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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缘 完结+番外_43

    幸好沈简生出现,用纹天把黑暗劈开,漏进一束光来。那是沈简生年纪也还不大,眉眼间都还青涩,只是脸上总是一副冰冷的神色。子桑竹爱极了他那副冷淡的样子,像是自带着明亮的光环,让人目不转睛。

    只是他没想到,再见时,他就成了别人身边的人。他也会不那么冷淡,会多出一些表情,甚至会有温柔的笑意。

    嫉妒会让人面目全非,展露出最丑陋的模样。子桑竹用一生诠释了这一个道理。

    叶一剑也制住了安阳,但他的神智也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了,于是他大喊了一声:“程慕北,药!”

    子桑竹鲜血中弥散出来的味道越来越浓郁,程慕北也给沈简生喂了一颗药:“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话音刚落,隔壁房间的门就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人,他抬起头时一双眼血红。

    普通人对这毒基本没什么抵抗了。程慕北忘了这一茬,这么浓郁的血腥味,没准儿这一层的人都失控了。

    他只是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周围的房间门陆续被推开。程大少爷对自己的乌鸦嘴也十分无奈,转头对沈简生说:“我们跑吧。”

    当然跑是不能跑的,这好歹是他们惹出来的祸。幸好这个季节住在客栈的人不多,差不多是些普通人,但程慕北和沈简生单是封住他们的穴道都充满了困难。因为人数越来越多了,有原本神智清醒的人出于好奇心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最后也失去了神智,加入了大队伍中。

    算上过招和点穴,程慕北和沈简生收拾完都已经天亮了。

    那边叶一剑也醒了过来,一个客栈中竟然只剩下他们三个清醒人了。程慕北决定把看守阵地这一重任交给不靠谱的武林盟主,他得去久北阁据点看看鬼毒仙回信了没,而沈简生得去告知子桑家族一声,毕竟残局还得交给他们收拾。

    幸好的是鬼毒仙早先就对这种蛊有研究,让人把解药给程慕北送了过来。幸好的是百花谷离江南不远,程慕北能及时拿到解药。他把解药交给沈简生叫来的以子桑兰为首的子桑家族的人……他们家二少爷惹出来的祸,还是自己家收拾比较好。

    等给所有人喂完药,都已经中午了。子桑兰十分感激地拉着程慕北的手不放:“程大侠,去子桑家族吧,我爹叫我好好款待恩人。”

    程慕北笑了一声,“你爹一下子转性让我觉得他不安好心,何况你弟弟还尸骨未寒呢。不过你放心,子桑家族我一定会去的。”

    五十三.终章(下)

    子桑兰深深地看了眼死在一滩黑血里面的子桑竹,露出一个兔死狐悲般的表情,然后带着人走了。程慕北和沈简生在客栈里等着大伙清醒过来,他们怕出什么别的事情,好歹也是这么多条人命。

    好在半个时辰过去,大家都陆续清醒,听明白原委后就差跪到程慕北和沈简生面前磕头大叫“救命恩人”。程慕北好不容易将众人打发走,只剩下有话难开的掌柜的,和局促地站在一旁的店小二。

    “给您的赔偿,”程慕北率先走到掌柜的面前,塞给他几张银票,“我知道这事您也不好做,官府那边我会摆平,这地就得麻烦掌柜的收拾一下了。”程慕北微笑着,子桑竹已经被子桑兰拖走了,客栈的走廊上还流着一滩黑血。

    鬼毒仙说这蛊虫离了寄主就活不了多久,到这会儿已经失去毒性了。

    掌柜的忙把钱塞回程慕北手里:“大侠您说的什么话,得亏了您出手相助,不然小店指不定摊上多大事。”掌柜的有些肥胖,为人诚恳,推拒了好一会儿,程慕北被迫把银两收回来了。掌柜的并不缺钱,他只是怕摊上官司,毕竟这年头只有当差的不好招惹。

    程慕北让掌柜的宽心,表示这个事情一定包在自己身上。他说的好听,其实最后还得靠子桑家族,毕竟丢掉的是子桑二少爷的命,报不报官还不是子桑家族说了算。

    招呼走了掌柜的后,程慕北和沈简生回到房中,两人都有些疲乏了。叶一剑已经调息好了,醒过来的安明趴在床边守着他,一脸心有余悸。

    “盟主,”安明见叶一剑醒来,瘪了瘪嘴开口问,“我师父他们……都死了吗?”他面相看着小,红着眼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叶一剑沉默了一下,缓慢地点头:“嗯,抱歉。你怎么办,我送你回门派吧?”

