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文学网 - 都市青春 - 他来时天色正晓在线阅读 - 第35节

第35节

    乔宴跟上,低声说,“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这话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是不是很多塔都七层?”

    初依想了想,说,“可能吧,没人和我说过。”她走到楼梯旁站定,“这转上去的楼梯都是13级,你数着上。”

    乔宴往上看,这塔下宽上窄,这里楼梯更窄。

    他说,“刚刚下面的台阶是19层,你以后也记住了。”

    初依说,“我知道。”

    乔宴还没搭话,初依就说,“不过太黑了,我刚刚怕你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就没告诉你。”

    她说完心无旁骛,先往上去了。

    乔宴追随着身影看,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她如果早前告诉他,的确,他就得自己走。害怕,也得自己走。

    他跟着上去,心里数着台阶数目。

    初依比他快,就像她说的,她修习的东西,就讲究神,气,所以她一身正气,在这种地方,也来去自如。

    初依已经拐上去,上面更亮,她站在对面的楼梯位置,俯视下面,轻声说,“你看下面。”

    乔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一片灰白色,落下去,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深不见底。

    初依说,“开眼了吧?这是天道轮回才能见到的景。”

    她又快步往上去,白色的运动服,如指路明灯。

    乔宴笑着跟上。

    很快到了第七层,这里已经只剩方寸之距。

    却很亮,塔每一面敞着,有木窗棱,没有门。

    初依走到一处,对着外头看了看,就叫乔宴,“快来这边。”

    乔宴走过去,被吓一跳。

    月亮又大又白挂在外面,正对他们。这角度简直刁钻,上天摘月的错觉。

    他往下看,半个城市尽收眼底,此时半夜,灯火寥寥,却令人觉得有万城臣服,大地在自己脚下的大气开阔。

    月色落在塔和他们的身上。

    他觉得,如果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他们,一定会以为神仙下凡了。

    他简直觉得有点心惊肉跳,大自然的奇景,才是最无敌的力量。

    初依拉着他转了一圈。

    再次回到这边,乔宴说,“你常来,所以知道这里看景最好是吗?”

    “今晚月亮好,不然我就不来了。”初依包一扔,坐在地上。

    这里塔内和塔外有一个砖头高的错落。她坐着正好。

    地方小,乔宴挤着她,坐在她左边。

    初依给他让了让,说,“这里对东方,明天早上让你看看我以前练功的美景。”

    乔宴说,“好。”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栏杆,栏杆和塔身,只有两尺宽的距离,他们这样坐着,那栏杆挡了视线,天上的月亮反而更大更亮。

    月光在栏杆上涂了一层,还有他们的身上。

    上来之前,乔宴没想到会看到这景致,此时觉得,别说翻一次墙,就是翻一百次,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没见过之前,不知道人间还有这种奇景。

    他说,“今晚我翻墙翻窗子的次数,比我前面几年加起来都多。”

    初依把水拿出来,递给他说,“你是有钱人,所以要讲究气派。不能随便跑跳,我懂。”

    乔宴接过水,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她心里,什么样的才算有钱人?她男朋友那种!

    他说,“你不回去,让别人一直等你吗?”

    初依靠在门框上,静了一会,忽然身子一扭,对乔宴说,“手给我。”

    乔宴把手递给她。

    她捏着他的手指,在背后的门框上,她坐着的头顶上面,摸了摸,摸到一条很明显的划痕。

    “摸到了吗?这里,这是我六岁的时候,划在上面的。”

    乔宴看着她不说话。

    初依又起身改为蹲下,拉着他的那只手指,继续往上,准确地按到一个地方,“这里,是我九岁的时候画的。老师只说不能破坏公物,但我那时候觉得这塔是我的,想画就画了。后来又觉得还是不对……如果是我的,我应该更爱她,就没有画了。”

    那划痕很高了,乔宴伸手艰难才可碰到。

    他收回手,侧头笑。

    初依又在之前的位置坐下,也笑着说,“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素质,当然现在好像……也不知道……那时候,祁白家也还没有发财,他也不懂。第一条,是我和我爸来的时候画的。第二条,是我和他后来画的。”

    乔宴透过栏杆看远处,灯火更寥,夜色已深。

    她是在告诉他,她和男朋友,九岁就认识了。

    乔宴明知道,她起这个头,是想起话头,可此时偏有点不想顺着,就问道,“那当时还有谁?”

