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我的超幸運符

    我超討厭不正經的人。

    明明是在大家一起唸書的學校，為何總有想表現得特立獨行、卻又帶給旁人困擾的人呢？

    這樣的對象從中學開始急遽增加，而且幾乎是男生。為了迴避這種令人不快的對象，我在選擇高中時直接放棄大家心目中的志願學校，跑來跟姊姊唸這間水準普普通通的女校──這麼一來就不會遇到討厭的傢伙了吧！

    然而入學式那天，頂著一頭搶眼的金髮、曬了身古銅色肌膚，渾身都是香水味與菸臭味的淺野莉莎出現了。

    而且直接就對沒見過面的我勾肩搭背。

    「喂，我老姊說這間女校很多醜八怪，結果讓我發現妳這種可愛的女孩子！今天一定會超幸運啦！」

    然後她就幸運地被路過的風紀委員長叫到外頭訓話，耳環與一大堆閃閃發亮的手鍊腿鍊全被沒收，一身乾淨到令人不自在。像這種漫畫中常出現的辣妹不都是零件一大堆嗎？和大家一樣乖乖穿著制服和裙子、沒有那些標新立異的配件，感覺就不像是辣妹了。但是金髮與菸味也不會讓人想把她看做同類。

    我相信自己一貫的堅持，淺野莉莎不是我該在意的對象。我該做的是和正常的同學在一起，跟她們一同疏遠這個不愛唸書、腦袋又笨的女生。

    本該是如此。

    淺野卻擅自打亂我的步調。

    就在班上同學孤立淺野的行動開始變得明顯的某一天，我一個人在廁所遇見正補完妝的她，她二話不說就拉我進隔間，盯著我從頭打量到尾。

    「美……那個……美香？」

    我們都同班一個月了還沒記住喔。算了，說這種話會招來麻煩，還是點點頭敷衍她吧。

    豈料淺野一見我點頭就握起我的手，一臉喜出望外地「啊！」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妳是我的超幸運符！」

    「幸運符……？」

    「對啊！哎呀，我很少記女生的臉，但是妳的臉我可不曾忘記喔！」

    呵呵，是喔。

    「這樣啊、這樣啊！原來妳叫美香啊！」

    是要說幾次。

    「那以後叫妳小美香好啦！」

    我跟妳很熟嗎？

    「小美香抽不抽菸啊？要不要來一根？」

    原來時下的壞女生香菸都塞胸罩內嗎？大概是省得整包被沒收吧……不對，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

    情急之下，我主動握住了淺野拿著打火機的左手腕，她的肌膚涼涼滑滑──我搖了搖頭，用另一隻手指向她右手的香菸。

    「幹嘛？妳也要抽嗎？來，自己拿！」

    在我為笨蛋的思考模式感到不可思議時，淺野將她的衣領往前一拉，示意我「自行取用」。我只是想告訴她別在這種時候抽菸，或者至少別害我身上也多了菸味啊……

    「啊，小美香妳臉紅了喔！幹嘛，妳想歪了吼？」

    「沒有……」

    意識到她所說的想歪是歪到什麼地方去，讓我感到十分羞恥。害羞反應很明顯的我，清楚感受到了熱度迅速燒上耳朵。

    「喂妳害羞了耶！啊──超可愛、超純情啦！」

    「別、別說了……」

    「小美香喜歡女生嗎？妳想摸摸看嗎？我沒關係喔！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

    「住嘴啦。」

    「扭扭捏捏的真不乾脆耶！好吧我知道了！今天就為了可愛的小美香大放送！」

    「什麼大放送……喂！」

    淺野所謂的大放送就是──自己脫去制服、露出光裸的古銅色身體，害我的羞怯之意全然爆發到腦袋一片混亂，直逼當機邊緣。

    我趕緊移開視線，腦袋卻已經深深記住那幾秒鐘內捕捉到的景象。

    淺野莉莎是巨乳。

    有一些健康的肌肉。

    明顯的肩帶式泳裝曬痕。

    帶黑色點點的粉紅色胸罩。

    胸罩有塞了東西而隆起的痕跡。

    肚臍環。

    還有……凹凸有致的胴體曲線。

    「來！小美香，這是超幸運符的回禮！」

    腦袋短路中，我根本說不出半句話，只剩下一點反抗的力氣。但是當淺野抓著我的手到她胸部上，我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

