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林宁问道:“是我点的那份么?” 店家迟疑了下道:“您要现在用么?” 林宁点了点头:“端进来吧。” 店家神情古怪得很,可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有硬着头皮道:“好。” 店家便踟蹰着过来了,瞥了眼屋内三位国色天香的姑娘,又低头看了看放在盅内活蹦乱跳的蚂蚱,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差点把脑袋搅和成了浆糊,便有那么点笨手笨脚的将托盘放到了桌上,蠕动了下嘴唇才说出了那句惯常会说的话:“客人您慢用。” 林宁:“嗯。” 店家:“…………” 店家还能怎么办,他只能退出雅间,等顺手将门带上时,还听到其中一位娇娥道:“原来是这个,我小时候曾吃过的,如今看来竟还有几分怀念。” 店家:“…………??” 店家很是怀疑人生,等回头瞧见伙计,忍不住问他:“你生吃过蚂蚱吗?好吃不好吃?” 伙计:“……掌柜的,小人没事生吃那玩意儿作甚。”又不是没有白面馒头吃。 店家一时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偏偏伙计暗搓搓道:“掌柜的,先前那三位美人可是来寻那位小道长的,您说他们这孤男寡女的,也不知会做些什么。” 店家:“呵呵。”他们会做什么?围成一桌生吃蚂蚱就碧螺春呗! 唉,不得不说这是个不美好的误会了,那蚂蚱其实并不是林宁要吃,辛十三娘和辛十四娘在还未化形时是吃过,可如今她们已化形,吃喝和凡人无异,自也不会生吃蚂蚱,白秋练就更不会了,那盅蚂蚱是给猪笼草准备的,不过等店家知道了真相,他也会被吓着吧。 不管怎么说吧,店家继续误会着,而雅间中三女也就瞧了会儿稀奇,就没再看猪笼草了,林宁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尔后问白秋练:“白居士瞧着并不心焦,不怕夜长梦多么?” 白秋练轻轻垂下眼帘,“怕是怕,只妾怕是无用的,此情此状全看慕相公如何抉择。他若是不将我们间的情谊放在心上,时日长了便忘到脑后,那只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他若是铭记在心,总能想到法子再来寻我,到那时我们才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林宁若有所思。 辛十四娘微微一笑,像是在赞许白秋练的姿态。 辛十三娘这次没有再冒冒失失,而是很有几分小心翼翼道:“我叫道君来保媒,到底哪儿不妥了?” 白秋练瞄了一眼林宁,见林宁并无愠色,便和辛十三娘轻声细语道:“便是慕翁慑于道君的能量,应了我和慕相公的婚事,可他心中必定是不甘愿的,这便存下了罅隙,日子一久怕是多生事端,日子又怎么会美满呢?” 辛十三娘似懂非懂。 辛十四娘见白秋练尽管说的豁达,可眉宇间还有几分愁色,便安慰她道:“秋练姐姐生的那么美,又知书达理,和慕相公情投意合,我想他定然会想办法来寻秋练姐姐的。” 白秋练微微一笑:“承十四娘吉言。” 辛十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目光灼灼的对着林宁:“道君可否卜上一卦,测一测他们两会不会百年好合?啊,那慕相公是凡人,凡人寿数有限,不过等慕相公死后还可以修做鬼仙么。”她想的可实在长远,而且这话儿听起来略惊悚。 白秋练:“……” 辛十四娘:“……” 林宁冷静道:“贫道不曾学过卜卦。” 辛十三娘:“……” 林宁又道:“不过我听你们的陈述中,当白媪第一次上船求亲时,那慕居士说要父亲做主才可,而等着他和白居士共处三个月后,都能鼓起勇气向慕翁表明心意,可见他确是将白居士放在了心上,再者为人子女者,总是能有法子叫父母妥协。” 林宁顿了顿再意有所指道:“更何况好事多磨。”白秋练作为一个白鳍豚妖,看来是没有叫那慕赡宫知情的意思,那她明面上作为一个渔家女,怕是很难叫慕父甘愿接纳她的。 白秋练垂眸思量了片刻,复而抬起眼帘,顾盼间华彩流溢:“暮相公若当真对妾情根深种,那唯一的症结便在慕翁身上。妾知慕翁以为妾是贫薄的渔家女,瞧妾不上,再者凡间婚姻也讲究那门当户对,只这门户妾怎么都无法更改的,不过妾却是瞧出了身为商贾的慕翁另外在意的。” 林宁:“商人重利。” 白秋练点头道:“正是。妾不才,却有法子预测物价,知晓买什么什么,能获利三倍,买另外什么什么,能获利十倍。如此一来,慕翁定会心动,在尝到甜头后,便会认为妾是个好儿媳妇的人选了。往后他若是想成为一方富翁,也会多多依仗妾,到那时候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林宁都忍不住要为白秋练鼓掌了,原本她听着白秋练对会读诗的慕赡宫钟情,还为他得了相思病,转眼还遭到了慕父的棒打鸳鸯,还以为这会是个华夏版《海的女儿》呢。