    安明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回门派,又不知道自己能干嘛。到底还是个不大的孩子,没有主心骨,替自己掌事的人没了之后就会陷入一种巨大的惶恐。

    但叶一剑也没接着问他,转头向程慕北说:“解决完了吗?”程慕北看了眼还沉浸在悲伤和惶恐中的安明,回答道:“还得去子桑家族一趟,事情得讲清楚。”

    子桑竹做了那么多孽,必须让子桑家族的人认了。他倒是不介意背黑锅,但是替子桑竹背实在没这个必要。

    程慕北先让南褚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送到江南来,扶南庄到这里还有些距离,程慕北和沈简生趁着这两天出去游玩了一转。

    他们去了百花谷,程慕北还答应过给鬼毒仙给他摘花供他洗鲜花浴。算上这次,他已经欠了鬼毒仙两份人情了。于是程大少爷拉着沈简生去江南的集市转了又换,买了一堆东西提着上门了。

    虽然已经秋天了,但百花谷中还是有不少盛开的花。鬼毒仙接到通报后,忙到谷口去接这个臭小子:“什么风还能把你吹来?”

    程慕北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东西一气递给鬼毒仙:“这是我们俩买来孝敬师祖和师祖母的。”鬼毒仙被这些大包小包大盒小盒塞了个满怀,本想伸手打程慕北,一下子就腾不出手了:“你买这些干嘛……”

    沈简生一直跟在程慕北身后,秋风刮起,像是把他的心都填满了。程慕北这架势就像把他带着回娘家一样。

    花枝自然好好招待了他们,看着程慕北给她买的上好的绸缎笑得合不拢嘴:“果然江南的丝绸就是不一样……”程慕北乐呵呵地看着并不显老的花枝,这两年的幸福生活让她更滋润了一些。

    晚饭时许久未见的桑梓也出来了,她更加落落大方了,微笑着同程慕北和沈简生打招呼。鬼毒仙非要和程慕北拼酒,拉着他将程念钥年轻时的事。醉醺醺的鬼毒仙双目含泪:“我的钥儿,看到你现在这样得多高兴……不过幸好我遇上了你花前辈,还有阿梓这么乖巧的女儿……你和简生也好好的……就是可怜你老爹……”

    鬼毒仙一嘴碎起来简直没完,花枝一边捂他的嘴一边把他往屋里拽,十分抱歉地对程慕北和沈简生说:“他一喝多就没完,你们早些休息吧!”

    百花谷里一年四季都鸟语花香,夜深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程慕北也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他自知喝酒误事,所以还有所保留。故而现在他得以和沈简生一起在百花谷的花园中散步。

    两人并肩走着,连手都没牵。但侧过脸时的眼神却总是黏乎乎的,两人忍不住莞尔一笑。

    在百花谷呆到第二天吃过午饭,两人就动身回江南了。子桑家族的事情还没解决,而且估摸着南褚也快到了。

    花枝还想留他们,但鬼毒仙大手一摆:“让他们去吧,正事要紧。”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自己喝醉酒时哭哭啼啼的样子。

    两人快四更天才到了江南,这时候客栈都打烊了,两人直奔了久北阁据点。江南据点是个银庄,自然是不缺钱的,而且这又不是在京城得故作低调,负责这个据点的长老豪奢地盖了一座别院。

    程慕北和沈简生直接夜闯别院,找间房睡。好在一直有人守夜,看到程慕北后立马安排好了住宿,两人泡了个热水澡后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南褚就到了,他带着当初在商队下毒那人,还有当家的、假当家。不过程慕北看到一直缀在南褚身后的穆严时还是愣了下:“他怎么……”

    南褚一脸一言难尽,颇为哀怨地看了程慕北一眼:“也是人证。”

    倒是穆严一见程慕北就十分热烈地上前握手:“程兄,多亏你一语点醒梦中人。”程慕北轻咳一声,心虚地瞥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南褚,他大概已经被穆严的黏糊折腾得麻木了。

    叶一剑和安明也还没走,他们等着一同去子桑家族算账。子桑家族玩弄了江湖中人,子桑竹手上还欠了这么多条人命。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子桑家族。

