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啊!啊——” 场面顿时僵滞,就在此时,前方又来了一批人,浩浩荡荡,衣冠鲜丽,薄湛抬目望了望,面色愈加冷凝。 “这是怎么回事!” 迟迟赶到的齐王见到自己妹妹一身血腥,脸色顿时变得阴鸷,欲找人问罪,云锦哭哭啼啼地指着薄湛凄喊道:“哥哥,就是他!你快把他抓起来!” 云齐立刻望向薄湛,却没有着急动手,侍从附到耳边向他说明了事情原委,云齐的目光更加深邃了,在薄湛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眼都没眨地下了命令。 “把公主带下去整理仪容。” 云锦倏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边躲着侍从伸过来的手一边叫道:“哥哥,你让他们带我走干什么?你应该处置……” “你闭嘴!闯出这么大祸还不反省,看你一会儿到父皇母妃面前如何交代!” 这一句彻底让云锦噤若寒蝉,仿佛被戳中死穴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侍从不敢耽搁,立刻钳着她退下了,这一场闹剧到此终于平静了下来。 薄湛双手抱胸,一脸似笑非笑。 “三堂弟,锦儿就是这个性子,都是本王平日太过娇惯她了,你千万莫怪。” 听到这里,卫茉忍不住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心中暗想,为了得到薄湛手中的京畿守备营云齐连这事都忍了,还真是不惜代价啊。 然而薄湛对他的态度却比对煜王冷淡多了。 “王爷这话折煞臣了,臣万死不敢。” 他这么一说云齐反而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气氛很是尴尬,就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柔柔的呼唤。 “相公。” 薄湛立马回身,两步迈至卫茉面前,紧绷的面容浮起些许暖色,温声应道:“我在,怎么了,是不是脚疼?” 卫茉点头,手不自觉地往裙边伸了伸,却因怕痛不敢去揉,那轻蹙娥眉娇娇弱弱的样子立刻让人涌起了疼惜之意,还不等薄湛开口,云齐已经让侍从前去开道了,并命人牵来一辆马车交给薄湛。 “三堂弟,给弟妹治伤要紧,离洛城还有一段路,不如先将就将就乘本王的车辇吧。” 那马车双辕四轮,蜀锦作帘,铁木作舆,缀以水晶檀珠,里面还铺满了羊毛软垫,比薄家的马车不知高出几个档次,他却说是将就,可见极为客气,但以卫茉对薄湛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接受。 她还记得上次从宫中赴宴回来,在车里提到蒋贵妃时薄湛眼底一闪而过的厉光,虽然至今不明白其深意,但她至少辨得出好恶,而眼下事情已经闹得很僵,薄湛再直言拒绝恐怕会引祸上身。 唉,罢了,小家碧玉卫四小姐又要展现一下“本色”了。 “相公……”卫茉滑下马背扑进薄湛怀里,娇躯微微瑟缩,似害怕至极,“我不想再坐马车了,我害怕……” 果然,云齐身边的侍从们都露出了不屑的眼光,仿佛在怪她不识大体,相比之下云煜宽容多了,挥退了禁卫军,低声打着圆场。 “二弟,人受惊之下难免胆怯,你切勿介怀,为兄看离洛城也不远了,不如就让他二人驾马慢行吧。” 云齐森森地看了云煜一眼,继而转过头温和地笑道:“此事本就是锦儿的错,本王弥补尚且来不及怎会介怀?既然如此便照皇兄所说的做吧,不过三堂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找本王便是。” 薄湛拱手施礼道:“臣多谢二位王爷。” 云煜和云齐不再多说,各自回到了车队中,除了个别清理现场的禁卫军,这段路上再无他人,薄湛转身抱着卫茉上马,然后说起了悄悄话。 “夫人演技可真不错。” “还用你说。”卫茉横他一眼,径自甩起了缰绳,马儿扬蹄朝前奔去。 “再多叫几声相公来听听。”某人嘻皮笑脸地缠了上来。 “脚疼,没劲喊。” 薄湛顿时啼笑皆非:“你是用脚发声的么?” “是。” 卫茉懒得同他多说,直接一个字堵住了他的嘴,没想到他朗声大笑,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灿烂过天边晚霞,连她也忍不住回眸。 “有那么好笑么?” 