不曾想白秋练动情归动情,却很懂得徐徐图之,甚至还有了致胜法宝,而且她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将它搬出来用,而是不怨不急,不温不火,而是等待着慕赡宫敢于为爱抗争,因为她很清楚慕翁的态度只是附带的,最主要的还是她和慕赡宫情投意合,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何等的蕙质兰心! 林宁不禁道:“便是日后你们成亲后于子嗣上有碍,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的,而他们若是敢强加棒打鸳鸯,你大可涉足他们的产业,叫产业归于你手,让他们一纸一线都仰你鼻息。” 白秋练却是煞白了脸:“道君是说妾和慕相公命中无子么?” 林宁一愣:“难道你们相结合还能有子女?我是说你是白鳍豚,那慕居士是凡人。”你们物种隔离啊。 白秋练这才脸色回暖,失笑道:“这无碍的,妾和慕相公恩爱,自有麟儿降下。” 林宁:“…………” 辛十三娘捂嘴笑出声:“难道道君不知道么?如若不然,那妾三姐,六姐,九姐家的孩子又是如何来的?” 辛十四娘亦清浅一笑。 林宁沉默片刻,才默然道:“那你也是能离开洞庭湖,跟着慕居士回他的家乡直隶了?” 白秋练点了点头:“妾可在岸上行动自如,只是需要时常饮一饮洞庭湖水罢。” 林宁:“唔——” 林宁着实有点懵逼,尽管这个世界的很多存在早就冲击着她的唯物主义三观,可没有一次有这次这么直观来着,让她还发散了下思维:‘若这个世界的白鳍豚仍被宣布功能性灭绝,那是不是还有白鳍豚上了岸,和凡人成亲生子,叫凡人中有部分凡人有白鳍豚血统?成为未被记载的水陆两栖生物?’ 话又说回来,那慕赡宫还是心系白秋练的,他在跟着慕父回到直隶后,就没日没夜的思念白秋练,以至于害了相思病,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请了神婆来都没用。最后慕父看出了他的症结所在,为了不失去这个儿子,便赶紧雇车赶回了洞庭湖。等慕赡宫见着了白秋练,听她说几句话,念上两首他们定情的诗作,便什么病都没有了。 接着他们就顺利成了亲,等过了三年,白秋练便生下了一个儿子,而慕家也在她的幕后操纵下,渐渐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暂且不提,而是继续说眼下他们在酒楼中相聚一事。 白秋练有了主意,辛十三娘和辛十四娘都为她高兴,没一时,她们便识趣的告辞离开了,而林宁她很欣赏白秋练这样的女妖,想着便是有朝一日她是白鳍豚妖的身份暴露,她也能从容处之吧。 林宁又在酒楼里呆了片刻,主要是猪笼草不把那一盅蚂蚱吃完,就不肯跟着她走。 林宁哭笑不得:“怪不得你比其他小猎犬大上那么一圈。”那一盅中其实只有四个蚂蚱,可每一个蚂蚱都比猪笼草大,叫林宁看它吭吭哧哧的吃下去,都替它的胃揪心不已,不过等瞧着猪笼草吃掉第二个蚂蚱后,小肚子也不见鼓起来,林宁这才稍微放了点心,就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不远处洞庭湖的美景,等着猪笼草勤奋进食。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猪笼草还在吭哧吭哧。 林宁再换个角度继续欣赏洞庭湖的美景,一搭眼就瞧见洞庭湖上出现了一艘船。这洞庭湖上多得是船,有那么一艘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只是这艘船拢共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没有桨,那艘船却很平稳的在洞庭湖上游行着。 林宁暗自猜想起来。 再片刻那艘船就行驶到了岸边,从船里走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道士,而那艘船也变成了一根拐杖,被那道士拄在了手中。 林宁扬了扬眉。 那跛道士似乎也觉察到了林宁的目光,目光如炬地朝着她这边看过来,便和林宁的目光相触。林宁一时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面上却不显,就只是把对方当寻常道士对待,隔空行了个问候礼。 跛道士愣了愣,竟拄着拐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店家将他迎了进来,听闻他是来找林宁的跟着一愣,忍不住问道:“客官亦是来吃生蚂蚱就碧螺春的?可那一盅里只有四个蚂蚱,如今多一个人恐怕不够分的。” 跛道士:“…………??” 店家只顾着百感交集的往前走,没注意到跛道士的一脸懵逼,等将跛道士领到林宁所在的雅间前,还在想要不要再送上来一只蚂蚱来着。 跛道士想不太通,可等他进到了雅间,瞧见还在吭哧吭哧的猪笼草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便对着林宁道:“小友好雅兴。” 林宁不及说什么,跛道士又道:“我观小友天庭饱满,浑身清灵气,小友莫不是一力铲除了黑山老妖的拾光道长?” 林宁正色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跛道士笑道:“我便住在这洞庭湖中,至于身份?