    我摸了女孩子的胸部。

    糟糕的是，這個女孩子沒有關上隔間的門。

    「美……美香同學，我是擔心妳才跟過來的，妳到底……」

    「不、不是這樣的！」

    ──即使我用力甩開淺野的手、趕回班上，不到兩堂課的時間，班上同學已把我當成跟淺野那種傢伙一個樣的壞胚子，大家都對我避而遠之。

    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就算想跟比較要好的同學解釋，也只被當成是在詭辯。

    就這樣到了隔天，孤立行動的對象很明顯增加了一人，那就是莫名其妙被大家討厭的我。

    「美香……我們跟妳沒關係了，可以不要靠近我們嗎？」

    都是她害的。

    「欸，妳這種不良少女別過來裝熟，敬謝不敏！」

    都是她害的！

    「喂！不要碰我的桌子，很髒耶妳！」

    什麼狗屁超幸運符！

    「妳們有沒有聞到什麼臭味啊？淺野還是美香呀？」

    淺野莉莎……！

    忍無可忍卻無法對全班同學做出反抗的我，終於決定在放學前採取行動。我偷偷跟在淺野後頭進了廁所，不管裡面還有別人，學起她蠻橫的手法抓住她直入隔間。

    碰！

    我用力關門上鎖，接著怒視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她。

    「小美香，妳今天是怎麼了？」

    「還不都是妳！」

    「啊？」

    「都是妳！擅自把我趕進來，又害我被班上同學誤會！」

    我知道窩在外面的是別班同學，但我很氣，不管是誰我都想大聲說給她們聽，儘管這麼做也無法還我清白。

    「誤會什麼啊？」

    古銅膚色上工整的五官輕輕皺起。淺野一臉不解的反應讓我更為光火。

    「她們把我當成跟妳一掛的！」

    「一掛的？喔喔，妳是說外貌……」

    「不良少女啦！還有，青木同學她看到了……」

    「看到啥？一次說完行不行啊？」

    「看到妳抓著我的手啊！」

    「……啊？」

    「妳、妳抓著我的手，碰妳的胸部……！」

    明明就在氣頭上！明明就氣的不得了！居然還要人家說這種會立刻面紅耳赤的事情……可惡的淺野莉莎！

    「這樣啊……」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好認真，該不會真的有在反省吧？我以為像她這種女生根本不會動腦筋思考，所以也只是打算對她發洩完從此河水不犯井水。如今看來她或許能跟大家解釋……對，一個人的解釋像是在狡辯，兩個人就比較有說服力了！

    「我知道了，我來幫妳跟班上的醜女說吧。」

    不良少女開竅了！

    才剛這麼想，淺野又從胸口掏出香菸，我把它搶走丟進馬桶裡，要她現在就去向大家還我清白。她看起來不太情願，但還是乖乖被我拉著手腕、拖回班上去。

    下課時間有些同學不在教室內，不過這樣也夠了吧，反正說給她們聽消息就會自動傳開。

    同學們不是把我們當空氣就是露出厭惡的表情，我把這些都當成是針對淺野做出的反應，因為我馬上就要告別「這裡」回歸「那裡」了！

    「大……大家！淺野莉莎有事情要宣佈！」

    我喜孜孜地拉著淺野的手到講台上，順利吸引眾人目光後，轉過頭去向那個討厭鬼使眼色。只見淺野沒禮貌地瞪了同學們一眼，在其他同學不高興地碎唸下終於開了口：

    「橘美香是我馬子，妳們不准打她的歪腦筋。以上！」

    「沒錯我就是她的……欸？」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淺野牽起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故作親暱地離開了教室。然後，不知為何說出那番話的淺野，不知為何抱緊了我，不知為何把她塗成象牙色的嘴唇湊了上來。

    不知為何……事情發展全部跟預期不一樣。

    意識到該掙脫這傢伙之時，沾染唇膏甜味的嘴唇已重獲自由。淺野濕亮的雙唇在我們倆之間勾勒出一道美麗的銀絲，它蘊含了我初吻的記憶。

    「請多指教啦，超幸運符小美香！」

    §

    淺野莉莎。

    座號五號。

    彷彿漫畫中才會出現的、上個世代的澀谷型辣妹，人如外表，是個課業爛、腦袋差卻很漂亮的女生。

    身高看起來比我高一點，大概是一百六十公分。身材好像比我還瘦，也許不到五十公斤。

    只有胸部在班上名列前茅，除此之外則是個腦袋空空的不良少女。

    因為不經意跟這個傢伙扯上關係，我的高中生活一天之內急轉直下，和她一起成了被全班排擠的對象。而且還因為她那火上加油的宣言，導致情勢無法挽回。

    我……莫名其妙就被當成淺野莉莎的女朋友。

    不過沒關係，只要和她保持安全距離、一次也不搭理她，沒多久同學們肯定會發現這一切只是場誤會！然後我就能回到大家所在的大圈圈，一如往常過著安穩的日子！

    「小心，跟某人太接近會變怪怪的喔！」

    沒事、沒事！行得正坐得端，大家會發現我是無辜的！

    「欸欸，聽說美香有在做『那個』耶！要不要來猜猜看，她可以開多少價呀？」

    沒事、沒事！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這種謠言沒幾天就會不攻自破。

    「嗚噁！不小心跟援交妹對上視線了啦！嘻嘻嘻。」

    沒事……我要忍耐，只要不接近淺野，大家就會……

    「欸妳們聽我說，我昨天啊，在車站前的商店街看到美香喔！她旁邊還有個看起來好噁心的叔叔！」

    「哇賽！不會吧！是穿著制服還是便服？」

    「當然是制服囉！那些好色的大叔最喜歡女高中生嘛！對了對了，我還看到美香跟那個噁心大叔走在一起喔！」

    「才開學沒多久，這麼駕輕就熟喔！很有天分耶，哈哈哈！」

    我不該這麼做。

    憤怒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面對說閒話的同學那一瞬間，是我最後一次踩煞車的機會。

