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
杨存义摇了摇头,“娘,我不碍事儿。你帮我一把,咱们把外公送到房间去休息,这客厅什么都不剩下了,怎么能呆人?” 夏红霞就瞪了儿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别人?额头都要出血了……” 夏老爷子的双眼立时冷冰冰的看向夏红霞,夏红霞缩了一下,看了夏老爷子一眼,“爹,你别这样看我,这事可怪不到我们母子头上!你也是的,明知道老四在气头上还要往上冲,拐着脚了可又怪谁?” “娘!”杨存义蹙眉,“你少说两句。” 杨存义从地上爬起来,半蹲在夏老爷子身前,“娘,你搭把手把外公扶到我背上,我背他回房。” 夏红霞不情不愿的在儿子的催促下把一脸怒气的夏老爷子扶到儿子背上,好在夏老爷子识了回时务,没说出“不要你背”之类负气的话。怕是看清了若撵走了杨存义,估计就得在这空荡荡的客厅躺着的事实。 杨存义被压的弯着腰,几乎是三步一停的拖了几刻钟才走完往日只需片刻时间的路,把夏老爷子背回房间。 乔老太太抹着眼泪跟在后面回了屋。 再回客厅,守大门的老汉正拖着夏承平往屋里去,真的是在拖,夏承平两只脚在地上划拉,后脚跟缀的铜片在地上摩擦,发出难听的哧啦哧啦声。 夏承平一张脸青白交错。 赵氏手捂着头,正拧给她包扎的小丫鬟腰上的肉,“贱蹄子,手轻点儿!” 小丫鬟身子一缩,手就更用了几分力气,赵氏疼的哎哟哎哟叫。 夏红霞抿着唇偷笑,杨存义只做没看见,问婆子,“大少爷呢?” 婆子就去看另外一个婆子,“大少爷……大少爷说他要读书,在自己房间……” 杨存义就露出几分嘲讽。 夏承安是第二日得到的消息,一大早就坐了李家的马车来镇上。 乔老太太看见他,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很是委屈的拉着夏承安的手摆理,“老二,老四太不是东西了!他打你大哥就打你大哥,他还把你爹的脚给打断了……” 夏承安大惊失色,慌忙去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夏老爷子,杨存义在一旁解释,“脚踝错位,大夫已经给扳回来了,休息一段日子就没事儿了。” 夏承安长松一口气。 乔老太太狠瞪杨存义,“咋会没事儿?你爹这罪遭的可大了!”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夏承安说的,“老二啊,老四还把你大哥客厅里的东西都搜刮到他们院子里去了!你去,让老四把东西都搬回来!你大哥是秀才老爷,每天要见的也都是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客厅里没个摆设,人家指定会瞧低了他……我和你爹也会跟着受牵连……” 杨存义只觉无语。 他们会跟着受牵连? 受什么牵连? 无非是上门拜访的人少了,没人喊他们老太爷、老夫人了…… 杨存义摇了摇头,对夏承安道,“二舅,外公这里没什么事儿,大舅的伤倒是有些重……”又道,“当年的事确是外公和大舅做的不对,四舅出出气也是应该的,可两家总归是亲兄弟,二舅若是能帮着劝四舅几句……” 夏承安苦笑,“不是我不劝,你四舅他……向来不听我的。” “四舅听过谁的话?他连外公的话都不听!”杨存财在一旁撇嘴。 “哎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这是要活活作践死我们老两口啊……”乔老太太就扯着脖子叫嚷起来。 夏承安一时为难起来。 杨存义素来知道这个二舅是个愚孝的,忙借口有事说把他拉了出来,夏承安不安的问外甥,“你四舅真个把你大舅打的下不了床了?” “没那么严重。”杨存义避重就轻,“当年的事二舅也知道,本就是外公和大舅不对,四舅跟四舅母死里逃生,加上五表弟……他们难免心存怨气,动手也是为了出气,大舅只是头仰习惯了,不愿意低头,两人才……” 杨存义断了让二舅劝人的念头,又道,“二舅不用担心,大舅都是些皮外伤,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夏承安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杨存义笑了笑,问起四娘与三郎。 “四娘跟她夫家在江淮,跟着元娘,好的很。年前写信回来说刚有了身子……”提起女儿,夏承安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罗氏与夏承和心疼四娘的姻缘坎坷,又被夏承安求了几次,就托莫守谆踅摸了几个年轻有前途的小子让夏承安选女婿,夏承安挑了半天,在罗氏与夏承和的建议下定了一个与四娘同年,很会说话办事,人长的憨厚老实,不偷滑,且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八岁的小姑子。 四娘女红了得,为人温和,又是东家连襟的亲侄女,又待小姑子跟亲妹妹一样,嫁过去就得了婆婆的喜欢,一家人的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 夏承安很是满意。 江氏虽几次嫌弃女婿,可女婿一家远在江淮,她就是想找事儿也没那么长的手脚,只没日没夜的生闷气。 夏承安已懒得搭理她。 倒是三郎,被江氏教的,眼里只认亲娘,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 提起儿子,夏承安敛了笑,“三郎跟着你二舅母……还好。” 杨存义对三郎的事也略有耳闻,看夏承安的神态,便知传言**不离十了,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请了夏承安去客厅坐会儿。 夏承安不愿坐,“我去你三舅、五舅那里看看,一会儿就得回去了,路远怕是要走到天黑。” 杨存义蹙了眉,“二舅要走回去?那么远……” “不怕不怕,二舅是庄稼人,这点路算啥。”说着,就往外走,杨存义追上去送,在大门口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夏承乐与黄氏。 夫妻俩一怔,夏承乐噗嗤一声笑了,“二哥,你这消息够快的!去看过人了?” 夏承安的眉头就是一蹙,“老四,那是爹娘!” “二伯,你也是来说教的?”黄氏撇了撇嘴。 夏承安看了黄氏一眼,拉了夏承乐到一旁,“老四,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大哥跟大嫂做事是不对,可你……” “哎,打住!”夏承乐忙抬手挡住夏承安未完的话,“二哥,我知道你孝顺!你有情有义,你眼里有爹娘和大哥!我不跟你争,也不跟你抢!大房夫妻俩该打!就算是你去县衙告我……”夏承乐痞痞一笑,眸底冰冷,“我也不后悔!” 夏承安张了张嘴,夏承乐又道,“我本来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如今身边屁都不剩一个,凭啥我百年后没人摔老盆儿,老大一家还这样快活?” 他冷笑一声,“我也不怕跟二哥说实话,有我在一天,夏承平往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老四,你这是何苦?”夏承安劝道,“大哥虽说……” 夏承乐显然不想听,“大道理二哥留给自己吧。自己家里的事儿还没折腾明白,闲操我们五叶槐胡同什么心?!我们还有事,不送了,二哥慢走!” 说罢,甩了夏承安的胳膊,拉着黄氏进了宅子。 夏承安一阵难堪,好半响,才叹了口气,佝偻着背出了五叶槐胡同。 杨存义看着,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 八娘说完,屋里好一会儿安静。 “我来的时候,五叶槐胡同还在闹腾,四房不管什么都找大房夫妻要,大房不给,四房就搬东西,听绘春说,大伯跟大伯娘的房间如今搬的就剩一张床了……”八娘捻了一个酸梅往嘴里塞,嘴里还吧唧吧唧的嚼着。 绘春面无表情的点头。 “老爷子跟老太太没去找爹娘的麻烦?”十一娘低头啜了口清茶,有些不太相信。 八娘也灌了一杯茶,抹了抹嘴巴,一旁伸着手要递帕子的绘春僵了僵,又淡定的收回手。 十一娘抽了抽嘴角。 八娘呵呵干笑两声,从绘春手里扯过帕子装腔作势的沾了沾嘴角。 “怎么没找,老爷子跟老太太要爹拿银子出来给大房,还说什么上阵亲兄弟,三房要帮着大房振兴老夏家……”八娘哼了一声,“好在爹没有答应,不然不知道多少银子才能填进去。” 