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叔叔,叔叔......” 念儿哭喊着叫他,小脸上写满了惧怕。 那个会陪她玩逗她笑的叔叔,那个把她从坏人手中救出来的叔叔,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语兰的眸中也噙满了泪,她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夜,男人眸中冰冷嗜血的杀意,她竟无比惧怕。 哥舒瑀的目光再度向火海中而去,他知道,若再是耽搁下去,火海尚未侵蚀,她们也将会被浓烟呛死。 可即便是合几人之力也不是铜面对手,何况如今,还有一个神智不清的阿衍! “让开!” 萧望钳住瑾苏的左臂,低吼出声。面前这女子,她是谁,她又是因何而红了眼眶…… “衍儿!” 铜面眯眸,沉声叫他的名字。 萧望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的几欲炸裂,恍神间,大掌已抬起,重重,扼住了面前女子的咽喉。 “我再说一次,让开!” “不……” 她唇瓣惨白,低喃出声。 “瑾苏!” 宇文成都大惊,刚要冲上前去,可却被哥舒瑀拦下。 “不要过去!让瑾苏唤回他的良知!” “良知?地狱修罗会有什么良知!” “那你能如何?即便你过去,只是多加一条人命!你的性命便罢了,你妻儿的命也不要了吗!” “……” 男人掌下的力度愈来愈大。 “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不敢杀你?” “你、当真舍得么?” 女子苍白的颊上缓缓溢出一抹笑容,灿若星辰。 “萧望,我信你,你不会伤我,对不对?” 我信...... 五年前那夜的太子府,他遭杨素的迷魂掌力所伤,神志不清到想要杀了她,她也是这么说的。她握紧了他的手,她说她信他,她不要放弃她。 所谓执拗,那或许早已成了本能,不管是五年前,抑或是五年后。 “你......” 萧望的手臂陡然僵硬的厉害,他的眉头深深皱起,胸腔某一处像是被细小的针重重碾过,悄无声息的刺痛,又慢慢浸入骨血。 撕扯成毒。 胸腔的空气愈来愈少,瑾苏费力的抬手,缓缓,触上男人俊朗如往昔的容颜。 “望哥哥......” 久违的,曾带着他无比熟悉的娇软声音在男人耳畔响起。 他有多久,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几个字了。那曾独属她的称呼,那些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小小的女孩腻在他的身后,软着嗓子不厌其烦的叫。 后来,小小的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们相爱,相许…….再后来,那少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倾国倾城的冷艳女子。 “望哥哥,回来吧,瑾儿,好想你……” 心中最后的一根弦,倏然断裂。 萧望慢慢松开了手,看着面前女子精致而淡漠的容颜,突然崩溃的大笑出声。 他怎会不知呢,他怎会不知,从踏入战场开始,她说的每一句话,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啊,她说信他,她说想他,通通只为唤回他的意识,对不对? 她心中装着国家,想着君主,藏着大义,却独独没有他,却独独忘了他啊。 可他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瑾儿,瑾儿,瑾儿…… 他无声,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 那个人早已重重埋入他心底最深处,他该如何,才能忘了她?心脏未停,便会一直想着,念着,他究竟要怎么才可忘记,他还能做些什么? “阿衍!” 他听到哥舒瑀的声音响起,“念儿她们就快撑不住了,先对付铜面!” 像是一拳被惊醒,他缓缓直起身,却再未看向瑾苏一眼,只是回头,望向不远处一身戾气的黑衣男子。 “师傅。” 他仍旧如此叫他,“求您,放手吧。”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萧望却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这一掌。他单膝跪地,唇角溢出丝丝血痕,却仍旧未吭一声。他垂眸,听铜面一字一句道。 “为师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十几年前曾远赴西域。区区几载,你便为了这些可笑的儿女情长兄弟之义置复国大业于不顾。你此种做法,可对得起你的母后?可对得起为你牺牲的大周臣民吗!” “师傅,对不起……” ”阿衍!“ 哥舒瑀低吼道,“不要再同他周旋了,拿出你的玉箫来,你忘了,师傅曾说过,玉箫剑法和圆月刀功,可对抗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你相信,我们定可以战胜他!” “不,” 萧望摇头,苦笑,“我不会对他动手,即便他杀了我。” “阿衍!” 哥舒瑀还想在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瑾苏拦下。 “兄长,别再逼他了,”她看了一眼单膝跪地,双眸紧闭的萧望,道,“铜面是他的恩师,更有养育之恩,你让他如何下手?火势太大,她们不能再等了,让我们三人联手,或许也可以一搏。” “好。” “真是不自量力!” 铜面面对三人的合围,冷冷开口。他更加不愿与几人周旋,缓缓抬掌,继续内力,正准备一并了结。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重重一掌的声音。 一道紫色的,刺目的光重重抛进火海深处,那火苗,又猛然升高几分。 铜面不可置信的回头。 “衍儿!” “萧望!” “阿衍!” ………………………………………… ☆、第二十二章 舍弃 “萧望!” 男人单膝跪地,墨衣上满是鲜红的血痕,薄唇惨白的可怕。 他终于还是舍弃了,如今唯一所拥有。 铜面的瞳孔猛然收紧,眸中溢满了浓烈的不可置信。 “阿衍!” 哥舒瑀最先冲到他面前,伸指封住他周身几个大穴,固执的向他体内输送真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说了,合我们二人之力定能战胜他,你何必……” “小望......” 他声音低哑,竟是淡淡笑出了声,“你曾问过我,是否甘心放弃复国称帝之心。现在我终于可以回答你,是了。或许直到刚才那一刻,我才真正找到了解脱。” 萧望闭了闭眼,唇边一抹笑意,宛若收纳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曾经桃树下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曾经承载了瑾苏所有梦境的少年将军,白马银枪,冠绝天下。 “我最近常常回想起曾经与你在落霞山上的日子,师傅总是说我身上戾气太重,不宜修炼刀锋偏冷之法。可他错了,像我这种人,根本不该触碰任何武学之物。” “若是我早些能想明白,很多人都不会死,师傅,父亲,平儿,无欢......每个人。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再没有办法忍受失去你们任何一人了。” 他抬眸,目光缓缓落在身前的素衣女子身上,慢慢凝住。 “若我早些想明白,又岂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瑾苏握拳,指尖狠狠陷入皮肉之中,她开了开口,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痛吗?她想问。 摇摇头,苦笑,二十几年的修为瞬间毁于一旦,他怎会不痛,他怎能无一丝不舍? 只是他多怕会因受长生诀控制而再次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错事,他只是在以最惨烈的方式,来逼迫自己铭记。 宇文成都同样僵硬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从他在铜面手中救下问柳,拼尽全力冲破长生诀的桎梏,再到如今因不愿伤害任何一人甚至宁愿自废武功。 他恨了整整五年。 曾经最好的兄弟,最信赖的大哥,如今最痛恨的仇敌。 银枪垂地,他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究竟是在执着于一种怎样的恨意? “去和成都救人。” 萧望推开哥舒瑀固执向自己体内输送真气的手掌,沉声道,“火势越来越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