    可是我依舊忍不住回嘴。

    「那不是什麼噁心大叔！高橋同學看見的是我爸爸！」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做──因為這些人在我容忍她們的這幾天，非但沒有察覺我的努力，反而變本加厲捏造一些有的沒的欺負我。這樣的她們，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戲弄我。因此就算我說的才是真話……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處境。

    「噗！哈哈哈哈！這招不錯喔！從網路上看來的？」

    「『那是我爸爸啦！不過是沒有血緣關係、一起住在旅館的乾爸爸唷！』」

    「安子同學妳模仿得太妙了啦！哈哈！」

    「啊啊，美香的手法這麼老練，說不定已經有好幾個對象了吧？」

    「喂，妳不是同性戀嗎？就算是同性戀也會為了錢跟大叔上旅館啊？」

    「妳們別太超過啦，不然她要展開眼淚攻勢了喔！」

    「我們又不是她的男人，哭了也沒新手機或新包包，她才不會哭咧！」

    「就是說嘛！」

    啊──糟糕，果然再怎麼忍耐，眼淚還是忍不住冒了出來……可是就連這樣的反應，也只招來更多的戲謔。

    明明錯的是她們，卻沒有人站在我這邊。

    沒有人……

    「高橋安子、栗原藍、青木美希、安藤夏乃，妳們四個講完了嗎？」

    咦？

    「啊……妳幹嘛啦！要是妳敢動用暴力，我們就告訴風紀委員會！」

    「沒錯沒錯！禁止暴力！」

    帶著有點討厭的味道擋在我前面的，是淺野的金髮……她手裡拿著一個裝有白濁色液體的小墨水瓶，朝高橋同學她們高高舉起。

    「噫！妳、妳想幹什麼！那裡面裝的是什麼！」

    高橋同學反應比大家都激烈，所以淺野就鎖定她，在她面前晃起瓶子。高橋同學嚇得連退兩步，淺野直視她的眼睛說：

    「『旅館的乾爸爸』給的『東西』啊！」

    「啥……！」

    嗯？什麼東西？為什麼高橋同學要臉色大變？連她旁邊的青木同學也扯著她的衣服跟著退，是有那麼害怕那個東西嗎？不管怎樣，這些反應讓我、栗原同學和安藤同學都摸不著頭緒也感覺不對勁，只好跟著狐疑地避開淺野。

    令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淺野不管我們其他人，直直逼近高橋同學。

    「怎麼啦？妳不是最喜歡談論這種話題嗎？高橋安子。」

    「別……別過來！把那東西拿開！不、不然我就……」

    「不然妳就怎樣？」

    淺野一路把高橋同學逼向牆角，唯一能解救她的青木同學也在中途放開手。淺野的目標很明確，這讓青木同學等人不敢輕舉妄動。退無可退的高橋同學最後倚著牆角跌坐下去，淺野就站在她前面，轉開蓋子、把那瓶飄散出酸臭味的白色液體倒向她頭頂。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可以確定它是某種腐敗的液體，酸酸臭臭的，光是想像被那玩意沾到就覺得噁心，遑論倒進頭髮間。若再加上眼前高橋同學發出的悲鳴，就更顯得可怕了。

    面對全場唯一不為所動的女生?淺野莉莎，青木同學與安藤同學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們急忙把叫個不停的高橋同學連拖帶拉地帶離現場，栗原同學也藉機溜走，結果她們四人所到之處皆因為惡臭讓人退避三舍。淺野默默地看著她們消失在走廊上，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蓋起了墨水瓶。

    走向我。

    端起下巴。

    吻過來。

    啊……

    「妳們聽好，我再鄭重宣告一次，誰敢動我的馬子，我就讓她好看。」

    淺野莉莎，明明說的話和上次差不多，感覺卻截然不同了……

    我第一次覺得，女生也能很帥氣。

    ……不過帥氣的淺野很快就被老師叫去問話，連我也無法倖免。高橋同學她們不知道用了哪套說詞，讓她們變成楚楚可憐的受害者，而壞蛋是淺野，我的定位則是目擊證人。

    老師向淺野問話時，高橋同學頻頻向我擠眉弄眼，大概是在示意我配合她們。我不太確定我的表情是怎樣，畢竟我很少做出為難的反應。姑且讓高橋同學抱持著串供的期盼吧。輪到我說話時，胸口彷彿充滿了碳酸飲料開瓶時一股腦兒湧現的泡泡，每顆泡泡破裂的瞬間都使我感到新鮮又雀躍。

    我讓高橋同學認為她們可以全身而退──再自以為很冷酷地向老師報告道：

    「高橋同學她們四個人霸凌我，淺野同學是為了阻止她們才那麼做的。」

    說出這番話的瞬間，我知道自己背離了應該要回歸的道路，眼前同時也浮現出嶄新但有點模糊的一條路。

    老師並非晨間劇出身的厲害角色，直到高橋同學等人惡人先告狀以前，她都還不曉得班上出現那麼明顯的排擠現象，所以她大概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吧。我對老師的處理方式不抱一絲希望，而且淺野莉莎讓我看見了那些同學脆弱的一面，證明我以前的態度錯得離譜。