又不屑的吐槽,“一把老骨头的人了,爹娘说不给竟然坐到咱们胡同口就撒起泼来,要不是家里有几个会功夫的,一看情况不对,上去点了她的哑穴,不定又闹腾成啥样儿……” 十一娘挑了挑眉,这倒像乔老太太能干出来的事儿。 八娘突然贼兮兮的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俩人回去第二天就有人说他们见到了黑白无常,说是来索命的,吓的半个月躲在屋里,吃喝拉撒都不敢出门儿……哈哈……真想去瞧瞧吓成啥模样了……” 一脸可惜的模样。 十一娘抬手扶了扶额。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低头抿了唇笑。 昭姐儿一觉睡醒,揪着哥哥的衣袖找元净,绍哥儿高兴的牵着妹妹去找元净,落葵不用吩咐跟着出了房间。 因有八娘在场,几人也没讨论政事,只是闲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在寺庙又待了一个时辰,各自打道回府。 昭姐儿很是舍不得元净,揪着元净的和尚袍子不撒手,奶娘怎么哄劝都不成,三娘也是一脸无奈,还是元净小和尚聪明,取了自己脖子上挂的一百零八颗小佛珠,戴到了昭姐儿的脖子上,还指天立誓,“我一有空就去看你……” 才哄的昭姐儿松了手,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元净也哄了眼,托绍哥儿好好照顾昭姐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别人欺负她……” 绍哥儿郑重点头,与元净抱着哭了一场。 几个大人哭笑不得。 …… 回到忠勤侯府时,太阳将落,夙重华并不在粹华院。 六个颜色来奉茶,绿芒道,“三爷去了水榭。” 十一娘寻去,夙重华刚出水榭,见到十一娘,展颜一笑,眸若星子,笑若灿阳,很是明媚动人。 十一娘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夙重华与她说过,那待客的水榭曾是他姐姐夙思岫的闺房,夙重华他,是想念家人了吧? “十一娘,你回来了。”夙重华缓步而来,声音清若伶仃溪水,笑看十一娘。 十一娘轻叹一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不去看他僵掉的笑容,笑道,“绿芒说你来水榭乘凉,我刚好也有些热,就吩咐她们把晚饭摆在水榭,咱们一块儿用过晚饭再回粹华院吧?好不好?” 俏脸微扬,夕阳落下的最后一丝金光铺在脸上,很是惊艳动人,一双水眸笑意盈盈更是让夙重华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双眸氤氲,声线温柔,轻轻点头,“好。” 研夏有些傻眼的看着十一娘挽着夙重华的胳膊转身回了水榭。 路过的下人一个个如被人点了穴,瞠目结舌。 绿芒几个被忠勤候夫人委以重任的颜色,袅袅娜娜的拎着食盒走进水榭,摆好了饭菜充当人形帘子。 忠勤候夫人本也打算晚饭在水榭吃,听到婆子的回报,错愕了半响,“那慕青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夙重华的胳膊?” 婆子不安的点头。 忠勤候夫人去看庄嬷嬷,庄嬷嬷蹙眉挥退了婆子,“夫人,慕青姑娘怎会与三爷关系这样亲近?要不要老奴私下去查一查?慕青姑娘是闲云阁的大师傅,闲云阁应该知道慕青姑娘的来路……” 若只是救命之恩,一个清白的大姑娘怎会与一个男人同居一个院落? 但若两人中间还有什么牵扯,闲云阁幕后与顾子洲交好,顾子洲是三皇子的人,夙重华又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忠勤候夫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朝庄嬷嬷点了点头,“夙重华那小子比他老子精明许多,你查的时候要多加留意,万不可被他发现踪迹……” 庄嬷嬷应喏,“老奴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