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有细微的风声响起，赛弥尔挥舞着蝶翼，从夜空中逶迤而来，手中捧着净莲，在距离主殿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落下，学着人类的样子，一步步的走着，周身却仿佛带着风。好似下一秒就要轻快的蹦起来。 莫尼克一怔，目光在王虫们身上扫过，有些了然，又有些失落：“啊，原来是这样……” 双子并肩走来，在叶灵身后站定，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改造人。 莫尼克振作精神，他似乎是想要笑，嘴角刚刚弯起，又有些勉强的僵住，变成了一个既滑稽又心酸的笑容，他却没有发觉，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哦……换了新的王虫来了。以后不要这么晚带她出去，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跟我们不一样。夜晚的温度太低了。” 说着他解开纽扣，将军装外套披在叶灵的肩上，板着脸想要严肃一点说些什么，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放得柔和：“你也是……总得吃过东西再出去啊。今天送来了不少勉强合用的，去、去尝尝吧。” 叶灵抚着外套，那上面还有少年的体温，她看着莫尼克，有些疑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再仔细一看，他异色的双瞳中居然真的有一丝莹莹的水光。 “莫尼克？”叶灵有些惊讶，伸手犹豫的碰了碰少年的脸颊：“你怎么了。” 她只是轻轻的一触，莫尼克却像触电了一样，猛然跳开，脸也偏向一边。过了一会，他又慌慌张张的转过头，脸上毫无异色：“没、没什么……” 他主动走近，又弯起一个奇怪的笑容：“刚才被风吹了眼……进去吧，外面风有些大，不要着凉了。” 大弥收起蝶翼，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改造人，眼神犹如彻骨的冰。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对叶灵说道：“主人，您不是饿了吗。” 小弥走到另一边，面无表情的执起叶灵的手：“让我们来服侍您进餐吧……不会做得比其他同伴差。” 他们牵引着少女走入主殿，莫尼克立在原地，漠然的注视着王虫的举动。 叶灵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回头看了一眼莫尼克：“莫尼克？一起进来吧。” “我有些事情……”莫尼克的声音像是要消散在风里，又执着的传递到叶灵的耳边：“要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大概需要多久？”叶灵一怔，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一丝隐约的不安感，她顿时警惕起来——修真者的直觉往往不是无的放矢。 顾不得多想，叶灵走下台阶，将戴在脖子上的护符摘下，递给莫尼克：“拿着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多加小心。” 莫尼克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像是有点不敢置信，半晌才双手捧着护符，轻轻的呢喃着：“给我的吗？” “是的，你贴身收好。”叶灵有些忧虑：“这是护符。我总有些不安感……你万事小心。” 银发少年展开一个微笑，一瞬间，他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嘲讽和高傲，像融化的雪一样消失无踪，他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极其好看，异色的双瞳不带着嘲讽看人时，比宝石更为瑰丽。这样笑起来，就像神话里那迷惑了天神的美少年。美如画卷。 他将护符按在胸口，目光中氤氲着温柔：“……我走了。” “你进去吧。” “……多吃点哦。” 叶灵犹豫的看着少年，莫尼克只是微笑，无声的注视着她。 “那好吧……”她只好点点头，又补充道：“早点回来。” 莫尼克的声音微不可查，仿佛是应了一声，又仿佛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叶灵的背影，看着她在王虫的簇拥下走入主殿，蝶翼的王虫回过头，不带感情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如刃，他却恍然不觉。 直到再也看不到叶灵的身影，莫尼克退后几步，一直退到主殿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将护符含在嘴里，飞快的化作一只体型巨大的猫科生物。 它又最后看了一眼主殿，随即转身扎进夜色之中。 叶灵等莫尼克走远，才从藏身处现身，她轻轻的皱着眉，若有所思。 “主人，您在担心他吗。”大弥晃动着触角问道。 “是啊……”叶灵叹了口气：“莫尼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盘算着给莫尼克推一卦，虽然叶灵的占卜学得极其烂就是了。 “您不必担心，”小弥似乎想要安抚少女，只是努力了半晌，也还是没办法做出微笑的表情：“天甲级伴侣型都有独特的天赋，他的素养虽然失格，不过在军队中得到了如同战斗系改造人一样的训练，您不必忧心他没有自保的能力。” “原来如此，”叶灵笑了笑，没有说出心中的顾虑，她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好吧……毕竟不该多加干涉，有护符在安全也有保证，那就多吃点……” 把莫尼克做的菜全部都吃光吧。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 …… ………… ……………… 雪白的巨猫在夜色里狂奔，它的脚步极为轻盈，落地几乎无声。一路冲进了海中，破开风浪朝着第五军驻克拉基地快速前进。 踏上陆地时，莫尼克无声的避开了军营的灯光，专门挑选着阴影处行走，他身上的水珠以极快的速度、不正常的蒸发着。 莫尼克一直走到位于军营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栋外表毫无特色的建筑前停下，又变化回了人身。他轻轻一跃，便从跳上三层高的楼房。身体好像没有骨头一般，挤入窗户。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提埃的起居室里。 提埃随意看了他一眼，没有一点吃惊的意味：“莫尼克博士，你来得有些慢。” 