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贺芝华笑了笑:“哥哥知道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哥哥做了人上人,天底下姑娘都归哥哥挑,也未必非得是三姑娘。” 他听了皱眉:“我可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他认定了人,就不会更改。 眼见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说服他,作为妹妹,很了解哥哥的性子,贺芝华没有强迫他,离开了书房。 申时的太阳已没有午时盛,透过厚重的帘子,只在车厢里落下些斑驳的光点。 骆宝樱慵懒的倚在车壁上,半垂些眼帘打盹儿,轿子在轿夫的肩头略微摇晃,耳边听见路两旁小贩子的吆喝声,时高时低,偶尔有油饼味钻进来,带着浓浓的烟火气。 不知为何,她突地又想起贺琛的那句话。 几何时,她是罗珍风光一时,多少男人趋之若鹜,也不乏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可她从不曾稀罕,而今忆起,好似也没有像贺琛那样青涩真诚的少年,虽然有些冒失,可人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只是依着当时当刻的心,说了出来。 心里总有些甜,有人那样喜欢她。 她嘴角弯了弯。 窗外忽地想起马蹄声,蓝翎与紫芙的行礼声亦传来。 “见过三公子。” 卫琅? 她暮然坐直,惊讶他怎得会在街上。 今日休沐,寻常不太容易在外面遇到他。 可他并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 轿子仍在前行着,只听见那马蹄声一直跟在旁边,如影随形。 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偷偷撩开绣着宝相花纹的浅蓝色轿帘,刚一露出眼睛,便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察觉到动静,一早便在等她自己把自己暴露,骆宝樱忙又缩回去。 他这回说话了:“去贺家做什么了?” 骆宝樱原本不想答他,可见他那么在意,却又想气气他:“贺公子带我去拜见陶夫子了。” “姓陶,莫非是雅乐居士?” “是,我还与他对弈呢!”骆宝樱未免又得意起来,“雅乐居士陪我下了一个时辰。” 臭小子挺有本事,知道对症下药,卫琅沉默片刻:“若你早些向我请教,今日你定能与他对弈两个时辰。” 骆宝樱无言,怎么任何时候,他都能这么自信呢? 好似什么都不能刺激到他! 她淡淡道:“我对棋艺无甚兴趣,只因雅乐居士才有这个兴头。” 卫琅轻笑一声:“是吗,那你一定也倾慕江大儒了,时人称他老人家为神机先生,他如今在宝坻。”他顿了顿,令马儿走得更近,在轿外道,“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可带你去。” 比起雅乐居士,江良璧的名胜更大,当年文宗帝亲自请他出山对付占据六城的南阳王,文武百官都不信他一介文人的能耐,可江良璧硬是带着十万兵马,凭借别人以为他只会“纸上谈兵”的本事将六城收复,此后名扬天下。文宗帝请他当首辅,他谢绝了,移居江南开办书院,为大梁培养俊才,当年卫琅便是拜于他门下,足见名师出高徒并不是虚言。 轿内半响无声。 骆宝樱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可她才不愿跟卫琅去,去了,他又是得意万分。 她咬着嘴唇,硬是没有松口。 可马蹄声也没有远去,仍是陪在她身边。 她可以想象得到,他骑在马上的样子。 她原本一直便喜欢他的冷静理智,喜欢他那种在内心,无人可以撼动的自信。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又好似办不到,她越来越想知道,他到底喜欢她哪里?骆宝樱有的,难道罗珍没有吗?可他对她却那么好,哪怕她好像刺猬似的,总是张开刺,他也没有远离她。 轿帘又被轻轻掀开,露出她粉红的脸颊,她朝他招招手,好似想说悄悄话。 他略微弯下腰。 她轻声问:“你喜欢我什么?” 姑娘的脸像晚霞一样瑰丽,他看着她,好像看到了第一次遇到时,她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时间飞逝而过,她一日日长大,可也慢慢让他动了心,虽然他不清楚到底发生在何时,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目光笼罩住她,告诉她:“都喜欢。” 对面帘子唰得一下放了下去,挡住了她的脸。 ☆、第 74 章 温柔的声音仿若还萦绕在耳旁,在他眼里,能看见如波涛般汹涌的情谊。 好像能吞噬掉她。 骆宝樱的心如小鹿在林间跳跃。 原来再怎么告诉自己,已不喜欢他,可他拿出真心来,她仍会忍不住有些动摇。 可她不能让卫琅知道。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听着外面的马蹄声。 可过得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就停住了,她正纳闷,前方传来少年略带讽刺的声音:“怎么我不知道,原来卫大人竟住在这里吗?” 是弟弟。 骆宝樱眼眸微微睁大,他来做什么? 