薄湛弯着唇吻了吻她,道:“冷淡疏离的夫人常见,一本正经胡扯的夫人却是第一次见,还不许为夫多笑笑么?” 卫茉剜了他一眼,忿忿地回过头坐好不动了。 笑笑笑,笑死你得了! ☆、行宫治伤 抵达洛城的时候卫茉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幸好有薄湛照顾着,不然恐怕连碧落宫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想她原来好歹也是个女将军,且不说打仗,每年从边关骑马回来,一路驰骋千百里都不会腰酸背痛,眼下不过颠了小半日身体就快散架了,这落差真是让她无力叹息,只想着等祛除寒毒之后看看能不能练些简单的功夫来强身健体。 碧落宫设有八宫四院,薄湛和卫茉的厢房位于南院深处,窗明几净,装潢雅致,背面有一大片翠竹林,只可惜两人都没心思欣赏,进了房间就开始处理卫茉脚上的伤。 经过大半天的奔波,脚踝处俨然已经肿成了包子,一片红彤彤的,薄湛难以下手,还是卫茉扬声唤来留风,让她把带来的玉灵膏拿来,说要自己涂。 留风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药膏拿来了,还打了盆水,一边擦拭着脚踝周围一边自责地说:“小姐,都是我不好,应该晚些去主人那里的。” “莫胡说,当时情况凶险,你不在也好,省得受伤。” 留风咬着唇没说话,越发心疼起卫茉的伤势,一举一动都无比轻柔,生怕弄疼了她。这时,院门忽然被叩响,两个不同的声音悠悠飘进了房里。 “太医院刘畚(胡士)奉煜王(齐王)之命前来给夫人治伤。” 薄湛略一沉吟,道:“既然来了就看看吧,我怕你伤到骨头。” 卫茉又累又疼,浑身难受得要命,听他这么说脾气立马上来了,抬脚就踹了过去,正中薄湛大腿,薄湛大概被踹懵了,抬起头茫然地问:“怎么了?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我不看病,没精神应付他们!” 一语点醒梦中人,薄湛揉了揉眉心,这才发觉自己光担心卫茉的伤势去了,忘记了门外那俩人的来历,若是放了他们进来,估计抢功事大看病事小,免不了要折腾一番,而卫茉现在当然没精神看他们闹了。 “留风,去打发他们走,等你家小姐休息好了,去城里请个大夫来看。” 留风施施去了,卫茉倏地把脚缩了回来,翻身背对着薄湛,似乎还没消气,薄湛连忙覆上来箍住她,不准她乱动。 “是我顾虑不周,你气归气,脚蹬来蹬去的干什么,万一碰到另一只有你疼的。” 卫茉又是一脚踹过去,这次薄湛眼明手快地接住了,手腕一翻,牢牢地按在了床上,然后佯作叹气状:“吾妻当真恶如虎。” “这就恶如虎了?”卫茉挑起丹凤眼冷冷地睨着他,“侯爷是不知自己运气好,要是早娶我两年……哼。” 那恐怕府里的武器都不够她使的。 薄湛默默地脑补了这一句,唇边笑意渐浓,“说得有板有眼的,看来之前求亲的人没少被你折腾,也只有为夫能降得住你。” 提到这个,卫茉不知怎地想起了秦宣。 没订亲之前,秦宣总是与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不温不火,进退得宜,订亲之后,碍于她的冷淡也并没有进一步的交往,她从边关回来他去接风,她要离京上任他便送行,一年不见,卫茉甚至都察觉不出他有什么变化,现在她想明白了,或许就是因为不爱他吧。 想到这,卫茉突然心头一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跟秦宣保持距离却对薄湛没办法是因为他二人的性格差异,到现在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原因,从一开始她就习惯了薄湛的霸道,与他相处的每日每夜都怡然自得,仿佛天生契合,根本不需要适应,对于秦宣却少了些心甘情愿,这样的反差足以说明她对薄湛…… 卫茉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温暖的怀抱,却忘了自己有伤在身,不慎撞到了脚踝,痛得脸都白了。 “叫你别乱动,你是怎么回事?” 薄湛立刻直起身子,小心翼翼拨开她的伤脚,不停对着伤处吹气,正是心疼之际,留风满脸喜悦地回来了。 “小姐,您快看看是谁来了!” 卫茉抬眸,一道伟岸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愿给外头那两人看病,我带来的人总该相信吧?” 