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自私者的证词

    就像蝴蝶扇动翅膀能引起飓风，一个人的伤情也能激起一连串的变故。而有些变故，不会写在官方媒体的报道上，只会在特定的几个圈子里，激起广泛的、强烈的震荡。

    离杜蕤遇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韩素澜的凶手身份，在一群人的共同作用下，被语焉不详地带过。这一个月，俞天君一直陪在她身边，但除了他，来探视她的只有寥寥几人——杜家人没有来，艾家和肖家也没有来人，反倒是林夏来见了她一面，然后，就是童杉了。

    自从林夏来过一次，那些明里暗里的杀机就全都消失了。当然，这不全是他的功劳，通过林夏的转述，韩素澜听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他们不约而同的和林慈做了交易，以扶持他上位作为条件，确保她的安全。

    她是受林慈胁迫才动手杀人——这在组织内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而林慈执意杀她，无非是怕她留着什么证据，给他清白的履历蒙上污点。但现在，不杀她明显能换得更大的利益，他自然是满口答应，甚至找了林夏作为中间人，来向她求和。

    “他是不是觉得我没资格拒绝？”

    韩素澜冷笑道。

    “他和老先生的手腕，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林夏知道，她说的老先生是指杜蕤。但他没有表示反驳，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儿。

    和韩素澜相比，他实在是太冷静了。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他就只是转述了林慈的话，顺带着提了一下那些本不该告诉她的交易。

    就好像两人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看着这样的他，韩素澜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不想生气的，她也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少言寡语些，让他捉摸不透才好。可看见林夏，想起那些美好的、糟糕的、悔不当初的事情，各种滋味一齐向上翻涌，她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非要冷嘲热讽几句。

    等她不说话了，林夏才斟酌着开了口。

    “宝宝……”

    “别这样叫我！”

    韩素澜猛地一挥手，打翻了桌面上的杯子。她愣住，好像也被自己过度的反应吓到，有些沮丧地收回手：“我们结束了，林夏。结束了。”

    她捂住了脸，不想让自己的感情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恨是肯定的，但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见林夏时，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恨他，可是见到他的脸，她又忍不住软弱，忍不住想问为什么。

    但她明明知道，哪怕问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是一场错误的相遇，错误的有了几年的交集。或许做陌生人更好，他们都不用受此折磨。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是他低头在看她。

    “我没错。”

    他说。

    “我们不该结束。”

    “你没错？”韩素澜忽然觉得很讽刺，她放下了手，冷漠地看着他：“你和林寒对我做的那些事，你认为你没错吗？你绑架童杉，还不止一次，你也认为你没错？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最想远离什么样的人，却还是隐瞒了你的身份追求我，导致后面这一系列的糟糕事情发生，你也觉得自己没错吗？！我差点就嫁给你了，林夏，我这一辈子，差点就被你毁掉了！”

    “我不后悔做这些。我只是后悔没能早点娶你。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让我们在一起——”

    韩素澜猛地站起身，抬手扇了面前的男人一耳光。

    她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林夏！我爱你，不是爱你的自私和虚伪！怎么可以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可谁没有伤害别人？杜嘉麟没有吗？肖子晔没有吗？甚至包括俞天君——你敢说，谁不自私，谁不虚伪？”

    林夏猛地抬起头，逼视着她的眼睛。

    “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幸福而已！我有什么错！我那么努力地保护你、保护我们的爱情，你知道我又经历了什么——”他猛地闭了嘴，短暂地沉默后才继续说，“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没有谁会看你可怜，就把你想要的给你。不耍手段，不步步为营，就只能任人摆布。我不想被人摆布，所以，我做了那些在你看来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并没有错的，只是你不再爱我，所以就觉得我哪里都错了。”

    他的神色是那么悲伤，看得韩素澜都忍不住为他心痛。

    “难道不是吗，宝宝？想想杜嘉麟和肖子晔对我做的那些事吧。他们扰乱了我们的婚礼，利用童杉的下落威胁你、强奸你、囚禁你，强行从我身边带走你。为了让你对我死心，甚至将我们的关系告诉给林慈，让我没办法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我才是受害者啊，宝宝，失去你的，是我啊。”

    他看起来是那么情真意切，所说的话，也是字字泣血。但韩素澜反而冷静了下来，从林夏的脸上，她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这场景是如此熟悉，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次。

    林夏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杜嘉麟、肖子晔，其实是相似的。他们同样的自私，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不同的是，她已经无法割舍对杜嘉麟的感情，那样执着而热烈的情意，没有人能不动容。

    而且，不论他遭受了什么，都不是他伙同林寒欺瞒她、监禁童杉、甚至差点害死杜嘉麟的理由。

    “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才觉得你哪里都错了。是你做错了事，我才不再爱你。”

    韩素澜平静地指出了他话里的那些颠倒黑白。

    “林夏，如果你一开始不欺骗我，你就不会受制于人。你所谓的‘受害’，其实只是你自己行为的恶果。”

    其实肖子晔的手段也是卑鄙的。在组织内部，她只见过两个人，准确地说只有一个人，不会用肮脏的手段去谋害别人。只有俞天君，会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得不到，也不强求。

    但她毕竟只是凡人。她会偏心，会分亲疏远近。对自己喜欢的人，她会更宽容，对自己讨厌的人，要求则更苛刻。所以她能原谅杜嘉麟，能接受肖子晔，却唯独憎恨林夏。

    林夏脸上的悲伤在她毫不留情的攻击下渐渐淡去，他唇角的弧度渐渐被抹平，眼里的温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韩素澜被他眼中的寒意逼得后退了一步，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桌角，看着面前这个毫无温度的人型生物。

    “那个温柔的林夏，只是你装出来的吗？”

    她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