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亲自然是要成的。”段白月斟酌了一下用词,“可非得在这种时候量衣裳?就不能等一切都定下来,再细细商议喜宴之事。” 金婶婶摇头:“这么多年,王爷回回都是一提成亲便紧张,什么样的借口都用过。这回我可是打定了主意,不管皇上回王城后要如何大操大办,这头一场喜宴,都得先在西南府里头办了!” 段白月:“……” 金婶婶将他打发回去歇息,打算明日白天将布料搬到太阳下,再重新选一回。 段白月翻身躺在屋顶上,看着头顶明晃晃的月亮,有些哭笑不得。 “王爷。”段念恰好从外头回来。 “可有消息?”段白月坐起来。 “楚皇已经率军过了三拢,按照日子算起来,现在应当已经行至斩水城了。”段念道,“再有一个月左右,便能抵达大理。” “一路可还安稳?”段白月又问。 “自然。”段念道,“那可是楚皇亲率的数万大军。”谁吃撑了的敢去挑衅。 “南边呢?”段白月继续道。 “沿海一带的百姓都知道要打仗,生活自然会受些影响,渔民减少了出海的次数,前往南洋做贸易的大商户更是争先恐后往回跑。”段念道,“不过朝廷一早就下了旨,海战期间所有生活受影响的渔民,都会由官府统一发放米面布油。至于商户们,楚皇许诺战后会有更利好的贸易政策,所以大家也并无太大异议。” 段白月点点头:“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王爷当真不打算北上吗?”段念问,“虽说大军要行进一个月,可若换成火云狮,昼夜不停,八天便能到。” 段白月失笑:“此时此刻,战事为重。” 段念挠挠脑袋,告退离开了小院,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嘴。 段白月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玉雕,也起身回了房间。 而一到西南府的地界,叶瑾便时常会消失,背着小背篓满山乱跑,草药越采越多,楚渊不得不给他弄了一辆粮草车,专门用来装晒干的药草。 “要用来做什么?”沈千枫问。 “留着给楚项送礼。”叶瑾抽出一根药材,啃了一口嚼。 温柳年与章明睿站在后头,异口同声地问:“还能吃啊?” “大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是太医,怎么也不认得干荔根。”叶瑾道,“又面又甜,饥荒时能用来做粮食,不过单吃无妨,若是与胖大海配在一起,是会腹泻死人的。” 温大人立刻断了尝一尝的念头。 章明睿惭愧道:“学生先前并未听过此物。” “拿去看吧。”叶瑾从一边的马车中抽出一本书,“看完再还我。” “这……多谢九殿下。”章明睿大喜,猛烈作揖。 叶瑾摆摆手,自己转身去找楚渊。 温柳年吃惊道:“是传闻中的《神农经》?” 章明睿满心激动,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 温柳年满目担忧,你悠着些,悠着些。 “你喜欢那个小太医?”沈千枫跟在他身旁问。 “喜欢谈不上,不过他的确资质过人。”叶瑾道,“听说宫里头的猫狗鸟雀受了伤,都是他去看。” 沈千枫哭笑不得:“兽医啊?” “做大夫的人,自然要更心软一些。”叶瑾道,“这回出战,也是他主动要随军同行,这可是苦差事,太医院与军医馆不同,那里头的人养尊处优惯了,没几个人愿意上战场。” 沈千枫道:“他似乎想拜你为师。” “先看懂那本书再说吧。”叶瑾撇嘴,“老子不轻易收徒弟。” 接下来的路途依旧风平浪静,只是官兵都在嘀咕九殿下的马车,越换越大,也不知沿途都弄了些什么东西在里头。 “皇上。”薛怀岳道,“还有三日,便能到大理城了。” 楚渊点头:“全体加快速度,今晚在洱岩镇驻扎。” 薛怀岳领命,转身快马加鞭前去通传。温柳年与赵越同骑一匹马,笑眯眯地跟在后头,虽说从出发到现在都没怎么提,可皇上到底还是想的,今晚能到洱岩,明晚便能到大理——哪怕只是早一天也好。 叶瑾坐在飞驰的马车里,心情也很复杂。他一边想大军都到大理城边了,怎么还不见段白月来接一下他哥,负情薄幸不能再多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吃多了,居然还盼着秃子来,难道不该是离得越远越好,毕竟大家不算熟,很陌生。左思右想,天人交战,表情千变万化,整个人都要分裂了。 沈千枫坐在他对面,强忍着笑。 