    子桑兰俨然当家作主了起来,知道程慕北等人来了后亲自迎了出来,先叫了程慕北和沈简生一声:“程大侠,沈大侠……”

    程慕北抬手打断了他的客套:“这几天想好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虽然子桑竹已经死了,但是他犯下的错子桑家族一定会负起责来。这两位兄弟的山寨我们会帮忙组建,我爹买通的朝中那位官员已经公开给穆老爷道了歉。我们也会承认子桑竹的所作所为,并且对之前诬陷久北阁和程大侠你做出公开的道歉,”说到这里子桑兰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至于牺牲的各位江湖大侠,子桑竹死有余辜,已经不能偿命了。子桑家族自然不可能一命偿一命,还是程大侠你说怎么办吧?”

    程慕北耸耸肩,看向一旁的叶一剑。叶一剑沉默了一会儿,将责任推了出去:“我给你列个名单,你自己去找各大门派处理吧。”

    子桑兰干笑了一下,只好点头称是。本来就卧病在床的子桑璧经过这一系列折腾,身体已经完全受不住了,用不了多少天就将魂归西天。程慕北见子桑兰能做主,也就懒得见子桑璧了。

    闹剧终于结束了,几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叶一剑带着安明走了,不久后武林盟主就宣布了解散武林盟,江湖中还是久北阁和扶南庄两家独大。小门派在夹缝中生存,又担惊受怕了好些时日,发现这两座庞然大物确实对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没有兴趣,于是彻底逍遥自在了起来。

    南褚也在江南逗留了几天,他想和程慕北二人一块儿游山玩水去,但扶南庄还需要自己打理,他也懒得天天见这对狗男男腻歪。最重要的是,现在穆严黏他黏得没皮没脸。

    比如南褚要回扶南庄的时候,忍不住满脸黑线:“你真的不要再跟着我了,自己回京城去吧。”

    穆严一点儿也不动摇:“我就要跟着你,我一辈子都要跟着你。”

    南褚无力,真不知道程慕北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于是他决定把这个责任甩给程慕北,他拉着程慕北到一边,第一次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你把他给我送走,不然你别想好好游山玩水!”

    在南少庄主的威胁下,程慕北不得不去找穆严,苦口婆心地劝导失足小青年:“真正的感情,是需要距离来培育的。你先回京城攻克你爹娘,等你没有后顾之忧直接去扶南庄提亲去。”

    脑子一根筋的穆少爷十分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程慕北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千万般不舍的和南褚告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终于清静的南褚回到扶南庄,闲暇之余总是想起穆严黏糊在他身边的样子。他甩甩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但心里又有种不可名状的落寞。

    穆严还真就没来了。

    南褚更好奇程慕北给这个傻乎乎的小青年讲了什么,但更大的恐慌让他没有接着想了。也许就是这样结束了吧,大家各自安好。

    程慕北和沈简生终于能踏上了毫无顾虑的二人游,两年时间足够他们游遍大好河山。年龄正好,风景正好,未来还很漫长。

    程慕北在每一个去过的地方都对沈简生说:“我爱你。”

    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

    沈简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眼中的温柔能溢出来:“嗯,我也是。”

    南穆篇(上)

    南子默要云游四海去,南褚自然不可能拦着,反正扶南庄早就移交到了自己手里,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程慕北和沈简生还在四处游荡中,到了一个地方还特地给他寄封信让他眼馋,南褚都不知道该高兴程大少爷还能在花天酒地中记得他,还是该心疼自己被程大少爷各种虐心。

    他从小就是个极其自律的孩子,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所以一直都不争不抢。他对娘亲没有什么记忆,毕竟白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他也从来没有哭闹过要娘亲,他儿时的伙伴只有程慕北,程慕北也没有娘亲。

    相比较而言,他比程慕北幸运多了,至少南子默会把他照顾得很好,而北渊只会把程慕北四处丢。小时候程慕北还会哭着跑去找南子默要爹,南子默安抚好程慕北后就会告诉南褚:“你要好好照顾慕北。”

    偏偏程大少爷自小会惹事,所以南褚从小就有一身照顾人的好本领。

    活到这个年龄,南褚忽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大侠来扶南庄找南子默对战,他说:“我这一生找不到别的意义,就想打败江湖高手榜上比我排名靠前的人。”

