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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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崇善言语温和,好似在商讨买菜做饭之类小事一般,他说:“只要你别再生我的气。应苔,快过来,你别怕,你现在杀我,只是杀一只猫而已。” 邢应苔起身跪在床上,坐到崇善身边,他低头看病中崇善苍白的脸,沉声问:“……怎么说?” 崇善听着窗外叮叮的雨声,道:“我要是死了,尸体就是猫,你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没人在意,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是不是很好?” 邢应苔沉默了一会儿,跨坐在崇善身上,他问:“那你哭什么?” 崇善一怔,反问:“我哭了吗?”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下,从眼角,摸到两颗浅色的痣。 崇善说:“可能是生病了吧。” 邢应苔的手向前探,毫不费力地握住崇善的喉咙。 那人脖颈边有几道深深的血痕,触感凹凸不平,和周围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崇善想了想,决定说真话:“也可能是怕,再也见不到你。” “崇善,”邢应苔问,“死是什么感觉?” “……舒服。” “真的吗?”邢应苔说,“那你别哭了。” 崇善‘嗯’了一声,眼睛牢牢盯着邢应苔的脸。他眼都不眨地看着身上的人——那个挑起蚯蚓问他要不要凑近看看、把他从浴缸里拽出来说你怎么又在洗澡、背起行囊走向远方的男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扣住他的咽喉。 可是两人离得这么近,崇善连想要躲避的想法都没有,他感受到了与那天一样的轻松。 崇善说:“应苔,我相信你说的话,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么你要是让女人怀孕,生的可就是我了。” “……” 崇善的声音本就沙哑,话说得快,又有些哽咽,他说:“你也不想跟我成为一家人吧?你不要和别人结婚。……可你杀了我,我们就两清了不是,那时候你会爱我吗?” 邢应苔不答,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动手?” “我……”崇善仰着头,脸逐渐变得通红,他说,“我愿意接受你的审判。” 邢应苔神色动容。顿了顿,他松了手。 良久,他轻声说: “谁都做过错事,我也一样。崇善,你罪不至死。” “况且,你也死过一次。” “……我原谅你了。” ……当初是,现在也是。 招财本来就病得不重,连在医院输了三天液,很快就活蹦乱跳,一边输液一边躺在邢应苔腿上撒娇。 输完液,陈半肖给招财拔了针管,检查一番后,说:“恢复的很好么,明天就不用过来了。哎呦,招财最近心情这么好?” 邢应苔伸手稳住人立起、艰难用两条短短前爪搂自己脖子的猫,问:“今晚能不吃处方粮了吗?” “嗯。”陈半肖摸摸下巴,看着招财清瘦一点点,还显得有些宽厚的后背,嘱咐道,“喂少点,别又长那么胖。” 邢应苔说:“我知道。” “对了,”陈半肖想起什么,问,“要不要给招财绝育?” “……” “我最近正好有空。”陈半肖认真地说,“这猫好不容易生了次病,瘦了那么一点点。”他用手比了个很短的距离,感叹,“啊,你说它还不到一岁,就这么胖。” 招财急忙跳到邢应苔肩头,挂在主人身上。 陈半肖继续说:“像它这样被领养过来的猫就应该适龄绝育。怎么样?我安排一下时间……” 第48章 邢应苔转头去看趴在自己肩头的猫。 一人一猫相对无言。就看招财眼里闪烁着星星似的光芒,无声地恳求。 “……不绝育了。”邢应苔扭回头,对陈半肖说,“没事的话我带招财回去了。” 陈半肖一怔,问:“什么?不绝育?以后也不绝育了?” “嗯。” “那它发情跑了怎么办。”陈半肖说,“之前我给你看了那么多资料,你还不明白吗,绝育才是对它好。” “我知道,可是它不用。” “……好,”陈半肖投降,旋即威胁到,“反正是你的猫。要是反悔,手术费我就不给你打折了。” 邢应苔点点头,带着招财回家。 一路上招财得意至极,它叫着在邢应苔身边转圈,口中发出喵喵叫声。等到了家中,它就蹲在邢应苔的枕头上,用舌头舔自己的爪子,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辛苦邢应苔还要去厨房准备晚饭。他平时在学校吃早午饭,晚上贪图简单,总是煮碗面凑活。 今天也不例外。邢应苔从冰箱里拿出给招财吃的生骨肉,等面煮好后,叫:“吃饭了。” 