罗天驰也骑着马,身穿深青色兵马司指挥使官服,就在轿子三尺远的地方。 两人狭路相逢,卫琅勒住马头,挑眉道:“本官护送表妹回府,倒不知罗大人来此有何贵干?难道兵马司已经闲得要在玉井街吃灰了?若是,是不是该去西城转转?” 西城偷盗者多,而玉井街多是中层官员居住的地方,寻常很是平安。 罗天驰淡淡道:“本官怎么做事用不着卫大人来指点。” 往前,他没有官职在身,遇到卫琅总是被处处压制,而今他今非昔比,卫琅虽是左中允,却不能插手他们兵马司的事情,故而他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傲慢,官架子摆得十足。 骆宝樱在里头听得直笑,只忍住没有发出声音来。 不过于卫琅,罗天驰这点本事还没有放在眼里,毕竟连丝毫军功都没有立,也不过仗着先祖的庇佑,又有一位好姑姑,他才能得到如今的官位。而他则是实打实的状元郎,凭着真才实学得太子赏识,岂能同日而语? 他不再理会罗天驰,令轿夫起轿,往前而行。 罗天驰有些恼火,打马跟上来。 卫琅道:“莫非罗大人搬家了?” “怎么?”罗天驰恨恨道,“这条路准你走,不准我走?” 卫琅哂笑。 两人在轿子外面并肩而骑,不知道的还以为保护什么重要官员。 骆宝樱忽地有些头疼了,幸好离骆家已近,她出声道:“多谢三表哥,我已到家,请回吧。” 听见这话,罗天驰就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卫琅则眉头微微拧了拧,他陪伴了一路,可她最终仍没有领情,这丫头无情起来,当真是无人能及,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可骆宝樱的性子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反反复复,叫人难以猜测,只怪自己先喜欢上她。 而今也只能忍一忍。 罗天驰出了口气,心里高兴,大咧咧道:“三姑娘,今日我不请自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不如再请我吃顿饭,或者……” 他为气卫琅,表现的很是亲密,却不曾料到,骆宝樱最怕让别人误会她与罗天驰有什么。 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啊! 轿中一道冷淡的声音又传出来:“罗公子请自重。” 罗天驰目瞪口呆。 轿子进去了,他还没有回过神。 蓝翎回头看一眼门外骑着马的两位公子,忍不住暗自咋舌,姑娘的架子当真摆得比谁都大,要知道卫琅,罗天驰这家世,这官职,谁不对他们礼让三分?就是朝中官员,听说也都顾着巴结呢,可姑娘,竟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她轻声与紫芙道:“会不会将好好的姻缘给弄没了?” 紫芙叹口气,因她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不过以主子现在这等光景,便是没有卫公子,罗公子,还有那贺公子,也不怪她底气足。她道:“你莫管,没听姑娘说,要将咱们卖出去?” 蓝翎吐了吐舌头,再不敢提了。 眼见已看不见轿子的踪影,罗天驰怅然若失,不明白姐姐为何要这样对他,难道她还在喜欢卫琅吗,可喜欢的话应该不会把他晾在门外,那是为何?他左思右想,正当这时,却见卫琅与门房说一声,斯斯然进了骆家。 罗天驰呆若木鸡,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屡次败在卫琅手下的原因。 因卫琅是骆宝樱的亲戚,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呢,他是外人,姐姐也是为避嫌才不亲近他! 是了,他得成为姐姐的亲戚才行。 他恍然大悟,打马而去。 骆宝樱在二门处走下轿子,又看见卫琅,暗想他脸皮怎么那么厚,明明她刚才已经叫他走了,面色不由冷上几分。 看她好似嫌弃,卫琅淡淡道:“今儿早前来过,老太太说你两位哥哥要乡试,不知看什么书好,叫我指点一二,故而我才会在路上遇到你。九里,把东西拿来,送到上房。” 她才看见,九里背了一个书篓。 原来是误会,骆宝樱脸瞬时有些发燥,哼了哼,抬脚走了。 那碰不得的样子,叫卫琅恨不得上去抓住她,好好调教一番,让她讨饶的叫声表哥才好,可他知骆宝樱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 幸好她还小,有得是时间。 他朝上房走去。 到得三月,骆昀终于平安而归,与此同时,还带着江顺曾等十数人,因得皇上旨意,要京都三大衙门共审。听到这个好消息,骆家一众人都迎到门口,袁氏难得精心打扮,描眉画唇,弄得十分光鲜,姑娘们要见到父亲,也是一样的欢喜,骆宝珠嘟囔道:“爹爹再不回来,我都要忘了爹爹长什么样了!” 门外一声爽朗的笑,骆昀走进来:“珠珠,为父在你心里就那么浅?才一年不到的功夫就不记得了?” “爹爹!”骆宝珠高兴坏了,一头扑入他怀里。 小女儿正当长身体,一天一个样,不是她不记得骆昀,倒是骆昀看到她,发现女儿突然变成了大姑娘,有些不太认识了,正打量时,骆宝珠扬起头道:“我如今字写得可好了,爹爹,一会儿给您看,要是好看,您给我买匹小马好不好?” 这时候惦记这个,也只有骆宝珠了,众人都笑起来,骆昀一敲她脑门:“还是一个样儿!”他过来拜见老太太,又瞧一眼袁氏。 袁氏的脸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