    那个大侠是叶一剑的师父,他最终也没能打败完高手榜上比他厉害的人。但他穷极一生,都在升高他的名次。

    那时候南褚问南子默为什么这人一生都在打斗,南子默告诉他:“这是孤独,你还小,不懂。”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南褚才囫囵吞枣地尝了下“孤独”的滋味。

    转眼又已经入秋了,南褚处理完琐事站在窗前,院子中的梧桐已经开始扑簌簌地落叶了。

    南褚不可避免地想起穆严,那次江南一别后穆严再也没来打扰过他了。他也想过问程慕北到底跟穆严讲了什么,但最终还是自己咽下了话头。

    如今这般场景,难道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吗?穆严生在重臣之家,穆老爷和穆夫人都是传统之人,自然不会接受自己孩子有龙阳之好。何况以后穆严一定会沿袭官职,背着别人的指点怎么能安心为官?

    南褚惯于为别人考虑,不太喜欢扪心自问。但思念这种东西,冒出头来你也没办法压下去。直到这一刻,他才愿意承认,自己对穆严也不一定没有动心。

    他这辈子不曾喜欢过谁,没办法对比这是不是真的喜欢,但总是常常想起穆严,尤其是后来穆严死缠着他的时候。

    只不顾穆严恢复了正常生活,他也不可能去打扰就对了。前些日子他还去拜访了北渊,北渊问他什么时候娶亲。

    他一下子呆愣了,第一反应竟是等穆严娶亲完吧。然后他笑了笑,回复道:“等有心上人吧。”

    一辈子太长了,和不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该怎么熬过去?

    北渊还责备般说南子默:“你爹把这一大摊子都甩给你,你哪来时间找心上人去。”

    南褚自然不可能帮着义父骂亲爹,于是揭开了真相:“义父,你这是眼红我爹丢下你出去云游四海吧。”

    北渊大笑几声,把南褚轰走了。

    秋雨一下就连绵不断,雨水砸在地面的落叶上,让人无端端生出一些烦躁。

    南褚叫人把落叶清扫了,自己转身进了屋。

    他正在读古籍,扶南庄的管家走进来敲门:“少爷,外边有位自称穆公子的人找你。”

    南褚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带进来。”管家才转身,南褚就放下书站起来:“算了,我跟你去。”

    近一年没见穆严了,南褚一下子竟然没有认出来。穆严瘦到皮包骨头,看着就让人心疼,南褚心里像是堵了团浸水的棉花,喘不过气。

    穆严没有撑伞,浑身湿漉漉的,仰着脸看南褚:“你一次也没来找我。”

    南褚欲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好,只是将管家手中多带的一把伞递给了穆严。

    穆严和他隔着雨幕,脸上水痕纵肆,不知道有没有流泪,但是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我是来送请柬的,你要去吗?”

    南褚的手顿了顿,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袖口,正风起,有些微凉。他垂下眸子,说了句:“庄中事务繁忙,可能抽不开身,就在此恭喜穆公子一句。”

    穆严这下是真的哭了,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南褚只好自己撑开伞走过去替他挡雨,穆严一下子扑到了南褚怀中,“如果我们相爱需要一百步,我连走带爬地到了你面前,你肯朝我靠近一步吗?阿褚,我爱你,你就喜欢我一点点好不好?”

    南褚另一只手尴尬地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穆严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把他的也浸湿了,两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南褚最终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把手放在了穆严背上。穆严真的瘦骨嶙峋了,摸上去竟然还硌手。

    这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没有好好回去过自己的少爷日子?穆夫人能忍心看他折腾成这个样子?

    南褚有太多的疑问了,但和心疼一起堵在了身体里。穆严是来给他送请柬的,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这样一想,南褚抬起了放在穆严背上的手,讲他推开了一些:“你既然……”

    穆严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中满布血丝,南褚想起他刚才偏高的体温,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穆严早就晕乎乎的了,只是看着南褚后一下子清醒了些,此刻精神倦怠不已。他腿一软,就朝南褚倒去。南褚连忙扶住他,只听见这人虚弱地说:“我是来请你当我的新郎的,我爱你,阿褚,跟我走吧。”

    南褚哑然了一下,好多话在喉咙口翻滚而过,还没出口穆严就晕过去了。

    他找了大夫来看,然后吩咐人去打听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交代完所有事情,南褚才坐到穆严床边。

    穆严烧还没退下,脸上泛着红显得没那么苍白,但还是很瘦,瘦到脱形了。南褚伸手触摸穆严的脸,手都在发抖。

    你怎么那么傻,怎么一点儿都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爱我难道就不用爱自己了吗?