    姑且不論我和淺野莉莎的關係將如何發展，我想，至少我不會再忍受高橋同學等人的欺凌了。

    §

    班主任楢葉晴美是位美人，有著一張鄰家大姊姊般的親切臉蛋，可是她從入學式那天就因為待產而入院，暫時只能在預先做好的班級名冊上以優雅的個人照形式和大家見面。代理班主任的是數學老師遠藤未來，超級溫和派，基本上是個神經沒有纖細到可以妥善處理霸凌事件的老師。

    班級生態並沒有因為遠藤老師消極的處理獲得改善，自以為是地感覺遭到受害者背叛的加害者們當然也不懂得收斂。和先前不同的是，我不再只是一味逃避，而是能夠冷靜地在腦海中設想應付同學們的對策。

    我不像淺野有莫名其妙但很有效的道具，也沒有金髮烤肉妹那種令乖寶寶感到威脅的外貌，我所擁有的，僅僅是逼自己堅定地和找麻煩的同學平等互視，這一招其實就能擊退許多心地沒那麼壞的同學。

    不管對方是拒絕和我對話還是打算消遣我，一概都得在我的注視下表達她們的意見。這使我受到的消遣明顯減少，但是像高橋這類具侵略性又有自己小圈圈的人，光憑這樣仍然無法遏止她們。

    所以我把自己武裝起來。

    我們學校很多高年級學生會頂著一副淡妝上課，雖然並沒有明文規定不能這麼做，校方仍時常宣導不要化妝、把心思放在課業上之類的，我想我的情況應該實屬必要吧。於是我向大我一歲的姊姊學了點毛皮，隔天就偷偷把化妝品放進書包，進學校後自己試著上妝。

    對我們來說，化妝有兩種意思──成熟或叛逆。如果是像青木同學那種漂亮的女生教大家化妝，會被同學們視為成熟迷人的舉動。至於邊緣人嘛，再漂亮都會被扣上叛逆的帽子。就像淺野，還有開始化妝的我。

    我永遠忘不了第一次化妝進教室時，同學們那從敵視迅速轉為驚訝的表情。

    我……很愉快。

    非常愉快。

    僅僅是花二十分鐘簡單弄一弄的妝，都能一舉撼動全班同學──這正是我被她們無視與欺負時極其奢求的願望。

    這股優越的心情無法傳給人不在教室內的淺野，總覺得有點可惜。雖說我本來就不想要她把我越抹越黑，若有「叛逆的同類」在場助陣，也許我就不會偷偷在心裡擔憂高橋她們的敵對目光了。

    淺野在第一堂課上課前進教室，銅膚金髮的，還是一樣好漂亮。可惜她一如往常，沒有把全班同學放在眼裡……包括假裝看書、其實在偷瞄她的我。

    什麼嘛。

    明明就說我是什麼幸運符，還吻了我兩次，為什麼連我也跟著無視？

    淺野莉莎，有夠莫名其妙……

    不太高興地壓抑到第一堂課下課，我無視自個兒圍上來的高橋陣線，視線緊盯抓著手機迅速離開教室的淺野，起身追了上去。

    「美香，妳很囂張嘛。我說妳──」

    唉，懶得理妳們。

    「喂！幹嘛無視我！妳給我回來！美香！」

    來到教室外面時已經不見淺野人影，不過我記得她只會使用其它樓層的廁所，就算跟丟了也知道去哪找人。

    果不其然，一下就給我找到了。

    「淺野莉莎！」

    只是從廁所門口看見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洗手台上晃著腿、滑手機，胸口就湧現一股不得不喊出來的衝動。成功吸引到她的注意，我快步來到她身邊，問她幹嘛在班上也無視我。

    沒想到淺野卻一臉狐疑地盯著我。

    明顯就是在警戒我的樣子。

    我不懂她這麼做的用意。不是二度向全班宣示我是她的人嗎？怎麼樣也不該是這種待遇吧！雖然我也沒有想過要有什麼女朋友的待遇……至少不要像個外人啊！

    「啊──小美香？」

    什麼嘛！又是那種突然想起來的口吻！

    「妳怎麼啦？一臉氣呼呼的樣子，臉都圓起來了喔。」

    「還不都是因為妳！」

    「我？」

    淺野指向自己，用一副真的不明瞭的態度問道：

    「我怎麼了啊？還是高橋安子她們又欺負妳了？」

    令人火大！

    「跟高橋她們無關！是妳！」

    「啊？這下我搞不懂了。妳是說我欺負妳嗎？」

    「對！因為妳明明……明明跟我說了一堆話，而且還保護我……可是妳待我卻跟其他同學一樣，根本不理不睬！這不就是耍我嗎！」

    「原來是這件事喔。」

    什麼叫原來是這件事？難道這對她來說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嗎？啊啊，真是氣死人了！更氣人的是她居然還擺出一臉傷腦筋的樣子！