云怀缓步走到床边,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笑意,在看到卫茉肿起老高的脚踝之后顿时心疼不已,不过没等他细看薄湛已掀起凉被遮得严严实实。 “师兄,你怎么来了?” “你都跳车了我能不来么?”云怀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太胡闹了,官道不比城中街道,又硬又结实,万一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又来了,跟薄湛的训话如出一辙,卫茉只想仰天长叹,我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卫茉!我是计算好速度与距离才跳的! 可惜不能说,说了更完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薄湛在这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了。 “王爷,你训起茉茉来倒比我这个当相公的还熟练。” “训了十来年,自然比你熟练。” 薄湛和云怀脸上都挂着笑,空气中却似乎擦出了某种火花,留风不由得退了两步,免得被波及,卫茉却微微支起身子打量着二人,心中疑窦丛生。 刚才她唤云怀为师兄,薄湛一点都不惊奇,表情非常自然,好像一早便知晓,而且他跟云怀讲话时虽然口气略显不敬,但云怀并没有摆架子或者治他的罪,可见两人关系匪浅,再联想到薄湛对煜王和齐王的态度,她大概明白了。 不过话说回来,薄湛与她成亲之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云怀,如今他回来没有手撕他们俩就已经很不错了…… 床头床尾的两人还在唇枪舌剑。 “十来年又怎样?训好了还不是要送进我薄家。” “但凡她有个不乐意我便将她接回王府,你又能拿我如何?” 卫茉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打断他们:“王爷,侯爷,要不你们再去院中斗上半个时辰?我的脚伤还是不治了,留着大夫给你们治舌头吧!” 云怀没见过卫茉含嗔带怒的模样,不由得一愣,薄湛却笑得极为开心,熟门熟路地把她圈到怀里,一边摩挲着她的脊背一边冲云怀道:“不是带了大夫来么,人呢?” 不等云怀吩咐,后面静立许久的女子自动上前鞠礼道:“见过侯爷和夫人。” 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衣着简单大方,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应该并非寻常医女,云怀看出卫茉的疑惑,主动开口介绍。 “这是我军中的医官,名为尤织,医术非常了得。” 薄湛颔首:“原来如此,那就请尤医官帮忙看看我夫人的伤吧。” 尤织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俯下身体观察了一阵,突然说了句“失礼了”,随后伸出三指覆在肿块上,前前后后都按压了一遍,剧痛霎时从脚底传至全身,卫茉咬紧了牙关,非常配合地没有乱动,当尤织检查完,她已汗湿罗衫。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普通的撞伤而已,用药外敷,一周即可痊愈。” 云怀问道:“需要什么药?本王让人去城里配。” “不用,下官身上刚好带了这种药,足够夫人用了。” 尤织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绿底红花,色彩鲜艳,留风立刻伸手接下,一打开盖子,淡淡的清香便飘了出来,卫茉从前打仗时并没见过这种外伤药,可想而知应该是尤织自己调制的。 “麻烦尤医官了。”她轻声道谢。 尤织不卑不亢地说:“夫人不必客气,刚才检查时那么疼夫人都没有乱动,下官非常佩服,若个个患者都似夫人这般配合就好了。” 云怀朗声笑道:“从军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夸过谁,看来真是跟茉茉投缘,这样吧,在碧落宫的这段日子你时常过来给她调养调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