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王梓晴好不容易平稳了心绪,才敢抬头去看徐诺:“徐大哥,我在这宫中无事闲来就绣了几个荷包,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如果你不嫌弃就收下这个当做礼物可好?” 说着,小姑娘就从袖中掏出一个藏青色的荷包递到徐诺面前;上等的苏锦云缎,栩栩如生的平安富贵图案,在荷包的最下端还别出心裁的绣着一株宛若雨后新立的翠竹,翠竹枝叶繁茂,似君子挺拔高洁。 徐诺是个大老粗,突然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冲到他面前给他送礼物,第一反应就是练武之人不拘小节,人家送了就得收,如果退回去送礼之人多不好意思。 看着王梓晴含羞带怯的眼神,徐昭想也不想就接下,甚至还拿到鼻尖闻了闻,荷包上淡淡的香气让他满意的眯着眼睛:“看不出来你的手还挺巧,东西我收下了。” 王梓晴见徐诺将她送出去的荷包拿到鼻尖轻嗅,想到在做荷包时她一直将其贴身放着,小小的荷包上早就沾了她身上的香气,如今被他这般暧昧的拿起来闻——小姑娘顿时脸如火烧,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跑开了。 徐诺怔怔的看着王梓晴捂着脸跑开的背影,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张旭等人凑上来乱七八糟的聒噪,这才回过神。 “大人,人家小姑娘给你送荷包嗳——”张旭怪声怪气的挤眉弄眼。 “哇塞,小姑娘年纪不大绣工不错,都能赶得上宫里的绣娘了。” “大人好福气,未来媳妇手艺这么好。” “哎呀呀!好羡慕,好嫉妒!什么时候老天也能给我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会绣荷包没关系,只要会暖被窝就成。” 听着一帮手下没上没下的说笑声,徐诺出声制止:“最近没练你们皮痒了是吧?嘴皮子都挺利索。” 众人慌忙闭上嘴,只有张旭那个愣头青吐着舌头说了句:“荷包都送了,这不是摆明在表白嘛,大人何必懂了装不懂。” 徐诺捏紧手里的荷包,诧异的看向张旭,张旭被看的脖子一缩,忙低头装空气;可徐诺的心却翻腾起来,望向刚才王梓晴跑开的方向,咬了咬牙,拔腿就追了上去。 ☆、039:思春吧,大人 看着大人跑开的身影,这帮小混蛋们立刻炸了锅。 “看吧!就说咱们大人思春了!” “思你个头,你当大人是野猫啊,他这分明是在求偶!” “哇哦!都他妈求偶了!那离交配还远吗?!” 被属下寄予交配厚望的徐诺一路跑的风驰电掣,他知道王梓晴的身份,所以一路直往圣兴宫的方向追,只是,他都快跑到圣兴宫了,人却还没找到。 这要素来外糙心细的徐诺一下就察觉到不对,握紧常年随身佩戴的短刀,顺着来的方向慢慢往回走;只是这次,他不再是一路飞奔,恍若闲庭散步般慢慢游走,路上碰见四处巡视的属下还心情不错的停下来打了几声招呼,从容淡定的神色要人捉摸不透。 暗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几个人悄悄压低身子,生长茂密的花丛把他们隐藏的极好;除了那个被捂着口鼻控制在手里的女人时有不安分,一切尽在掌握。 “没想到徐诺的反应速度这么快,一下就追上来了。”一个面目粗犷的小子粗哑着嗓子嘀咕。 听到这话,另一个接过:“我看他这是误打误撞,不小心撞上了。” “那该怎么办?主子只是要我们抓走这丫头,不许惊动宫里的任何人。” 一声冷笑从那人嘴里传出来:“地狱无门他偏要闯,既然找死,何不让他如意?!”那人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盒子,如果此刻徐昭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盒子跟当日宁威使用的一模一样;兵器世家唐门所铸的暗器,里面暗藏无数根淬了致命毒汁的牛毛银针,纵然武功强悍如段清那样的高手也不敢贸然小觑。 被捂住口鼻、控制住四肢的王梓晴看着被掏出来的精致盒子,盒子上的图案明明是那般鲜艳好看,可她却从上面闻到了血的味道;难道,他们要用这个东西对付徐大哥? 不!她不要!她宁可自己死,都不要徐大哥出事。 看着在长长的宫廊上越走越近的那人,看着将盒子举起要对徐大哥发起致命一击;王梓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就狠狠撞在那个举着盒子的男人身上,男人被撞得一个趔趄,花丛立刻发出一阵声响。 听到动静徐诺抬目来看,一眼望过去只看见生长繁盛的花丛在秋风的吹拂下偶尔发出簌簌的动静;难道是他精神太紧绷,出现幻听了? 