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她恳求似的看着对面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给她稍作解释,给她一个合理的回答。 明夷君知道她的意思,然而他并没有用语言回答……他也没法用语言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幸好,他还知道有另外一种办法。 所以他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第33章 开张 那天明夷君吻过了湛露之后就走了。 他也没和湛露说是有什么事,只是突然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向她道一声别。 这让湛露有些惶惑,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是他遇上了紧急的事情。 不过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他答应她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明夷君消失了好几天,酒肆里只留下湛露一个人。从前只有她和阿箸娘子在的时候,湛露也经常一个人在酒肆,按说应该已经很习惯了。可是这一次,湛露只觉得寂寞得可怕。 没有明夷君在,饭也用不着好好做,只消随便找些粘饽饽之类的东西,用蒸锅热了,就是一顿饭了。虽然自在,却也无趣得很。尤其现在过年,酒肆也不开门,连个客人都没有,更显得凄凉。 明夷君只是走了几天,可是这几天却让湛露感到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等到了初五,他还没有回来。湛露收拾好了酒肆,开了店门。 初五并没有什么客人,因为着过年的缘故,大部分人都更愿意到对面更华丽的得意楼去。只有几个小孩拿着葫芦,来替家里大人打酒。 湛露等了又等,只等来一辆马车。 车夫从车上跳下来,先去对面的得意楼看了看,又看看这边的酒肆,跟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就看见车里走出一个衣着很华贵的年轻男人来。 他下了车,并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伸手又从车里扶出来一个白色的女子。 她穿着白色的裙衫,外面罩着银白色的狐裘,她的肌肤白如冰雪,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头发也全是白色的,她的全身上下,似乎只有眼珠和嘴唇有着除了白以外的颜色,而就算是她的嘴唇,颜色也是淡淡的。 这个白色的女子样子很奇异,但是这种奇异并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她双瞳如水,头发非常浓密,却没有梳平常女子的发式,而是全部披散下来,样子如飞瀑一般,确实非常美丽。 尽管她的头发都是银白色的,可是湛露能看出来她的年纪很轻,看上去大概只比湛露大上一两岁而已。 虽然她是这样美貌的一个女子,她的衣着如此华贵,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显得很温柔,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笑容,不仅没有笑容,她的脸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点表情,有的只是冷漠。 湛露吃惊地看着这个男人领着这个白色的女子走进酒肆来。随着他们的脚步,湛露听见了悦耳的叮当声。 开始的时候,湛露以为那是他们身上所挂着的环佩所发出的声音。等他们走近了湛露才发觉,这个女子的手腕和脚腕上都被拴上了银色的锁链。 这女子手脚上的锁链都并不长,因此她行动起来很慢。那男人也不着急,只是领着她慢慢走进酒肆,找了个比较暖和的位置坐了下来。 虽然这两个人是生客,看上去又非常古怪。但这毕竟是湛露今年的第一个客人。因此她决心对这些奇怪之处视而不见,微笑着向那男人问道: “请问两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那男子轻轻皱了皱眉,道: “把你们最好的酒给我倒一壶来,再盛上一碗米饭。至于菜……有什么菜蔬、鸡蛋、肉之类的东西,随便捡三四样拿手的做来便是。除此以外,再倒一杯清水,里面放些盐就是了。” 湛露答应了一声,就去准备菜肴。没多一会儿,就把那男子要的酒、米饭和水以及四样菜都端了上来:一碟酱牛肉,一碟炒豆芽,一碟大葱炒鸡蛋,一碟拌白菜丝。 湛露将这些菜肴放下,笑道: “如今天气冷,我们这小地方,实在没有什么菜肴。也就只能拿出这几样来,还请客官多包涵。” 那男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把那一杯盐水放到了那女子面前,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天气很冷,那男子要酒喝主要是为了驱寒的。他喝下一口,只觉那酒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那奇异的酒香氤氲着,让他不觉赞了一声: “好酒!” 喝过了酒,他便开始吃那饭菜。湛露最近厨艺提高了不少,不过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那男子吃着,倒也没什么话说。 湛露虽然下定决心不去管客人的闲事,只是那女子太过奇异,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向她看过去。只见那女子什么也不吃,只是双手捧着那一杯盐水喝。 她喝过了盐水,把杯子放下。湛露以为她这就要吃东西了,却听她对着湛露柔柔开了口: “劳驾。” 湛露忙走过去,问她要些什么。却听她说道: “劳烦店家,再给我倒杯水来,里面的盐,要再比方才这一杯再多放五倍。” 湛露有些吃惊,放那么多盐,那还不咸死了,可怎么喝? 那男子正吃饭,看见湛露发愣,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她说要盐水,就给她倒盐水来。这么一点盐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湛露明白了这男子是以为她不舍得盐,连忙答应一声,去厨房倒了水拿进来。她把盐水递给那女子,那女子谢了一声,便如饮甘露一般,一口就将那盐水饮尽了。 湛露直愣愣盯着那女子,正在吃惊。