    初依怔了怔,慢声说,“蛋泥,铁蛋他们都在。还有强子他们一帮小孩……”她一个个想,强子比她小,那时候才几岁,一帮小屁孩,还有穿开裆裤的。

    然后她发现,她青梅竹马的记忆,被一下就破坏了。

    她说,“嗯,现在想起来,挺多人的。我们每次来都很多人。”

    她抬手,对着月亮,徒劳地伸了伸手。

    看她神色寂寥,乔宴又觉得不忍心,就又重新回到那个话头说,“你这样不回去,他会不会一直等你。等你一夜?”

    通常这样女孩就更内疚了。

    初依说,“他不会。他等着等着就会睡着的。然后最多在我家睡一夜。”

    乔宴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在她家。

    而她家没人,他知道。

    他拧开水,喝了几口,十月的天,凉水顺着喉咙下去,透心凉。

    初依看着远处的月亮,这样令人敬畏带着震慑力的月色,她其实也没有见过。

    也许此景太特别,此时太静。

    旁边人心细如尘,又帮过她。

    她心里就又有点怕,和之前一样的莫名担忧,她说,“我知道爱情不是爹妈的爱,不能无条件。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因为我和他从小认识,所以会不一样。但现在,我连这个,也不能相信了。以后,我谁也不会相信了。”

    乔宴还没说话。

    她就靠在窗框上,望着天,月亮很近,好像世间遥不可及的什么东西,近到眼前。但纵然小孩也知道那距离。

    他没有再说话。

    她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院子里的花期正浓,香气在这里也隐隐可以闻到。

    初依觉得,有时候,这花在她旁边香,她也闻不到。

    她说,“不过我都想好了,所谓失恋的烦恼,比起要还债,当然是还债的才是真烦恼。”

    乔宴又喝了口水,觉得可能不是,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暂时觉得还债更为烦恼而已。

    不过他没有纠正,就说道,“就算去我们公司,也是暂时的。你还是应该想想,自己最喜欢做什么?”

    初依看向他,“你们叫我去,还是要账吗?”

    乔宴把水瓶拧上,放在旁边说,“做文职吧,先了解一下公司都有什么业务,自己也可以检测一下自己,有什么技能要学习的。”

    “技能?”初依有点意外的茫然。

    乔宴说,“等你工作了就知道,多数人都是工作后才发现自己的不足,还得继续学习。”

    初依看着乔宴,咂摸着他的话,又觉得反正她自己本来学历就不高,应该学。

    就说,“好。”

    乔宴又问,“其实没想过,自己最喜欢做什么工作?”

    初依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是说工作的,不应该隐瞒,何况她欠着人家那么多钱,还钱会是一个不言而喻漫长的过程。有些话应该先说,就坦白道,“以前……我是说小时候,很喜欢打抱不平,因为我有功夫。有人坏了,就揍他们,觉得很开心,又是做好事。后来知道这事情也不对。”

    她说的声音不大,想起小饭馆里和乔宴的相遇。

    “你见的那次不算,那女人太可怜了。”

    “我知道。”乔宴说。

    平淡的三个字,带着理解。

    初依低头,看着发白的地面,斟酌了一番,又说道,“以前我们的功夫很厉害,后来大家都用枪炮的时候,功夫就一下变成没用的,练了十几年,比不上一颗枪子。武功,就这么没落了!最近我在想,也许我也是很虚荣肤浅,只想别人夸奖感激我,才会去做那些事,一样是在以大欺小。”

    她抿紧了嘴,不知道怎样说,才能更准确的表达自己,不欺骗自己。

    她说,“我太浅薄无知了,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欠你们的钱,我可能要还很久,但我不会跑人的,一定会全都还清。”

    乔宴望着她,月亮太亮,把她每一根发丝都照的清楚。

    根根分明,那么干净。

    他挪开视线,说,“可以当成暂时的工作,你以后多想想自己真的喜欢什么。大家都是这样,要不断寻找,调整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要先想好自己想要什么生活,然后一点点往那边走。不能先走,再等生活给你惊喜。那样通常收获的都是惊吓。”他看着初依说,“等你选好了自己喜欢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再帮你计划。”

    初依愣了,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

    月升中天,一片皎洁澄明落在乔宴身上,他穿着沉稳的黑色衬衫,这样的时候,没有往日盛气凌人的浮夸,那月色流转在他衣服上,还有他四周,好看的感天动地。

    初依觉得,日月星辰原来也会偏爱人,她们曾经只这样眷顾过她的塔,她的树,她轻盈翩飞的燕子。

    初依别过脸,强迫自己不要再看。

    不是自己的东西。

    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而且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