    「我明白妳的意思了……繼續說下去以前，我要妳去外頭確認一下，看看高橋安子她們是不是又偷偷跟著妳來了？」

    「哼！去就去！」

    竟然講得好像是我害她被打擾似的！不過那個「又」是怎麼一回事啊？難道上次也是被跟蹤……？

    我抱持疑惑來到廁所外頭，迅速掃過遠方走廊上的學生，連旁邊轉角的樓梯間都確認過，確定沒有高橋陣線的影子便氣呼呼地調頭。

    淺野不見了，最後一間隔間卻是開著的。

    ……耍什麼小手段嘛，直接叫我過去不就得了。

    我沒好氣地快步踏入隔間，淺野莉莎正以很沒水準的外八蹲姿蹲靠在牆邊，手裡拿著的是不良少女標準配備之一的香菸與打火機。內褲都看到了，有夠不檢點。雖然只是順帶一提，她肯定很適合穿泡泡襪吧，這個過氣不良少女。

    「啊，差點忘了，妳要不要？」

    還好意思向我遞菸。

    「敬謝不敏！」

    我嚴正地予以拒絕，接著把門關上。這樣總不會再被不曉得是否真的路過的同學撞見了吧。

    由於不想跟旁邊的不良少女一個樣，我選擇倚靠在門上，盤著手對自個兒點起菸吸了一口的淺野問話：

    「所以呢？妳到底是不是在耍著我玩？」

    「妳，鼻子左側粉底不均勻。」

    「……別岔開話題！」

    「定妝也沒做完整，左右下巴都露陷了。」

    「吵死了反正我是初學者嘛！」

    明明是學淺野把自己武裝起來的！明明是學她的！可惡，為什麼我會對這種傢伙感到很不甘心啊！

    「然後依序回答……從上次開始，妳就被高橋安子鎖定了，我想我應該要負一部分的責任，所以才宣示妳是我的人。這麼一來，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找妳麻煩前就會多加顧慮，高橋安子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妳想知道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基本上我不跟同學說話，沒給人找出弱點的機會，一旦高橋安子招惹我又無法排除我干涉此事的因素，她就會從小團體中失勢，因此她不會幹得太超過。只是她沒想到，妳會在她認為沒那麼嚴重的戲弄中起而反抗、引我入室……」

    淺野邊吸菸邊說出我從未設想到的長長一段話，這些話語彷彿從她指間摔落進蹲式馬桶的煙灰般，一下子支離破碎到難以重現，使我那對追尋著解答的目光只能從過去的碎片中移開，來到現在唯一具有意義的事物上。

    那就是一本正經地繼續講述著的淺野莉莎。

    她說話、吸菸、說話、彈煙灰、說話、把抽到底的菸屁股扔進馬桶內、說話、點燃新的菸、說話、吸菸──一連串動作流暢到不可思議的境界。無法用老菸槍這種粗俗比喻、也難以用渾然天成如此夢幻之語所形容的，使觀者如我感受到奇妙舒暢感的境界。

    講到後來我就沒什麼在聽了，因為話題越來越偏離我的遭遇，或許平常不開口的淺野莉莎也想藉機宣洩吧！由於我比剛才更加專注地欣賞她抽菸說話的動作，並不那麼在意這件事。照理說我應該要在接受她的說法後表達些什麼，此刻卻無法擠出隻字片語，況且她一直講話也等於沒給我開口機會。

    就這樣維持一段時間也不錯吧──正當我這麼想，門後方傳來了腳步聲。

    「在裡面吸菸的同學，快把門打開！我們是風紀委員！」

    為什麼總是有人來打擾我們呢？

    §

    淺野莉莎，校內吸菸慣犯，由於缺乏團體合作傾向，風紀委員會特地為她安排純粹只有懲罰意義的罰站及抄寫，這是唯一避免被風紀委員會送交校方的辦法。那麼具體來說，抄寫內容是怎樣呢？

    「『我，姓名，今後絕對不會在校內吸菸。』初犯請寫一百遍，若無異議請在放學後送來風紀委員會。」

    沒錯，就是這樣。

    沒錯，那個姓名寫的是我。

    沒錯，我被當成吸菸共犯了，因為馬桶內有一根菸屁股被認為是我抽的……

    簡直太沒天理了。

    而且我完全無法抗辯……給那位很有禮貌但笑得很可怕的風紀委員長華原惠理佳直視，就好像被扒了層皮般痛得令人頓失勇氣。

    反倒是累犯第十二次、被要求罰寫一千兩百遍的淺野莉莎大概是習慣這種場合了吧，她對委員長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絲毫不顯得畏懼，但也沒有大聲嚷嚷著反抗，給人一股「喔，抽菸被妳們抓到了，那就處罰吧」這種該說是豁然還是隨意的感覺。

    「請聽好了，請務必在放學後到這裡向任何一位委員報到並執行罰站一小時，並請在結束後確實向負責委員確認銷毀將要送交校方的懲處單。遵從風紀委員會的懲處將可避免校方接手處置，請牢記在心。然後，請滾吧。」