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门口出现的,正是她心里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明夷君的模样和走之前并没有区别,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他身上披着的那件狐裘,比那女子穿的那件还要华贵百倍,更显得他俊美了。 湛露喜极,眉眼弯弯笑着叫了一声郎君。 明夷君兴致很高,竟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个圈儿,才放回到地上。他微微笑着,说了一声: “湛露长高了。” 湛露笑起来: “郎君才走了几日呀!哪里就看出来我长高了?” “不是这几日,我才发觉,你比我刚来时长高了好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呢。” 这倒是真的,湛露自己也觉得,这半年来,自己确实是长了个子了。听见明夷君这么说,她稍稍有些面红。 他们在这里说话,那边吃着饭的年轻男子见走进来一个生人,就放下了筷子,抬眼向这边看过来。那女子虽然满面冷漠,却也抬起头向这边看。 明夷君察觉到别人的目光,抬起眼睛看回去,当他看见那个白色的女子时,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他盯着那女子,向她走过去,站在了他们的桌前。 看着这样一个陌生人走过来,那男人显得非常紧张,他猛地站起来,用带着敌意的声音向着明夷君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 明夷君却并不注意那人,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那女子。那男人看着明夷君,气势逐渐弱了下去,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仍是满脸的防备。 那女子知道明夷君在盯着她,她的冷漠表情并没有更改,只是略微抬头去看明夷君。明夷君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你……是盐民吗?” ☆、第34章 东海盐 听见明夷君的话,那白色的少女表情终于略微起了些变化,低低问了一声: “您……知道我们?” 明夷君点了点头,少女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急切起来,然而她似乎忌惮着旁边的男子,因此并不敢轻易说话。 那男子感到情况不妙,虽然忌惮着明夷君的气势,仍是强撑着说道: “这位郎君,我身边这位姑娘,可是我在海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买下她,是要送到京中相府里的。您若是识相,最好还是不要管这般闲事。” 听他这般说,明夷君露出微笑来: “本座平素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只不过这姑娘身上可能带着些本座想要的东西,因此今天本座是非问不可的。” 那男子无法,只得说道: “她身上的一切东西,目前都是归我所有,阁下若想要什么,不妨直接来问我。” 听见他这样说,明夷君便真个来问他: “你身边带着的这女子,乃是东海的盐民。我所要的,便是东海盐民所晒出的东海盐晶。” 听了明夷君这么说,那男子愣了一愣,显然从来未听说过此物。那女子抓住机会,向明夷君恳求道: “妾身确实是东海盐民,郎君若能救我一命,将我放归东海,盐晶应有尽有,要多少都行。妾身本是水族,如今被人捉到这地面上,郎君若不能搭救,妾身只怕非死不可了。” 那男子从来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他本来还提防着明夷君,突然听见这女子如此说,不觉大惊失色。抓住女子双肩,问道: “你你你……竟然真的会死吗?” 少女的表情冷漠至极: “我初次见你,就求你放我一条生路。那时你便不肯,我多说又有何益。” 男子听见此话,连声叹息,满面凄凉。女子却背过脸去,不愿再看他,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明夷君微笑着向男子说道: “看她这模样,只怕还没到京城就要死了。你费了这么多周折,若是只带回去一个死人,只怕有些亏本吧。” 那年轻男子抬头看了看明夷君,又回头看那少女,叹了一口气。口中吐露真言,将他与这女子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他本是京中的富商之子,初次出门做生意,带了不少金银,本来是要到海边去买珍珠的。不想看见渔夫网着一条从没人见过的奇异白鱼,那白鱼足有一人长,鳞片闪耀着奇异的光。他以为奇货可居,便出了高价买下,养在一个大木盆里,准备带回京城。 不想夜里白鱼突然口吐人言,请求他把它送回海中。青年见了此情此景,只觉得十分恐惧,刚要命人将它送走,不想那白鱼竟突然变成了个极美貌的少女。 青年自幼在富贵中成长,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美貌的少女,一时惊为天人,只觉神魂颠倒。他欲与之合欢,少女却抵死不从。青年一时愤恨,想起出门之前,父亲曾要他采买歌女,作为送给国相的礼物。他便决定要将这女子送给国相。 少女初初化人,身上未着寸缕。青年寻了最好的裁缝为其裁衣,因着天气寒冷,又花重金购买了一领狐裘。少女穿上,更显得十分娇艳。青年心旌摇荡,再次求欢,那少女却冷着一张脸,不肯说一句话,也不肯稍微对他露出一点笑脸。 青年无法,只得带她回京。一路上少女什么也不吃,只饮盐水,日渐消瘦,除了盐水以外,无论强迫她吃什么,她都会反胃立即吐掉。 可尽管是这么着,她还是想逃跑。她逃了两次,每次都被捉回来。青年打了两条银链拴住她手脚,她这才不跑了,只是眼神也格外灰暗起来。 其实看着她的状态,他也明知道她会死的。可是他却一直欺骗着自己,不肯放她走。他已经把他所有的钱都花在她身上。若是放走了她,他是没法向家里交代的。他要怎么说?说他用买珍珠的钱买了一个女子,然后放她走了? 这青年讲完此事,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明夷君。似乎希望他能替他想个办法。 明夷君还未开口,湛露就冲过来拉住了明夷君的手: “郎君,这位姑娘目下可不是白鱼,是个大活人。我们不理这坏人,送了这姑娘回东海去,岂不是好?这人锁着这姑娘上路,手里可也没有什么契约文书,就算是告官也稳输的。” 那年轻男人听着湛露这么说,吓得脸都白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契约文书,因此这一路上打尖留宿,都不敢选人多的地方,生怕有人看见姑娘美貌,生出什么枝节。想不到这一日在这小酒肆,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情。眼前这男子器宇不凡,恐怕身怀武功,若是真抢走了那姑娘,他与车夫两个,只怕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