行至途中,大军却停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楚渊皱眉。 “回皇上,前方有人挡路。”先锋官道,“说想要面圣。” “可是有冤情?”楚渊问。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说话声如洪钟,自称名叫吴三磊。”先锋官道,“听他所言,拦路并非是想申冤,而是想参军。” “这就莽撞了。”温柳年道,“地方周府都在征兵,他为何不在家乡报名,反而跑来拦圣驾。” “可要赶走?”先锋官试探着问。 “温爱卿一道去看看吧。”楚渊道,“然后再做定夺。” 在一处狭窄的山道上,果然正盘腿坐着一个人——与温柳年站着一般高。 温大人:“……” 先锋官低声道:“就是此人。” “阁下便是吴三磊?”温柳年问。 “是啊!”对方站起来,从温柳年的方向看过去,几乎能遮住日头。而且声音是当真很洪亮,放炮敲锣一般,“我要见皇上。” “阁下是何方人士?”温柳年又问,然后又提醒:“小声回答便可。” 吴三磊道:“济南府。” 温柳年耳朵嗡嗡响,怎么声音还越大了些。 “我要参军打仗。”吴三磊道,“当将军。” 温柳年干笑:“男儿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壮士为何不在济南府报名参军,反而要来此处?” 吴三磊道:“那济南府的狗官占了我家三十亩稻田。” 温柳年闻言皱眉:“胡言乱语!无凭无据,岂容你张口就污蔑于大人。” “你是大官,不信尽管去查。”吴三磊道,“我要不回祖产,就不要了。这回挡路可不是为了告状,是为了糊口活命。” 温柳年想了片刻,又问:“那阁下可有过人之处?” 吴三磊四下看看,随手抱起路边一块凸出的山石,对先锋官道:“你抱着这位大人。” 先锋官:“……” 赵越大步上前,将温柳年护入怀中。 吴三磊微微下蹲,而后便深吸一口气,仰天怒吼了一声。 如同九天玄雷在脑顶炸开,温柳年眼前发黑,膝盖发软,若非有赵越在身边,险些滚下山。 大军最后的章明睿被吓了一跳,踮着脚拼命往前看,却什么都看不到——这是什么声音。 楚渊却是嘴角一扬,与身边的薛怀岳对视了一眼。 山石被生生从岩壁上抠了下来,吴三磊双手高举,扬臂将那数千钧的巨石抛向对面山壁,两两相撞间,黑色的岩石四分五裂飞溅四方,声响堪比炸药。 “你跟我来。”温柳年如获至宝,领着他一路穿过先锋队,带到了楚渊面前。 见着穿龙袍的人,吴三磊跪地道:“草民参见皇上。” “起来吧。”楚渊笑着打量他,“阁下是天生神力?” “正是。”吴三磊点头。 温柳年压低声音,将方才他所言的事向楚渊报了一遍。 “于方亭占了你的祖产?”楚渊问。 吴三磊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敢直呼济南知府名字的人,一时有些感慨。 “既有如此身手,区区一个济南府,又如何能困得住你。”楚渊继续道,“祖产被抢,为何不干脆杀了仇人?” 吴三磊楞了一下,心说这什么皇上啊,上来就教自己杀人。 “不敢?”楚渊微微挑眉。 “我杀了他,那便要偿命,就算不偿命,将来的日子也是东躲西藏。”吴三磊道,“划不来。” 楚渊大笑:“那又为何要参军?” “参军就能立功,立功就能当将军。”吴三磊道,“当了将军,我就风光回乡,吓死那狗官。” “除了力气大,会拳脚功夫吗?”楚渊又问。 吴三磊道:“不会,我只会种地。” 温柳年摇头:“这可不成,顶多当挑夫。” 吴三磊闻言着急,又改口:“会两招。” “给朕看看。”楚渊示意周围的人退下,给他腾出地方。 吴三磊道:“大概是十年前学的。” 楚渊道:“记得多少,就使出来多少。” 吴三磊扎好马步,左右看看,面色为难,已经过去了十年,是当真忘了大半。 周围一圈人却都只顾着看,并无人替他解围。 吴三磊一咬牙,怒吼着胡乱打出一拳。幸好这回赵越手快,替温柳年捂住了耳朵。 “菩提望月!”吴三磊单脚独立,右手直指苍穹。 此等画面,温柳年觉得自己有些不忍直视。 楚渊皱眉沉思,这几招固然是对方在胡乱回忆,毫无章法可言,但不知为何,有些招式竟莫名有些熟悉。一旁薛怀岳也看出门道,于是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子,屈指弹了出去。 吴三磊毫无防备被击中膝盖,跌跌撞撞往前冲了几步,回头想找出谁是罪魁祸首,却又有三枚飞镖迎面飞来——是当真闪着寒光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