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士兵立刻苦着脸朝后退了退。所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可别热闹没看上,反惹上一身臊啊。 萧御见那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人人手里提着柄钢刀,看上去煞气横生的。 这些人身上所穿的制服跟刚才那几个巡城的士兵又是不同,为首之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只见一个人走到他跟前拱手道:“卫副指挥,命案就发生在此地。这是那寻死之人所写的状书,状告住在这院子里的夫人小姐。” 那卫副指挥眯着眼睛将院门前的人一一打量过去:“那夫人在哪,那千金又在哪儿?既是有人状告,理应带到衙门受审,何故竟在此地聚众围观,大肆喧哗啊?!” 他眼睛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伍长:“没用的东西。来人,把嫌犯和那尸首都带走!” 谢景修派来的护卫仍旧挡在门前不动如山,那卫副指挥却不吃这一套了,直接一挥手道:“挡路者以妨碍公务罪论处,一并拿下!这天子脚下,搞出命案还敢如此嚣张,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萧御忙道:“慢着!这人还没死!不管你们要抓人还是要审案,也要把人救活了再说!” 那卫副指挥看向萧御,打量了他两眼:“你就是状书里状告的那个千金小姐?哼,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通通给我抓回去!” 贵人给他的命令就是把那两人抓到衙门。既然出了命案,这本来也是合情合法的职责所在,这卫副指挥自然是理直气壮。 他手下的巡捕火夫听令,一齐冲上去将那两名便衣护卫团团围住,竟光天化日之下亮出了兵器。 又有几个人冲着萧御过来,两人去抓他,还有人去抢夺那昏倒在地的受伤男人。 萧御怒道:“滚开!你们到底是办案的还是索命的!我这被状告的凶手还想救醒这个人听听他的冤情呢,你们倒是一门心思要把人弄死!你们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要杀人灭口不成?!” 那卫副指挥既得了贵人的命令来这里抓人,自然知晓这命案多半来的蹊跷,见这被抓的小子其实也是个明白人,也怕他再说出什么牵扯到贵人的话出来,因此面色一沉:“还愣着干什么,先把那个主谋给我抓起来,堵住他的嘴!” “是!”众火夫齐声应道,都舍了其他人,一齐扑向萧御。 那两名护卫立刻飞身挡在萧御身边,不让别人近了萧御的身。却听一连串刺耳的兵器相接声响,萧御只觉眼前一花,手臂便被一股大力拉扯起来,身子也狠狠地撞进一个人的怀抱。 不用看他也能猜出来,这肯定是谢景修来了。这么狂霸酷帅的出场画风还能有谁……踩好点的吧谢世子。 谢景修拉着萧御朝后退了几步,跟在他身后的元王府侍卫早已拔剑冲了出去。谢景修抱着萧御,冷眼看着院外战成一团的人群。 他张开披风将萧御裹到里面,低头看向他:“怎么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了。” 萧御被百灵一声尖叫吓得起身,只顾得上披了件外袍,里面就是纯白的亵衣了。谢景修一说他才感觉到一丝冷意,手都冻得冷冰冰的。 萧御老实地躲在世子温暖的披风底下,哈着双手:“世子,你来得正好,快点把那些人搞定。” 谢景修冷俊的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你所愿。” “……”萧御甩甩头,“先把那些人摁住了,别让他们捣乱。那个人还没死,我得给他急救。快派两个侍卫把他抬屋里去,百灵已经准备好干净的房间了。” 谢景修眉头微皱,显然不太情愿。 “他污蔑于你,死有余辜。我不准你救他。” “世子,我并不是妇人之仁。”萧御解释道,“这人想来个死无对证,就这样泼我一身脏水,我们也不能便宜了他不是?救醒了当面对质,我倒要听听看,我到底是怎么仗势欺压他了。” “不用跟他对质,有我在,没有人敢审你。”谢景修摸了摸他的发丝,竟是寸步不让。 萧御和谢景修一起治瘟没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他关心百姓疾苦的一面,没想到他也能如此冷酷。严格来说这个受伤的人也是个苦命人,多半是被逼的,不然他和自己连面都没有见过,何必拼上一条性命来陷害他。 他都能想到,谢景修又岂会想不到?只是谢景修此时一丝同情都欠奉。 谢景修信奉的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何况事情还牵涉到萧御。