    華原惠理佳學姊無疑是個美人，她的氣質十分文靜且優雅，可是卻給人不想再看到她的感覺，或許是因為讓我聯想到處罰的緣故吧……

    我們接受宣判後就由風紀委員帶回教室，這堂正好是遠藤老師的數學課，她得知我在校內抽菸（明明就沒有……）後下課就用她那一套溫和過頭的談話方式與我「好好溝通」，講完整節下課都沒觸及問題核心、又一副寬宏大量願意原諒所有事情般否定我的反駁，真是弄得我身心俱疲。

    因為要聽課的關係，我不像淺野莉莎可以上課時埋首狂寫，只能利用課餘時間趕緊寫完天外飛來的罰寫。高橋陣線不意外地跑來我位子上湊熱鬧。

    「哎呀！這是什麼？風紀委員會的懲處？」

    「妳剛才那麼急著出去，原來是為了抽菸啊？」

    「果然是不良少女。啊！真討厭！」

    我說啊，根本懶得理妳們，就不能一旁涼快去嗎……算了，反正她們也不敢亂來，淺野就在教室──欸？不見了？

    淺野莉莎……一千兩百遍罰寫都寫完了？

    不，重點不是罰寫，是她又丟下我一個人……嗯？為什麼會覺得被丟下呢？對了，是因為她說過高橋等人會顧慮她而不敢太囂張。既然如此，幹嘛又放我一個人在教室……

    多想無益。

    高橋陣線超煩人，淺野莉莎勉強算得上盟友，趨吉避凶是合情合理的結果。

    拿定主意，我把罰寫用的紙筆都帶著，再一次無視高橋陣線的挑釁走了出去。

    「美香！妳的膽子真大啊！竟然又──」

    淺野莉莎挑的廁所總是很少人使用，大概是因為大家知道那邊被人當做吸菸據點，就主動避開那幾間廁所吧。雖然有點擔心給風紀委員撞見，如今我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裡了。

    說來真奇怪，明明可以到操場或隨意找個安靜的地方罰寫，我卻一點都不考慮那些選項。每當想著其它事情，總會冒出淺野抽菸說話的身影，而且就只有她的身影，沒有多餘的思緒與未解的問題。

    真是不可思議啊──青春期什麼的。

    「找到了，淺野莉莎！」

    如果舉辦尋找不良少女淺野莉莎的活動，我應該能拔得頭籌吧。

    「唷，小美香。」

    她又是那副悠閒自得的模樣，一手唇膏一手眉彩筆，兩隻眼睛盯著鏡子看也不看門口一眼。到底有沒有把風紀委員長的命令放在心上啊？還是說她根本不在乎被學校處罰呢？再說了，對待旁人的感覺還是那麼教人捉摸不定，真是的。

    我擅自靠到她旁邊的洗手台，有些尷尬地看著她東塗塗西抹抹。原以為她會就風紀委員會或者高橋陣線開個話題，想不到就這樣讓我等到上課鐘響。

    淺野把東西收一收，用她閃閃動人的完美表情看向我說道：

    「上課了，我們進隔間去吧。」

    「好喔……咦？」

    不是該回教室嗎──這話才剛說出口，淺野已經抓住我的手，把我帶往最裡頭的隔間。

    「等等，淺野莉莎！妳不打算回教室上課？」

    「休息一下再回去沒差啦。」

    「休息時間早就過了吧！」

    「人家剛剛在補妝啊，那種事情很累的。」

    「什麼跟什麼……」

    淺野說得理直氣壯，害我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在我語塞的時候，她老大很順手地取出打火機，卻沒有接著拿出香菸，而是從裝滿化妝品的小包包內拿出一個小瓶子遞了過來。