徐诺强压下浮躁的心思,狠狠地摇了摇头,重新收回警惕的目光,抬头看向栖凤宫的方向,转身,快步离开。 而此刻,花丛中;王梓晴被扯着头发强压在地上,细白的脸颊被尖利的小石子擦破,流出细细的鲜红的血丝,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看着徐诺快步离开的背影放心的流下两行清绝的眼泪;只要他平安,就好。 那个被王梓晴撞了一下差点惊动徐诺的男子在看见徐诺离开后,恨恨的转过头怒视着默默流泪的女人,然后竟也不顾自身处境,扬起手就照着王梓晴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看着从娇嫩的嘴唇里流出来的鲜红血液,咬牙切齿的出声警告:“臭女人,要是再敢耍花招,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行了老三,想发火也不看看地方,我们快走。”声音粗哑的男子开口制止,跟着嫌弃的甩掉从王梓晴头上拽下来的断发,扛起被老三一巴掌抽的几乎快晕过去的女人,脚步轻快、熟门熟路的朝着主子告知的暗门方向而去。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在那个名唤老三的男人一巴掌抽下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水晶石耳环从王梓晴的耳坠上掉下来;黑黢黢的地面上,小小的水晶石被太阳光照的熠熠闪光,像是带着希望默默地等待着被人发现。 * 徐诺又是一阵飞跑,来到栖凤宫的时候连等候宮侍进门通报的时间都没有,长腿一跨便跃进宫门,直直的朝着内殿方向去。 徐昭正在喝朱泽给她熬制的汤药,说是专门针对她顽疾开的药方,每天必须喝才能起作用。 所以,在徐诺飞跑进来的时候,徐昭正苦着脸放下汤碗,看见跑的脸颊微红地大哥,刚咽下去的苦汤子差点又喷出来,好在一旁的宮侍眼疾手快,忙递了一方帕子上来。 “嘿!咱俩还真不愧是亲兄妹,我这刚想着要人去找你,大哥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徐昭一面捏着帕子擦嘴一边打趣着自家哥哥。 徐诺快步来到徐昭面前,看她并无大碍,又转身在内殿走了好几圈,一会儿看看门窗,一会儿又瞅瞅伺候在一侧的宫人,瞧的徐昭一脸纳闷:“我说大哥啊,你这查房的架势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连我宫里的太监都瞧了一遍,你不会怀疑我在宫里背着楚烨偷汉子吧。” 徐诺转头就瞪了眼说话不知分寸的妹妹:“怎么说话还颠三倒四的,也不怕被人听见传出去。” 徐昭双手一摊,像滩烂泥似的往身后的美人榻上一靠,一脸的得意自得:“大哥请放心,在经过小香事件之后我就把身边的人全部都捋了一遍,清一色的自己人。”说到这里,徐昭想到正经事,摆摆手要宮侍们都下去,光着脚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走近徐诺:“大哥,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和那个王梓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诺匆匆来到栖凤宫正是担心徐昭的安全,自从上次妹妹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掳走后,他的心里就或多或少的留下了阴影,前段时间连做梦都总是梦见那一晚的大火和在大火中跟他们走散的小妹;所以,在追王梓晴的路上他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家妹子,这才火急火燎的冲过来;眼下见人好端端的杵在跟前,他这颗心也总算是落下来了;只是,王姑娘去哪儿了? 瞅着三心二意的大哥,徐昭还以为自家大哥是不好意思替,立刻就瞪了眼睛快炸毛了:“哥,你不会真跟王梓晴有那个那个吧!” “哪个哪个?傻姑娘说话越来越听不懂了。”徐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敲了下徐昭的脑袋,可他却忘记王梓晴送给他的荷包被他放进袖子里,这么抬手一动,荷包吧唧一声掉出来,上好的绣工,精致的锦缎,这荷包一看就不是凡品,自然立刻就引来徐昭的瞩目。 徐昭捡起荷包来回翻看了一遍,追问:“这个荷包是王梓晴送给你的?” 想到那明媚害羞的小姑娘在递给自己荷包时的样子,徐诺便是一笑:“是又怎么样,只是送个荷包,你们怎么都这么紧张多事。” 看着自家大哥那一脸爽朗的笑容,徐昭气的胸都疼了;要说刚才以前她还在怀疑大哥是否真的对王梓晴动了情,可是眼下这荷包都收下了,难道不是定情信物? 