萧御是他要保护的人,谁敢在萧御身上打主意,都是对他的挑衅。不能容忍。 “世子,出了这种案子,按律我是当要受审的吧?若是诬告,也该官府还我一个清白。”萧御道。 谢景修点了点头:“但是官府的牢房没有你想得那样公正,不明不白死在牢里的人,比死在法场上的人更多。”他抬手摸了摸萧御的脸颊,“我不容许你受一丝委屈。” “我也不想进牢房啊……那难不成真要以势压人,会不会有人泼你脏水,说你循私枉法啊?”萧御看着世子一如继往沉静帅气的俊脸。 谢景修笑了笑,不屑地轻哼一声:“这梁国第一个循私枉法之人就是当今天子。” 萧御瞪大了眼睛,连忙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周围都没有外人。 谢世子是不是流露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想法…… 两人谈话的时间里,元王府侍卫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把卫副指挥一行人制服在地。 卫副指挥背靠贵人,又巴望上李家的一角,这么多年来在京城也算是横着走的,何时被人这样狠狠地踩脸。 只是对方是元王府世子,他便是有气也只敢闷着。 元王府一直低调行事,任朝廷中党派林立,元王府向来独善其身,因此众人也都与元王府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为何却在这个时候张扬起来?! 热闹升级为械斗,周围行人见势不妙早已跑光了。 谢景修将披风解下来系到萧御身上,身上仅着一件收腰的窄袖玄衣,银线暗绣着四爪蟠龙伏踞在衣角上,端的是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谢景修朝前走去,二九突然迎面走到他跟前,神色复杂地看了萧御一眼,低声向谢景修道:“世子,他们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虽是些小喽啰,毕竟背后牵扯过多,王爷向来不喜……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只怕不能善了。” 谢景修却恍惹未闻,根本理也不理,兀自走了过去。二九想要叫住他却又不敢,一时间满面为难,看向萧御的神色竟是有些埋怨了。 萧御看二九的样子,也大概猜得出来原因。一直都听说元王府虽有威名却从不张扬行事,这应该是元王府历来的处事之道,谢景修这样高调大概也是头一回,二九是把他当红颜祸水了吧…… 萧御连忙赶上去,双手拉住谢景修的手臂。 “世子请听我一言,我自有法子洗清冤屈,实在不必为这样一件小事堕了元王府的多年清名。” 谢景修停下脚步,眼神从抓着他手臂的那纤长十指上掠过,才又看向萧御。 “凤大夫,你应该明白,我可以护你周全,永远。”谢景修道,“其他的一切,你都无需多虑。” 萧御连连点头:“我当然相信世子的能力。若不是有世子在我身后,我也没有底气,更不敢大言不惭地说用我的办法解决。”这并不全是恭维,谢景修站在那里就是他十足的底气。 谢景修面色明显地柔和了几分,萧御再接再厉,拉着他的手轻轻甩了甩:“世子,答应我吧。” 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啊…… 谢景修面色严肃地看着他,片刻后道:“真拿你没有办法。” “……”这熊孩子。 萧御面上堆起笑容:“世子答应我了?” 谢景修点了点头:“去吧,那些侍卫都任你差遣。” 萧御连忙跑了过去,指挥着两个人将那名伤员抬回屋里。 卫副指挥见谢景修并没有走出院子,反倒让人放开了他们,胆子稍微壮了一分,指着制服他和他一行手下的元王府侍卫道:“你们……你们这是妨碍公务!” “滚!”一名侍卫虎目一瞪,半把剑出了剑鞘,把卫副指挥吓得又缩了回去。 萧御让人将伤员抬回院子里,自己走到卫副指挥面前,双眼眯起打量了他片刻。 刚才那名伍长明显是公事公办,见势不妙就要开溜的风气也很符合他的身份。这位面对元王府的强权还想蹦哒几下,要说他是大公无私,萧御才不能相信。 那就是受人指使了。他刚来京城没几天,什么人这么想把他弄到牢里去?估计还是那两个老冤家。 萧御皱起眉头:“你回去告诉那个女人,别总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想对付我就光明正大地来,偷偷摸摸地让别人替她卖命算什么本事?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总干些阴沟老鼠一样见不得光的事,她也不嫌丢人。”他猜不出是凤云宁还是卢静,总归都是“那个女人”。 卫副指挥果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终究没敢把那个名字说出口来。 “行了,我没功夫跟你废话了,记得把我的话带到。”萧御转身往院子里走去,一边双手交叉活动着快要冻僵的十指,“我不会主动找她的麻烦,但是她如果再牵扯上无辜的人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吧,他其实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当那个僵硬蜷缩的瘦小躯体倒在他面前时,还有那三个血红色的“冤”字,都同样地刺痛了他的心,总觉得闷闷得有些难受。 得有多绝望,这个人才会用一条性命来成就别人的目的? 这人虽然体格瘦小,身上却有着精悍黑亮的肌肉,想来平日里是干惯了体力活的。他兢兢业业地出卖体力养活自己,就因为他的地位卑微,无力反抗,所以活该被恶人利用,被好人唾弃吗? 助纣为虐的人理应得不到别人的同情,就让他妇人之仁一次,来珍惜这条没有任何人珍惜,连他自己也不珍惜的性命吧…… 萧御走过谢景修的身边,谢景修依旧身板挺直地负手而立,如同一颗坚韧的青松。 他刚才向那两个狠毒的女人放了狠话啊……全是因为知道谢世子站在他的身后,他才有这种底气吧。 萧御笑了笑,突然脱下披风往谢景修身上一裹,双手绕过他的脖子将披风整好,拉起系带来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谢景修微微惊讶了一瞬,面色便又柔和下来,低眉顺眼地看着萧御给他系好披风的带子。 “好了,我先去忙了。世子去我屋里暖暖吧,别冻着自己。”萧御笑道,拉着谢景修把他推到自己屋子门外,才转身往临时布置好的手术室走去。 第70章 开胸手术 萧御走到临时手术室外,百灵站在门前,看到萧御走来连忙迎了上去:“姑……公子,都已经按您说的准备好了,保证一点灰尘都没有!”百灵骄傲地扬了扬鸡毛掸子。 “好,百灵真厉害。”萧御笑着夸奖了一句,“公子我还真是离不开百灵哪。” 百灵听了,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百灵指着旁边一间屋子:“洗手和换衣都在这个屋子里,水和烈酒都准备好啦,还有秦小大夫的方子熬好的药水。” 萧御点了点头,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元王府的侍卫站了一院子,还有那个夜晚巡城的伍长居然也没走,双手插在袖子里蹲在墙角,一副看热闹的土鳖模样。 萧御道:“我需要两个助手,有没有自愿来的?” 元王府的侍卫相互看了一眼:“我们都不懂医术,要怎么帮凤大夫?” “不需要你们懂医术,全部听我指挥就行了。”萧御一边说一边走进洗手的屋子里,“愿意来的就到这间屋子里来,要先将手彻底洗净,还有换上干净衣裳。” 二九看了看身边那些略显迟疑的同僚,先站了出来:“我算一个吧,我在淮迁城好歹看过凤大夫行医,也不算太陌生了。” 凤照鈺似乎比寻常大夫懂得多些,不就是脏点累点么,他不怕,这伤员就一个人,再脏再累能有在淮迁治疫的时候天天处理那些几十几百个病人的排泄物那么销魂么。 二九跟着萧御进了屋子,院子里的众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第二个站出来的居然是那名伍长,他从角落里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那在下也忝颜自荐一回吧,我在军中也替受伤的兄弟们包扎过伤口,这也算是经验吧?虽然活下来的是不多。”说着便走向屋子。 “头儿。”两个小兵慌忙拦住他,“不是说少管闲事免得惹了一身臊么?您又凑什么热闹啊。” “此热闹非彼热闹。彼热闹不能凑,此热闹可以凑。”伍长一边大笑着一边进屋去了,只急得几个小兵在后面直跳脚。 萧御已经倒好三盆热水,由百灵捧起其中一盆,张着一个大盆慢慢往下倒。 萧御在流水下面洗手,向二九和那伍长道:“二九,和这位——” 那伍长笑了笑道:“在下见过凤大夫。在下名叫丁朋。” 萧御道:“二九,丁朋,你们看着我的洗手步骤,一定要一丝不苟,严格执行。”伤员伤在心脏,多半要做开胸手术,他没有抗生素,只能在无菌化方面尽量做到严谨一些了。 外科手术在西医学中最初发展起来的时候,手术台还像罗马角斗场一样,执行手术的医师和接受手术的患者位于圆形剧场的中央,观众可以在周围圆形阶梯状的观众席上就坐,像观看戏剧一样观看一场结局未卜的手术过程。 萧御不知道那个时候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但总有扛得过术手感染而存活下来的人吧?何况他现在这样严格地洗手消毒。 算了,心理安慰,聊胜于无吧…… 二九和丁朋站在一边看着萧御洗手一直洗到了手肘处,最后还用烈酒又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