    穆严不知道魇在了什么梦里,一晚上都在说呓语。

    他说:“阿褚……我真的很爱你……”

    他说:“你为什么就不来见我一面……”

    他说:“我差点儿就爱不下去你了……但是我放不下,我还是爱你……”

    ……

    南褚忽然想起穆严说那句,“如果我们相爱需要一百步,我连走带爬地到了你面前,你肯朝我靠近一步吗?阿褚,我爱你,你就喜欢我一点点好不好?”

    南褚捻了捻刚刚触过穆严脸颊的只见,想:其实我不止那么一点喜欢你……

    穆严第二天清晨才醒来,睁开眼就对上了南褚的眸子,呆愣在了那里。

    南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淡淡地说了句:“烧退了,但你还得喝药。”南褚转身端了一碗白粥:“不过空腹喝药不好,你先喝点儿白粥垫垫。”

    穆严一直盯着南褚,目光一刻也不肯错开。南褚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挡住他的眼睛:“有那么好看吗?”

    穆严发出一声哽咽的笑,仰起头亲吻了一下南褚的掌心。他因为烧未退尽而有些热的鼻息扑在南褚手上,然后用额头抵住:“我没想到,真的能熬到这一天。”

    南褚吹凉了白粥喂给穆严,露出一丝笑容:“这一步我走了,请柬给我写吧。”

    穆严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进白粥里,他抬袖擦,却总也擦不尽。南褚无奈地讲他搂紧怀里:“怎么真要成个爱哭的大姑娘啊?”

    “我才不,”穆严憋回眼泪,咽了口白粥,“你既然走了这一步,哪怕我不是姑娘,你都得喜欢我。”

    “喜欢,”南褚亲吻穆严的发顶,“都喜欢。”

    穆严还是昏昏沉沉的,喝完药后,兴奋还是敌不过睡意,他沉沉地睡在了南褚的臂弯中。

    南褚看着穆严的脸,想,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穆严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南褚心中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填满了。

    屋外还下着雨,落叶纷纷下,哪怕才清扫了落叶,不一会儿就堆积上了。瓢泼大雨砸在落叶上,世界纷扰,屋里却很宁静。穆严又说了句呓语,他轻轻叫了声“阿褚”。南褚勾着一抹笑俯下身,在他耳边应了声,“我在,我以后一直在,好不好?”

    穆严自然是没回答的,只是偶尔在梦呓中唤他。

    不一会儿就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下门:“庄主,您要查的消息来了。”

    南褚应了声,小心地将胳膊抽出来,穆严枕得他有些发麻。药效致使穆严睡得很沉,南褚给他掖好被角后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管家在外边候着他:“我已经叫人去偏殿等您了。”

    南褚道了句谢,让管家找人候着门,免得穆严有什么事情找不着人。他忽然踟蹰了一下,有点儿不想揭开过去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害怕穆严瞒他太多,自己承担不起。

    但最后他还是去了。

    南穆篇(下)

    穆严一个人承担了很多。

    他回到京城后就把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告诉了穆老爷和穆夫人。两夫妇难以置信,穆老爷关了穆严的禁闭,这次穆夫人没有阻止他。

    穆严势单力薄,只能以绝食抗议,直到他饿晕了过去,穆老爷才找大夫来给他看病。等他病好,穆老爷问他是否知错,是否悔改。穆严总是咬牙说不。于是他又被关了进去。

    循环往复,直到忧心忡忡的穆夫人病倒。到底可怜天下父母心,穆夫人哪怕再不理解,也看不下去自己儿子这么遭罪了。

    她要穆老爷把穆严放出来在她床头照顾,穆老爷是个护妻的,自然不敢不答应。

    穆夫人的病不见起色,穆老爷操劳奔波日渐衰老。穆严心疼自己的爹娘,哭着求他们原谅自己。

    穆严说:“爹、娘,我也不想让你们难过的,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不和他在一起,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穆老爷颤着胡子不说话。

    穆夫人倚在床头,伸手抚摸穆严的头:“儿呀,你还小,不知道世道人心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人生路有多难走。”

    她说:“以后别人对你们指指点点怎么办?你以后的仕途怎么办?你们,你们现在才多大,能熬过一辈子吗?能在这么大压力下熬过一辈子吗?”