大哥啊大哥,谁他妈睡谁的女人不好,偏偏要泡跟楚烨有关系的女人,你信不信楚烨能叫咱们徐家断子绝孙呐。 她现在气的连跟大哥说话的心思都没有,脑子飞快旋转着如果这件事被太后知道徐家会遭怎样的灾难。 可徐诺却跟没事人似的四处打量,当眼神往门口一瞥,无意间看见站在门侧的小太监身上穿的湛蓝色的太监服饰,立刻呼吸一窒,如雷惊般挑起眉角。 他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在宫廊上,他在听到花丛中传来的窸窣声音时瞥见一个湛青色的衣角,那时他没多留意便急匆匆的赶来栖凤宫;现在想想,那个湛青色的衣角正是太监的服饰,青天白日,一个太监居然趴在花丛里,难道不可疑? 再想到突然不见的王梓晴,徐诺只觉得心口发凉,一把扶住徐昭的肩膀神色严肃的交代:“阿昭,这些天你哪儿都不许去,就算是要逛御花园也必须让皇上跟着,听见了吗?” 大哥这突然紧张的气氛让徐昭都有点懵:“哥,你怎么了?” “什么都别问,你就好好待着。” 说完这句话,徐诺便如一头出巢的猛兽疾步朝着外面奔去。 自己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却让她乖乖地待在一边?这不是在钓她胃口嘛!难道大哥是嫌她碍着他和王梓晴的好事,故意支开她?不行,她家大哥那一根筋的性子八成是又犯了,现在都敢在宫里泡妞,若是再不看紧点,指不定还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来人!” 一个宮侍忙从外面走进来,规矩恭敬地跪在徐昭面前。 “要人跟着指挥使,发现情况立刻来报。” ☆、040:帝后身姿、初露锋芒 静静躺在花土上的小小水晶石被人捡起,徐诺认得这个水晶石耳坠,正是王梓晴佩戴的;看来他的猜的没错,她应该是在会圣兴宫的路上出事了。 想到这里,徐诺便拿着短刀四处巡看,如今时间紧迫,他没时间回去召集手下搜寻王梓晴;好在她是从皇宫被抓走,那些人想要带着一个姑娘离开重重把守的宫城并非易事,唯一能避开耳目且安全离开的办法就是有直通宫外的暗门机关;距离他与王梓晴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只要他找到那个机关,就有可能将人救回来。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粗心大意的徐诺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细致,手中削铁如泥的短刀一下一下的哗啦在碍事的花草上,终于在一培暗红色的花土上发现了几滴奇异的暗红之色;对于练武之人这种暗红之色并不陌生,正是鲜血凝固后的颜色。 徐诺怔怔的看着那几处暗红,脑海中再次浮现当日初遇时的一幕,小小的姑娘如被暴雨摧残的小花,将落未落、脆弱易折;他自认为自己并非风流多情之人,可是在那一刻,他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疼了。 捻起沾着血渍的泥土,徐诺硬冷的脸色更显僵硬,目光如针,带着前所未有的隐忍和愤怒;究竟是何人猖狂至此,居然在朗朗乾坤下潜入宫中掳走女眷,这不仅仅是在挑衅御林军的重重防守,更是在戏弄君权。 徐诺猛地攥紧手指,宽大的指节被他捏的咯吱作响;此人不除必留后患,能悄无声息地闯进宫,再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那人就像悬在头顶的钢刀,今天能伤害王梓晴,明天就有可能将恶手伸向帝后。 他决不允许阿昭在他的保护下受第二次伤害。 徐诺抿紧嘴唇,目光如炬的看着血渍滴落的地面,步步留心、小心留意,顺着那斑斑血迹如孤闯敌巢的狼王向着贼人消失的方向坚定走去。 * 徐诺前脚刚走,徐昭就坐不住了,看来大哥和王梓晴之间真的有些不清不楚;但王梓晴又是太后挑来塞给楚烨的后妃,这件事如果办不好很有可能会同时得罪楚烨和太后;摊上一个楚烨就够她头疼的,如果连他老母都一起跳出来唱大戏,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所以,在冷静的思考过后,徐昭决定去找自己的盟友楚烨,唯今来看只有楚烨能搞定他的母亲,也只有楚烨能让太后将王梓晴送给他家大哥当媳妇。 是的,没错;虽说她并不希望徐家再跟王家牵扯上关系,可是对于王梓晴,她却并不讨厌;尤其是在这次重新见面之后,她甚至对这个小姑娘生出了几分好感。 虽出身低微,可很懂分寸,虽沦入后宫,却不阴私诡诈;关键时刻敢作敢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勇气和魄力都要人刮目相看;这样的一个小姑娘送给楚烨白瞎了,还不如送给他家英雄豪壮、外糙里嫩的大哥呢。 