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好了,等会见,我走了。” 姑娘说完,就抱着柳条离开了。柳条外垂,跟着她的步子一颤一颤地上下摆动,连她的背影都显得像一株刚从春风中苏醒的柳树,拂过心头。 ☆、第6章 古董铺子(六) 第六章古董铺子(六) 明月比苏云开预想的时间晚了,按照她风风火火如疾风的性子,他猜只要半个时辰就该到了,谁想至少晚了一半。 明月进了客栈就瞧见苏云开了,坐在大门正面,想看不见都难。 苏云开正在喝茶,门口的人进进出出,也一直没抬头。隐约察觉到有视线看来,便抬头看去。眼前姑娘的衣服已经成印彩对襟的半袖襦裙,披风拿在手上未披,看着觉得有些冷,但面颊红润,额有细汗,可见方才她是跑过来的,无怪乎不怕冷。苏云开想着,就拿了杯子斟茶。等她坐下,茶刚斟好,递给她问道,“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 她一饮而尽,才道,“我去了一趟城南。” 苏云开稍想片刻,又问,“去葛送的酒仙铺子?” 明月莞尔道,“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 小二见那桌可算是来了人,便过去问道,“公子等的人齐了么?那小的去上菜。” 明月意外道,“你还没吃呀?” “等你。”向来以君子之礼待人的苏云开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却没留意明月微顿随即一笑的模样,“上菜吧。”他又问,“时间来得及么?” 明月指了指后头宽敞的街道,“那葛家村在城外,而这条路是进城的必经之路。白哥哥押人去衙门,肯定要从这过去的。” 苏云开恍然,果然有个当地人在,事儿会省下很多,“你跟那白捕头很熟络?” “对呀,我总是跟着爷爷往衙门跑,白哥哥三年前从邻州来这做捕快,一来二去就熟了。”提及白水,明月便眉眼有笑,“别看他总是板着脸的样子,但他做事可认真拼命了,衙门上下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他。” 苏云开笑道,“我看他对你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明月连喝三杯茶,可算是缓过神来了,“对了,我去查探了下葛送的事。” 苏云开又给她倒满茶,“说说。” “吴筹说葛送有个剽悍妻子,我问过人了,这话不假。葛送上有老下有小,酒铺是租的,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只有葛送一个人住那,葛送的妻子吕氏留在村里照顾老人孩子。不过吕氏爱吃醋,脾气也大,所以隔三差五就偷偷去酒铺瞧他,一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大吵大闹,葛送很怕她。” “所以吴筹说葛送总是半夜才跟柳氏幽会,这话也应当不假。” “对呀,这事刚刚都传遍了,我去城南打听的时候,邻居也很惊讶。说想不到葛送竟然会做偷香人,但又说不难理解,家里有个那么凶的妻子,偷香就不奇怪了。呸,都是下流人。”明月愤愤道,“吕氏在老家照顾老人孩子,他倒好,竟然做这种事。” 苏云开说道,“让一个惧怕妻子的人做出杀害相好的事,到底是要多大的动机?” 明月看他,“你是觉得葛送有可能不是凶手?” “在没有证据证明谁是凶手之前,都不是凶手。” “嗯,这话在理。”明月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验尸时,柳氏口鼻里有一些酒水,而葛送开的是酒铺,邻居也都说他擅长酿酒,不是在铺子里就是跑酒窖,这一点倒是增大了他是凶手的嫌疑。” 这话不假,苏云开也明白。 街上突然喧闹起来,还没看见是什么情况,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衙役抓到葛送了。 两人立即起身往外走,小二正好端了菜上来,急得他忙喊了一声,生怕他们两人跑了。苏云开听见,转身回去付钱。明月见他回去,也偏头看去,没留意前头。步子没收住,只觉撞上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又“啊”了两声,砰砰倒地。 明月揉着肩头往前看,只见是个锦帽貂裘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子,她就叫了一声疼,他倒是咿咿呀呀地叫疼。站起身又咿咿呀呀叫着他的狐裘脏了,实在是个吵闹人。 “对不起啊,刚才撞了你。” 声音悦耳,是个姑娘。秦放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顿时客气起来,也不叫嚷了,“噢,没事,姑娘也受了惊吓吧,你伤着没?” “没……”明月想他要么是天生就是个客气人要么就是脑子撞坏了,可千万别是后者,否则她的罪过就大了。 片刻苏云开从里面出来,刚和秦放照面,就不由嘴角一抽,转身要走。谁想秦放眼尖,也瞧见他了,立即扑了过去,“姐夫!” 抱了手肘揉搓的明月身子不由猛地一晃,姐夫?她抬头盯看那已被那小舅子缠着的人,十分诧异——她没听说他已经成亲了呀…… 可这人喊他姐夫,他也没半点要反驳的意思。 明月有些失神。 苏云开甩了甩手将秦放甩开,“小侯……” “嘘!”秦放重重嘘了他一声,“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我爹的耳目抓到,我就惨了,姐夫你不会把我往死里逼吧?” 苏云开淡淡瞥他一眼,“你怎么从开封跑到大名府这边来了?” 秦放答道,“我本来是追着一个有名的影子班去的,谁想到了那才知道他们又往开封去了,气死我了。” 苏云开想也是这个原因了,他最爱看影子戏,年纪不大,但因为追着影子班跑,整个大宋都快跑遍了。秦放是燕国公的独子,日后承爵,所以在京都别人都喊他小侯爷。 “不过姐夫你怎么会在这?” “我住这。” “巧,我也住这。”秦放乐呵了一会,又回过神来,“不对,我是路过这,暂住。你呢?噢……也是暂住,对吧!我住这都两天了,怎么都没瞧见你,真是奇怪。难怪那些戏文里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呀,姐夫你说是不是?” 秦放是个话唠,动若脱兔,悬河泻水,苏云开目光四游,见明月还站在那等自己,便走了过去,“走吧,衙役们都走远了。” 明月“哦”了一声,又瞧了瞧那跟上来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苏云开见她脸色颇差,心想约莫是她还没用饭的缘故。想着到衙门那还有一段路,买点什么可以直接吃的垫垫肚子也好。念头刚起,就闻到一阵浓郁饼味,混在湿漉漉的空气中飘来,只觉舒服暖和。 明月见他步子忽然快了,视线随他的背影追去,见他走的那个方向,不由一愣。 左边是个包子铺,右边是个饼铺,在南乐县都开了将近二十年。每日都是卯时开铺,无论刮风下雨,年关春节,都不歇一日。 然后明月就见他去了饼铺。 “喂,姑娘。”秦放弯身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就见她正盯着自家姐夫发怔,顿时笑开了,“你喜欢我姐夫啊?” 明月立即收回目光,“没有。” “噢。”秦放说道,“也对,像我姐夫那种不解风情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明月怎么听这话都不对,狐疑看他,“他真是你姐夫?” “货真价实。” “可是我怎么听说……他还没成亲?” “是没成亲呀。” 明月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恍惚了片刻。远处正有杂耍班子开锣,锣鼓一敲,就见秦放像只花蝴蝶跑开了。她抓着手里的披风,末了才想明白——定是苏云开定亲了,所以没成亲却有小舅子。 苏云开买了饼回来给她,不见秦放踪影,问道,“他呢?” “去看杂耍了。” “不等了,走吧。” “不怕弄丢他吗?” “他知道我们去衙门,看完了自己会跟过来。就算去晚了,我们住一个客栈,他也会找掌柜问我是住在哪个房。而且我想……他去了肯定会很唠叨,到时候秦大人会将我们一起叉出去。” 明月笑了笑,但笑颜没苏云开意料中的明艳,他顿了顿问道,“是不是秦放惹你了?” “没呀。”明月眨眨眼,“你怎么不称呼他为小舅子?” 苏云开摇摇头,“我们苏秦两家是世交,当年我娘怀了我,正好秦婶婶,也就是秦放的娘也大了肚子。长辈聊在一块,就顺手给我们指了婚。谁想指婚不久才知道,秦婶婶只是肚子胀气,并非有孕,这件事也就一笑了之了。可秦放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这事,或许是年幼好玩,就追着我喊姐夫,喊了十几年,也习惯了。” 明月这才恍然大悟,顿时也笑开了,“这件事也真是稀奇。” “为了这称呼,我已经不知道跟多少人解释过这由来了。”苏云开想他都不在开封了,竟然还能碰见秦放,也是头疼,“快吃吧,凉了就不香了。” “嗯。”明月咬了一口,的确是有些凉了,但还是挺香的。 原来苏云开真的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真好。 想着,她又满足地咬了一口,“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包子。” 突然蹦来一句话,苏云开应了应,没有放在心上。 明月执拗道,“豆馅的。” 苏云开唯有认真答道,“记住了。” 明月再次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饼。 ☆、第7章 古董铺子(七) 第七章古董铺子(七) 衙门外已是人山人海,南乐县少有大案发生,加之柳佩珍本就常是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如今她死了,又接连抓了三个嫌犯,案件扑朔迷离,便有许多人来瞧看。 衙役在门口摆上了拒马枪阻拦往前拥挤的人,没有进二门的,只有在外面站着,试图听到点什么事儿。 明月赶到衙门时已经把饼吃完了,进了二门站在公堂外,刚露脸就被秦大人召到前头来。在那能将葛送瞧得一清二楚,也没人挤,位置颇好。 葛送被押上来时连声喊冤,已带哭腔,声音尖细,这冤枉二字听着就尖锐了。秦大人敲敲醒木,才将人镇住。葛送哆嗦着收声,末了极快地吐出二字“冤枉”,这才不做声。 “堂下何人?” “草民南乐县葛家村人氏,葛送。” “你昨夜寅时人在何处?” “草民昨晚天一黑就打烊了,约了三五好友一起喝酒吃菜,醉至凌晨才醒,我那些朋友可以作证。” 秦大人只想他是独居那也没证人,没想到昨晚有约好友,心下一沉,只怕这人又非凶手。案件审问的人越多,那就越有可能让凶手溜走,还有可能说他不擅办案,传到上头人耳朵里,政绩又要添了脏。 他心底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定吴筹的罪,一了百了,何苦受这折腾。 葛送所指的朋友都在城内,衙役很快就将人带来了。 秦大人扫了一眼那跪着的五人,问道,“你们昨夜和葛送一起喝酒了?” 几人面面相觑,眼神示意一个人,那人才代为答话,“回大人,昨晚我们是和葛送一块喝酒了。” “仔细说来。” “昨天元宵,我去葛送铺子里打酒,他说今晚不回去,不如约在一块喝酒吃菜,让我去找人。我就去找了阿五他们三个人,在戌时到了酒仙铺子。葛送就打烊关门,一直吃酒闲侃到午夜,都喝醉了。我们就在他那打地铺睡。” 葛送这会安了心,有人证在,秦大人还能定自己的罪么? 秦大人一听,也觉葛送的嫌疑没了,正要结词,就听苏云开开口,“你们在酒仙铺子里打地铺睡的时候,葛送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