    是那個墨水瓶，而且裡面裝滿上次淺野倒在高橋頭上的白濁色液體。

    我想起高橋驚恐莫名的反應，忽然渾身一顫，彷彿拿到了什麼厲害的秘密武器。慎重起見，我向動作快到已經點好菸在那邊抽的淺野問道：

    「這個裡面裝的是什麼？」

    「壞掉的優酪乳。對付高橋那種傢伙特別有效喔。」

    「是喔……難怪上次弄得那麼臭。妳怎麼知道高橋怕這個啊？」

    「大概是因為她見識多廣吧。」

    什麼見識多廣啊，都不說清楚。

    「不說這個了，今天放學後……」

    「對喔，要去罰站。」

    「不是啦，要不要一起去車站前的卡拉ＯＫ？」

    「欸？」

    淺野瞇著眼睛，象牙白的濕亮嘴巴隔著一片薰鼻的白霧嘟起，總覺得有點迷人……啊不對，現在不是傻愣愣地盯著她的時候。我拍了拍雙頰讓自己清醒些，然後反問她：

    「妳不打算到風紀委員會罰站？」

    「嗯，不打算。」

    「可是只要我們好好配合，懲處就會被壓下來吧？」

    「是這樣沒錯。」

    「既然如此……」

    「不過太麻煩了，所以不打算去。」

    我皺起眉頭，試著讓目光變得銳利。

    「說什麼太麻煩，明明是妳連累我耶……」

    豈料叼著菸的淺野在白霧中伸出一根食指，嘖嘖嘖地左右搖動。

    「為妳加上懲處的是華原惠理佳，怎麼可以說是我連累妳？」

    「還不是因為妳抽菸！」

    「對啊，我是有抽菸，但是妳沒抽，對吧？」

    「那當然！」

    「然而風紀委員會卻一口咬定妳有抽菸，對吧？」

    「對！」

    「這就是了。」

    纏繞著煙霧的食指枯萎似地縮回手掌心，接著一記清脆的響指奪煙而出。

    「不合理的懲處來自風紀委員會，不講理的敵人名喚華原惠理佳，從現在起她就是小美香和我的敵人，是必須要打倒的大魔王！」

    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放學後乖乖跟著淺野前往卡拉ＯＫ店的路上，我的腦袋除了她充滿魅力的身影外，大概只剩百分之一在思考這整件事的發展。

    然而大魔王的形象漸漸明確起來，顯然我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靈光。

    §

    淺野莉莎的打扮不只在校內顯得突兀，就連走在路上都常招惹注意。當然會被她吸引的通常是不懷好意的男生，從同齡的高中生到看起來很可疑的西裝大叔都有，淺野莉莎對這些人的搭訕或注視一概予以回絕和漠視。即便遇上不識相地勾勾纏的男生，她也不曾動搖。再怎麼說我們也是走在人潮不斷的都會區，就算被冷淡拒絕，那些男生也不至於眾目睽睽之下無故找碴。

    況且到了放學時段的車站前商店街，銅膚異髮的烤肉妹也不再是淺野莉莎的專利。

    離我們幾站遠的地方有間風評欠佳的高中，每當放學時間，淺野莉莎的「同類」就會頻繁出入於車站附近。連我們在卡拉ＯＫ店櫃檯登記的時候，都能遇見這些三五成群的學生。

    「哦呀？桐高的，皮膚很白喔？」

    嗚啊──聲名狼籍的黑花高中，又是五個男女成群結隊，比高橋陣線還令人反感……

    「妳的膚質還不錯喔！要不要姊姊我推薦妳不錯的日曬沙龍啊？」

    「這個……我沒有那個打算啦……」

    「欸妳看我們這邊三男兩女，妳要不要乾脆過來這邊湊三對啊？」

    跟那種穿一堆環又不正經的男生湊對？想都別想。正好淺野莉莎那邊處理完，抓著我的手就把我帶離現場。她從頭到尾都沒瞧那些人一眼。

    「喂，就這樣跑掉也太沒禮貌了吧！」

    「再見囉，桐高的小白貓！喵哈哈哈！」

    後頭傳來的消遣很快就被一間間小包廂發出的聲浪所覆蓋，淺野莉莎對此毫無反應，直到進入包廂才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包廂內有兩張小型雙人沙發，面朝倚牆而放的液晶螢幕垂直排列，旁邊還有看起來很破舊的小椅子和置物區，置物區再過去的地方有台矮冰箱。淺野莉莎說這裡原本是自助式卡拉ＯＫ，因為太常被學生破壞而改變經營方式。這還真有趣，為什麼會有人想破壞唱歌的地方啊？

    在我熟悉這個新環境時，淺野莉莎快出快進帶回兩瓶飲料三包餅乾，看樣子都是走廊販賣機的東西。我拉開可樂拉環、發出「嘶」一聲的瞬間，淺野莉莎也奏響小小的點火聲，於是我們一個喝可樂、一個吸著菸，兩對目光分別停滯在點歌簿及液晶螢幕的點歌選單上。

    「小美香。」

    「嗯？」

    「小白貓。」

    「呃……」

    「噗！哈哈哈！」

    「呃，哈哈……？」

    淺野莉莎，笑點真是出人意料……

    我們都喜歡流行歌，不同的是我跟平常人一樣中意朗朗上口的旋律，淺野莉莎則是鍾情怪里怪氣的旋律。要我說的話就像是旋律上的視覺系、但又不是真正的視覺系樂團會唱的歌吧。啊對了，她居然還會唱偶像團體的歌，真是看不出來……

    「嘿──？小美香竟然也會聽小事的歌啊？」

    ……嗯？這不就是大家會追的團體之一嗎？

    「小美香歌喉不錯耶，創下我們今天的最高記錄！」

    那個，呃，也才七十分……話說她都是五六十分在跑，真有這麼差嗎？印象中她歌聲也滿好聽的啊，雖然常常無故跑調……

    「來！辛苦了，請用茶！」

    呼！一口氣連唱三首歌，就算是包裝茶品也甘之如飴。

    不知不覺間第一個鐘頭就要過去了。本來還一人一首輪流唱，現在變成她一首我三首，她拿手機的時間也變得比聽我唱歌多，唱得我真有點沮喪。

    淺野莉莎不斷在手機上按來按去的，應該不是單純的上網，而是在和某人對話吧。她都在跟誰聊天呢？男生？女生？還是如高橋陣線所說的「那種對象」？我希望那是空穴來風，也寧可她聊天的對象是女孩子。沒有特別緣由，看著她專注在手機上自然就浮現這種期待。