说干就干,徐昭领着宮侍就直冲勤政殿,可是刚到殿门口,还未来得及通报便被一个圆脸讨喜的小太监拦下:“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本宫要进去见皇上。” 小太监跪在地上:“皇上去了圣兴宫,此刻不在殿里。” 楚烨去了太后那儿?难道这家伙这么快就准备找太后说明吗? 刻不容缓,徐昭转身就往圣兴宫方向走;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让楚烨跟太后摊牌,王梓晴对大哥的爱慕是始料未及的,如果让楚烨在这时候拒绝了太后的选妃,那个老女人一定会大受打击,紧跟着若是再传出王梓晴中意之人是大哥,受了打击的老女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在楚烨登基她成为皇后的那刻起徐家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如果这时候再招惹上王家,只怕会有更多源源不断的麻烦。 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一步一步的来;就像解九连环一样,一环一环的解、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等徐昭来到圣兴宫,便看见太后王氏的贴身嬷嬷如老僧入定般站在宫门口;听说这位张嬷嬷自幼跟随在太后身边,虽说跟太后的年纪差不多大,却是一头白发面如枯槁,一点也不像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倒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妪,成天睁着一双发黄浑浊的眼睛,宫里的宮侍没一个不怕她的。 只是,身为太后的贴身心腹,她不在宫里伺候主子,怎么站在宫门口?莫不是被楚烨支出来了? 徐昭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是一阵暗急,难道自己还是来迟了?楚烨已经找太后说明了? 徐昭提着裙子就快步迈上阶梯,张嬷嬷看见她,埋着身子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与太后正在里面叙话,不得让人打扰。” 果然,楚烨已经到了。 徐昭抿了下嘴唇,垂眸看向跪在脚边的张嬷嬷时,虽眼底一片冷意,可脸上却是扬着笑的:“本宫正是得了皇上的召唤这才来圣兴宫的,张嬷嬷难道不知?” 张嬷嬷讶异的抬头看向徐昭,见她面色坦诚,心底虽有怀疑,可也不相信皇后会胆大到乱传圣旨;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徐昭就敢有这样的胆量。 “娘娘请进。” 说完,张嬷嬷就起身让开,不敢再拦着徐昭进宫的路;只是如果这时候徐昭回头仔细看一看张嬷嬷,便能看见在这张枯老的老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鸷,也能看见跟在她身后的宮侍们被张嬷嬷的一个手势阻拦下来。 * 圣兴宫徐昭不是第一次来,自然对这里并不陌生;只是今日再次迈进这里,她却有股发自内心的寒意,似乎脚下踩的不是名贵的黑璃石,而是一条染着血的不归路;明明是富贵无双的磅礴大殿,却像是埋伏着魑魅魍魉的鬼都,每走一步都是心颤一寒,每迈一脚都是汗毛倒竖。 徐昭走了几步慢慢停下,妙曼身姿立着不动,只有一双聪慧机警的眼睛警惕的打量着连一个人都没有的大殿,越来越觉得古怪;明明被告知楚烨来了这里,可为何不见人影?甚至连太后的身影都没出现。 “皇上——”徐昭试探的开口喊人:“楚烨,——你在吗?” 空旷的大殿将她的声音传的很响,带着回声在殿里不断被扩散漾开;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浓,徐昭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被人精心布下的笼子里,此刻若是再不逃走,恐怕真的会任人宰割。 只是,就在她提着裙子刚转过身准备往回走的那刻,本是大开的宫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瞬间,阳光布满的大殿立刻被蒙上一层阴沉的灰色;跟着就听见宫门外传来一阵撕扯扭打的声音,是栖凤宫的宮侍发出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打杀她带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