被你搅和完了。门口蹲着个小乞丐,腿上还缠着沾着血的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医馆是怎么了呢。 “让开,快让开!”林春晓听见前面有人嚷嚷,一个女人朝着他这个方向跑来,冲他直挥胳膊,“死乞丐别挡路,我找大夫救命。” 大夫眉头微微皱起,林春晓却是听话的往右边挪了挪,空出地方。 那女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也不看路,林春晓眼睛一转,侧着身子不动声色的伸出左腿,横在门槛上,绊了那女人一脚。 女人脚尖磕在门槛上,摔了个狗啃泥,半截身子趴在医馆里。 林春晓的一切动作都在大夫眼皮子底下,她抬手抵唇低头闷笑两声。 女人爬起来后脸色难看,转身伸手一把揪着林春晓的衣襟把他提起来,咬牙怒道:“你他娘的找死是吗?敢戏弄你奶奶!” 林春晓一脸惊恐,半个身子被她提溜着悬空起来,小手害怕的抓着女人的手腕,怯懦的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夫忙上前按住女人的肩膀,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道青色身影,摇头笑道:“我劝你还是松手的好。” 女人一抖肩膀把大夫搭在肩头的手掌弹开,说道:“我今个就是要教训教训这个没爹教的小东西。” 林春晓鼓起脸颊,抬手抖着袖子拍打女人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说道:“你怎么能骂我呢。” 他衣袖不知道是不是入冬到开春就没洗过,如今他一抖胳膊就是一阵灰尘扬起。 女人侧头眯起眼睛,怕灰尘进入眼里。一旁的大夫则是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走了两步,扯着宽大的袖子遮住口鼻。 “脏东西,碍了你奶奶的眼!”女人说着提着林春晓就要往外一丢。 林春晓右腿始终蜷缩着,生怕掉在地上的时候再摔着。 “你要做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从林春晓身旁伸出来,捏住女人的手腕,另只手则把跟只被人揪着耳朵的兔子一样,蜷缩着腿的林春晓抱进怀里,眼睛询问的看向那女人。 林春晓一听这声音顿时放下心来,本来小可怜模样的人顿时摇身一变。 他单脚着地,身体重心挂在景荣的胳膊上,扭头告状,“她说我死乞丐,要打我,骂我脏要把我扔出去。” 林春晓吸着鼻子,垂眸低声说道:“她还说我没爹教……” 景荣眉头瞬间皱紧,捏着女人的手腕说道:“跟他道歉。” 女人比景荣高了整整一头,身形更是景荣的两倍,可是被景荣三根手指捏住的手腕却是动弹不得。 女人瞪向林春晓,“你这个小东西没说实话!” 景荣加深力道,女人的脸扭曲了一瞬,疼的屈膝侧身,咬牙说道:“分明是他先伸腿绊我,我才要给他一点教训。” 景荣皱了皱眉,林春晓瞥见她的脸色不由鼓了鼓脸颊,低头掰手指。 大夫怕景荣出身名门,心中对对错的判断倾斜失衡,不怪女人反过来责罚林春晓,犹豫着上前想帮他说话。 景荣捏着女人手指的力道半分不减,说出一句让大夫眉梢直跳的话。 她道:“我徒弟若是犯了错,应由我这个师傅来说落责罚,外人没这个资格。” 景荣一脸严肃语气认真的说着护短的话,“何况他小,小孩子调皮些实乃正常。” 景荣捏着女人的手,“你若是没骂他,他不可能伸腿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