    ──不，理由是有的，可是因為十分露骨，反而讓我產生那構不成理由的錯覺。

    那就是……

    「小美香？怎麼不唱歌啦？」

    淺野莉莎抓著手機的左手從她面前挪開，右手搔了搔那頭從放學後就懶洋洋的金髮，菸味飄至斜向沙發的我這裡，更加觸動了似是錯覺的問題核心。

    我──覺得她很美。

    已經超出稱讚他人漂亮的客套話範疇，來到欣賞藝術品抑或對想要親密之人述說的美。

    我想，淺野莉莎之於我若非不可思議的藝術品，想必就是和思春期脫離不了關係的情感。

    坦白說，我想看她。

    雖不至於朝思暮想或者近乎執拗、頂多只是單純地偶爾在睡前想像一番，我仍藉由淺野莉莎曾經在我面前脫去上衣的記憶幻想過，試圖描繪出她銅色的裸體。然後……只要把每段和她在一起的記憶都用裸體加以修飾……

    「小──美香？」

    「嗯嗯……？」

    「重開機了嗎？」

    「重開機？」

    「妳剛才當機了啊！兩隻眼睛一直盯著我卻不出聲，有一點點嚇人。」

    「是喔……啊，對了，妳──」

    難得拿開手機看著我，能不能再多說點話呢──這般想著，脫口而出的話語卻莫名其妙變成了這麼一句：

    「妳還有香菸嗎？」

    體認到言不由衷的剎那，我為自己的言行感到無比羞恥。因為我很清楚，才不是為了某個目的想抽菸，是為了某個目的想看她「取出東西」。

    我想看淺野莉莎從胸罩內拿出香菸的動作。如果她能重現上次的誤會脫去衣服更好。

    可惜……事情總是不如人願。

    「要香菸的話，桌上就有喔？」

    「……我知道了。」

    說得也是。都已經離開學校，沒有理由再偷偷藏菸，正大光明放在桌上也無所謂。

    計劃失敗……不打緊，總是有辦法的！

    「淺、淺野同學……妳不覺得有點熱嗎？」

    「會嗎？那冷氣設定低一點就好了。還有別加『同學』啦，感覺怪疏遠的。」

    空調二十五度……

    「淺野同……淺野，剛剛好像有蚊子飛進妳衣服裡……」

    「是嗎？蚊子出來──快出來──嗯，要是不出來也沒辦法了。還有別只叫姓氏啦，感覺真的很疏遠。」

    蚊子聽不懂啦……

    「莉、莉莎。」

    「嗯？」

    「那個……」

    「小美香這次要用什麼藉口讓我脫衣服呀？」

    「沒、沒有啦！我沒有──」

    被淺野莉莎古靈精怪地笑著掀開的謊言之衣離我遠去，比起赤裸要更羞恥的內裡一旦曝光，根本就招架不住，只能縮在沙發上摀著臉逃避現實。嗚，這種幼稚反應會不會被她笑啊……

    慌忙蓋在臉上的掌心織起一片令人焦躁的黑暗，黑暗中傳來布料與肌膚磨擦的細微聲響，我卻羞於面對那道聲音。直到淺野莉莎主動靠近我，才因著快速加重的菸味使我急急忙忙地後退──但是坐在沙發上根本就無路可退。脫去制服的淺野莉莎就這麼爬上大腿。

    「小美香?」

    好近！超近的……！而且觸感！大腿外側的觸感好柔軟！還有那對巨乳！超近距離加上俯瞰角度簡直太下流了！

    「妳臉超紅耶，要不要緊啊？」

    「妳……妳說咧！」

    我說這姿勢怎麼可能不要緊！雖然印象中班上要好的女孩子也有做過這種姿勢，只要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特殊的情感就覺得可以接受。現在這個！絕對無法平心靜氣看待吧！

    「那，再讓妳紅一點?」

    「喂……！」

    當淺野莉莎打趣著解開胸罩那一瞬間，腦袋想著要別開目光、雙眼卻盯著她身體不放的我，似乎聽見了體內傳出清脆悅耳的「啪」地一聲。

    有什麼東西綻裂了──微甜的汁水由內浸濕我的身體，柔柔的濕度與若有似無的香味讓身體的浸濕部位產生了以往感到模糊或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那幻想正以可怕的速度實現。

    §

    淺野莉莎，正趴在我腿上與我四目相交。

    沒穿衣服。

    飽滿。

    彈性。

    柔軟。

    熱熱的。

    我。

    當機了。

    她因為我的反應咯咯發笑，自然不做作的笑容就像遇上純粹令自己感到開心的事情，讓我想起小時候抱回野貓時的心情。正如同我喜歡搔貓咪掌心上的肉球，她也對我紅透的臉蛋感興趣到頻頻以手指觸摸。

    但願我能像貓咪那樣喵喵叫或者發出咕嚕聲。可惜所謂的當機硬生生地擋在生理和心理之間，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