莫尼克冷哼一声，一旦面对着其他人，他的脸上就找不到一丝笑容：“为了完成你的嘱咐，我是横穿竖琴海游过来的。” 提埃随意的点点头：“没被谁发现吧。” 莫尼克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崭新军服，冷淡道：“论起反侦察，我有自信胜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甘心的说：“暗影军团的那只王虫除外。” “很好，”提埃说道，将墨元整理出来的纸质资料推到莫尼克面前：“这是墨元从军队的档案室里整理出来的，是目前的全部资料，你可以看看。” 莫尼克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他轻轻瞥了一眼那些称得上是古董的纸质材料：“不用了……你好像忘记了我的身份……” 说起“身份”，他好似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很快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收起来吧，论对那个东西的了解，我比你们都清楚。” ——也比你们更痛恨。 银发少年的眼中渗入一丝恨意，却还是理智的问道：“你们确定是他吗？” “除了他，谁还能操纵如此巨量的纳米机器人。”提埃冷淡的反问：“也有几十年没看到他了，没想到他又多了这个爱好。” “那就棘手了……”莫尼克沉声道：“虫族虽然战斗力强大，然而毕竟头脑简单。恐怕会给他可趁之机。” 就连提埃，面对这个问题都沉默了起来。两人相对无言的枯坐着。 还是提埃先开口了：“你做好准备了吗，莫尼克。” “……”银发少年仰起头，仿佛想要透过天花板，看到夜空：“你在说笑话？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的。” 提埃沉默着，垂下了眼睛：“资源委员会已经快要接近克拉星域，舰队会将他们拖住，等到审查团的人也过来。你在那个时候现身。务必一路高调的回到联邦。墨元会协助你。” 莫尼克不置可否：“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黎明之前。” “我知道了，”莫尼克点点头：“我会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的。” “……这些事情不要让她知道，”提埃接着说道：“我走之后，虫族会将她接到巨木二行星。在此之前，你找个借口提前离开。” “……” “莫尼克博士，”提埃加重语气：“不能让她卷入这些事情……” “我知道，”莫尼克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个微笑，短暂得一瞬即逝：“我也……不想让她担心。不过我答应过她，会早点回去。” 他站起身，打开了窗户：“……我不能失约。” 巨猫跳下窗户，又如来时那样，无声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 ………… ……………… 莫尼克回到大洋岛时已经是深夜，他先是绕到了暖阁外，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叶灵的房间。他站了很久，直到挂了满身的夜露。 小弥出现在黑暗之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人造种族们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良久，莫尼克轻声问：“……那些，她喜欢吗？” 蝶翼的王虫眨了眨眼睛，平静的描述事实：“主人吃光了。” “改造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主人，”大弥从半空落下，目光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莫尼克：“你已经僭越了。” “失格的天甲级，”小弥轻声说道：“千年前，改造人里的背叛者……就是如此，从最初只有一点嫉妒，变得不满，变得妄想独占主人。想要与主人平起平坐。” “赛弥尔的传承不完整，也还知道千年前的事情？”莫尼克略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虫族竟然也揣测起了别人的想法，真可笑……好好保护她，鹰犬。别让那个东西有可乘之机。” “……” 没等王虫们回答，莫尼克转身离开，很快就离开了暖阁的范围。他先是走到主殿看了一眼，清洁机器人们将一切都收拾得很干净，于是莫尼克来到了厨房。他一夜没合眼，却仿佛不觉得疲倦，开始料理起给叶灵准备的早餐。 切开取自细绒星系的甜菜根时，莫尼克仿佛被刺激性的气味迷蒙了眼睛，他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眶便变得有些红肿。眼泪流了下来。少年干脆放下手，一边切着菜，一边平静的泪流满面。 …… ………… ……………… 黎明时分，叶灵从入定中回神，打开房门却没看到莫尼克的身影。 ——自从莫尼克来到了大洋岛，每天都准时到她门前报道，跟着她一起到海边“静坐”。 叶灵先去看了一眼苏子，她依然处在睡梦之中，脸色仿佛很疲倦。叶灵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又去看了看水球。 等给水球输送完灵气，依然没有见到银发少年的身影。 赛弥尔从半空落下，王虫的精力充沛，十天半个月不合眼毫无影响。 “主人，您醒了。” “早安。”叶灵温和的说道。 “主人，您在等天甲级改造人吗。”大弥面无表情的询问。 “莫尼克昨晚没回来吗？”叶灵昨晚推算了半宿，得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卦象，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其中甚至有一卦显示莫尼克遇桃花劫，又卜了一次，却变成了吉兆红鸾将至……虽然叶灵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占卜学得很糟，然而烂到这个地步也是超乎她的想象。 叶灵只好放弃。 “天甲级改造人在一个小时十分钟又十五秒之前离开了。”小弥说道：“他遵守了诺言，曾经回来看望过您。并将今天的早餐也做好了。失格程度有所减轻。” “……是这样吗，”叶灵有些吃惊：“走得这么着急，难道有什么急事。” “毕竟身在军队，”大弥说道。 “大约是接到了任务。”小弥补充道。 “主人，”双子围拢过来：“您不必担心，去吃早餐吧。” “……” ……于是叶灵就又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