不值一提。”可他转瞬却是道:“小友师从何方神圣?竟是叫他教出小友这么个奇葩来。” 林宁微微蹙眉。 跛道士自顾自道:“我瞧着你分明非人,却没几多妖气,看来天赋也非同一般。” 林宁:“!” 她从出道以来还从没被人看穿过,没想到在这儿遇着个高人,不过林宁也没有惊慌,她定睛看了看并没有恶意的跛道士,在他还要说什么前截口道:“您是洞庭龙王。” 跛道士:“!” 跛道士旋即捋着胡须哈哈一笑:“确是老龙。” 林宁心想:‘所以这是来微服私访来了?’ “小友甚是聪慧,也难怪有如今这般造化,”老龙王赞许道,话锋一转道:“老龙有个问题想问小友。” 林宁想也不想道:“我没成亲的念头。” 老龙王一愣,“老龙并无女儿。” 林宁:“…………”她可囧了,再有她会那么说,完全是条件反射了,哪想到这次竟然自作多情了。不过老龙王接下来却说:“老龙却有个侄女。” 林宁提了一口气。 老龙王又道:“可惜她已嫁人了。” 林宁:“……龙王想问我什么问题?” 老龙王沉默片刻,在林宁猜测他想问什么时,他一拍额头:“被小友那么一打岔,老龙竟是忘了。” 林宁:“…………”洞庭湖有这么一位龙君,真的好吗? · 宣城在广平府以南二百里,不如广平府繁茂,治下多山。 林宁在经过宣城县城后,却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转道去了宣城治下的上溪村,那一黑山受害人的后人就迁居到了这上溪村。而此时距离她到广平府已过了一天半,她本来不会在广平府逗留那么久的,只是遇到了洞庭湖龙君,和他多说了会儿话,那洞庭湖龙君虽然脾气略古怪,可他修为在林宁之上,又不知活了多少岁了,在修炼一道上积累的经验远不是林宁能比的,和他的交谈,让林宁获益匪浅。 再说回到上溪村,林宁到了这儿时不过下午,村人却多没有在田间劳作,而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到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院外。 林宁心想:‘我来得真巧啊。’ ——这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 林宁在不远处站了会儿,听村民们议论纷纷,很快便凑齐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天这户人家的儿子娶亲,新娘子是隔了几里地外另一个村子的姑娘。这新媳妇进门,庄里乡亲的都来贺喜,这户人家也摆了酒席出来,众人簇拥着新郎孙二郎喝酒一直喝到一更多天,孙二郎受不住了说要去茅房放放水,而等他离开后,剩下还撑着的乡里乡亲继续喝酒。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孙二郎回来。 本来以为孙二郎是借口去茅房,实际是回了新房,只是等闹到了新房外,新房中却只有新娘梅兰娘一个人枯坐着,等着回来揭下盖头,而她根本就没见新郎回来过。 大家才知道坏了,便四处寻找起孙二郎来,但到处都找遍了,就差把茅房给拆了,仍没有找到孙二郎。那孙二郎又没有相好的,而娶回来的梅兰娘是十里八村中有名的贤惠人,长得不说清丽绝伦,可也是清秀可人,孙二郎对她十分满意,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因而并不存在孙二郎对梅兰娘不满,而连夜逃走的可能。 那好端端的孙二郎又是怎么不见了踪影呢? 村民们也是众说纷纭,而且大多都猜那孙二郎怕是招惹上了鬼怪,说不得是当时刮来一阵黑风,就将孙二郎给摄走了呢。再有他们这边也不是没有和鬼怪相关的传说,更重要的是这个孙二郎从前就遇到过鬼怪,说是在山间打猎时,遇到了个吸食鹿脑髓的山怪。 寻常人见着肯定会吓昏厥过去,但这个孙二郎却很英勇无畏,在怪物朝他看过来时,用石头朝那山怪用力掷去,一下子砸中了山怪的嘴。山怪像苍鹰般大叫一声,捂着嘴负痛逃跑了。它还吐了一些血,孙二郎在血中找到了一颗牙齿,有三寸多长,中间是弯曲的,末端是尖锐的,拿回到村中给村人看,只大家谁都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山怪。再有孙二郎的形容,他遇着的山怪也不像是山魈,就是人面长臂,黑身有毛还力大无穷的那种鬼怪。 有这件事做前提,村民们说着说着倒认为怕是那山怪回来报复了,院中孙二郎的爹娘怕也是想到了这一节,都难掩悲痛。 林宁琢磨了下,也没将她知道的鬼怪和孙二郎遇到的这种对上号,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知道的还不够全面,毕竟这一路走来,她都遇到了好些她在书上没见识过的“魑魅魍魉”。 而这时有村民发现了她,呼喊了一声,其他人也就知道了。 孙二郎的爹娘在院中跟着听到后,大抵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恳请林宁帮他们寻回他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