    穆夫人是个坚强女人,挑起一屋子内务从来没有露出疲态,但这些时日以来,穆严不仅看着她脸上的神采淡下去,还看过她好几次偷偷落泪。

    穆严答不上,因为南褚对他连喜欢都算不上,哪里能说一辈子那么远呢?他害怕穆老爷去找扶南庄的麻烦,甚至没有将南褚说出来。

    最后穆老爷被穆夫人劝松了口,他板着脸说:“你好好给我待在府里,如果你说的那人这么好,他来找你,我就让你跟他走。”

    穆严不是没有机会给南褚传信让他来接他,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以什么身份说。

    所以这一等,就等了一年。

    穆夫人的病终于好了起来,她见儿子日益消瘦心疼得不行,趁穆老爷上朝去了,给穆严塞了盘缠就把他推出屋门了。

    她含着泪对穆严说:“记得回家,好与不好,都记得回来。”

    穆严告别了穆家,夹带着寒风和秋雨来到了南褚面前。

    南褚听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原本垂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了,紧到指甲嵌入了皮肉。但不觉疼痛,心里更疼。

    穆严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傻?

    回到房中的时候,穆严已经醒了,他抓着被子瞪大眼看床顶,轻轻嗅着被子上属于南褚的气息。

    这是南褚的房间,是南褚的床。是他亲爱的南褚把他抱到了这里,还悉心照料。

    多么不真实,不敢相信。

    南褚坐到床边,伸手盖住穆严的眼睛,俯身贴在了他的唇上。南褚看到穆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苦涩的笑。

    “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回家吧。”南褚说着,感受到穆严眨了下眼,他的睫毛扫过南褚掌心,有些痒,然后就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南褚为他擦拭干净了,把穆严裹着被子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无奈又心疼地说:“怎么成了个哭包。”

    穆严抓住南褚的衣襟,狠狠蹭了几下,红着眼说:“好。”

    京城穆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说穆公子竟然有龙阳之好,被穆老爷关了禁闭,把穆夫人都气病了,然后还趁穆老爷不在离家出走了。

    没有人知道把这穆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是什么人,但大家都以为穆公子再没脸回穆家的时候,那人以十里红妆的架势带着嫁妆把穆严送回来了。

    穆严还忍不住抗争了一下:“这么……这么声势浩大干嘛……”

    南褚只是轻笑一声,带着些调侃说:“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回去当你的新郎官吗?”

    穆严只是憋红了脸,没能拦住南褚。

    南褚带穆严回去不但让看热闹的众人大吃一惊,还把穆老爷和穆夫人吓着了。

    穆老爷指着南褚结巴地说:“怎怎怎……怎么是你?”

    一旁的穆夫人赶紧从南褚背后拉出穆严,含着泪摸穆严的脸:“脸色好多了……”

    南褚看着明显老了不少的穆老爷和穆夫人,心里的歉意更是溢了出来,镇重地说:“过去一年,是我的问题,让穆严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也让你们受苦了。”

    “我迟到了一年,但我会用一辈子去补偿穆严。我南褚,从现在到生命终结,都不负穆严。”

    南褚早就接手了扶南庄大大小小的事,收拢一下自家岳父岳母的心还是很容易的。

    这一趟回来不仅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还掀起了江湖中的一片风潮。一向尊规守矩的南庄主竟然带着彩礼去跟一个男人求婚,对象还是朝廷中的人!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仅事务繁忙的北渊到了扶南庄,连云游四海销声匿迹的南子默都赶了回来。

    彼时南褚正在读程慕北寄来的信,程大少爷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责问南褚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他本想赶回来,但人还在云海蹭吃蹭喝,只能书信一封意思一下。

    南褚不由得好笑,转头问穆严:“在江南一别那次,慕北究竟同你讲了什么?”

    穆严张口欲答,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庄主,北阁主来了。”

    南褚只好先揉揉穆严的头,把他带去见了北渊。北渊宠他比宠程慕北厉害,有了自己亲儿子的先例,他相信这个义父不至于对穆严怎样。

    果然北渊面色十分平静地打量穆严,久北阁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