以往邢应苔是让招财在地上吃饭,这会儿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他用碗装肉,把碗放到餐桌上。 招财在椅子下打转,然后轻巧一跳,越到餐桌上。 它低头嗅嗅,就要张口。 邢应苔问:“你怎么不变回来?” 招财一阵乱叫。 邢应苔当然听不懂,他甚至觉得招财就是欺负自己听不懂才故意叫得这么大声。 听不懂就不问了,邢应苔伸手捏住它大张试图叼肉的嘴,警告:“猫不能上桌。” 意思是让他变回来,然而招财着急的转来转去,而后更是跳到邢应苔身上走动。因为它眼神里有渴望而焦急的神情,邢应苔若有所思,问:“崇善,你是不是……不能随便切换?” 招财‘嗷’的一声。 “难道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才能变成人?” “嗷!” “那你应该早点说。”邢应苔起身去找招财的食碗,看样子是要把碗里的肉倒回招财原本的食碗里,让它依旧在地上吃。 见状,招财如遭雷击,脸上的表情惊愕难忍,过了一会儿,委委屈屈地蹲坐在椅子上。 只听得一阵骨骼碰撞的脆响,眼前仿佛有光闪过,下一秒,邢应苔面前就坐着一位全身赤裸、黑发黑眼的年轻男子。 邢应苔看了他一眼,放下食碗,轻道:“不是能变回来吗。” “……可我没有衣服呀。”崇善低下头,啧啧说道,“被剃了毛,身上连一根毛都没有,你要不要看看?” 邢应苔举起筷子刚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便摸出手机。 给他打电话的是邢应苔的导师。导师开学不久就到外地出差,念念不忘邢应苔快要结尾的论文,这会儿打电话跟他说,自己周六早上就能到学校,问他能不能过来,导师有几个修改意见想和他当面谈。 挂了电话后,邢应苔就坐在餐桌上,等着崇善穿好衣服一起吃饭。 其实周六邢应苔一上午都有补习班的课,可导师那边也是不去不行。邢应苔思索着,想,干脆让哪位老师帮忙代课好了。 可是找谁呢?这种课外补习班的老师大多都是周六日排课,邢应苔认识的几位老师上班时间又都和自己冲突,想来只能请学校的博士生同事,但也难找到有教课经验的,万一讲得不好,浪费考生的时间,就太不应该了。 崇善很快从卧室走出来。他随手拿了邢应苔的毛衣和棉裤穿。因为邢应苔比他高,所以棉裤也比崇善的腿长一截,被他踩在脚下。 崇善弯腰把棉裤挽上一段,一边挽一边说:“你周六不是去上课吗,怎么回学校?” 看来刚刚邢应苔和老师的对话被他听见了。 邢应苔‘嗯’了一声,回答:“找人代课。” 崇善是什么人,他和邢应苔认识这么多年,两人熟得不能再熟了,只一眼就看出他没有合适人选,于是便说:“我帮你代好了。” “……”邢应苔拿起筷子吃面,说,“不用。” 崇善也夹起一块肉,连骨带肉一起送到嘴里,咀嚼时发出奇怪的声响。 如果是其他人吃这样的生肉,可能会让人感到惊悚,然而崇善表情平静,吃得动作与平常无异,大大降低了怪异的感觉。 崇善说:“你给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总也要让我有报答的机会。” “……” “况且我之前听你讲过那么多次课。”崇善弯眼一笑,“知道怎么讲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更让邢应苔不愉。 要说崇善变成猫后,最让邢应苔头疼的就是之前崇善跟着自己去补习班上的那几节课。 只要回想崇善以猫身看见自己每天早起、寒暑不断站在阳台上背英语单词的事情,邢应苔就想把崇善拍出门去。 邢应苔沉着脸,睫毛纤长地挡住眼睛,没说话。 崇善用水漱了漱口,凑到邢应苔身边,用脸蹭他,催促着问:“好不好啊?” “不好。”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学校。” “……” 看着崇善一副不粘着自己不罢休的模样,邢应苔默默吃了口面,沉默了。 话说回来,作为一个站在公众面前的老师,邢应苔并不畏惧其他人来旁听自己的课。为了保证教学质量,邢应苔的课常常被录像放到网上。至于晨读的事,学校里很多学生都会这样做,远的不说,陈半肖就多次撞见邢应苔拿着课本站在门外背书。 说他像小学生,那又怎么样呢?甚至,其实谁嘲讽邢应苔都无所谓。唯独崇善,邢应苔连被他看见都觉得愤怒。 大概是当猫当习惯了,听邢应苔长时间不回答,崇善下意识就要咬邢应苔的耳朵。 头都凑过去了,才发现自己此刻没站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崇善失望了一会儿,说:“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遇到邢应苔之前,明明享受寂静到能听见自己呼吸的空间,可遇到这人之后,一切仿佛都不能忍耐了。 崇善说:“我想和你一起。” 邢应苔说:“我总不能带一只猫去我导师的办公室。” “把我放在门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