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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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岱川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他说道,“我知道我自己这幅样子啊。这软筋散吃多了影响经脉,就算能出去,我这辈子也是个废人了。一个江湖人,成了个废人,还不如死了呢。况且我在外面又有那么多的仇人......”他说着,猛地咳了两声,喉咙干到了极处,说话也就不那么顺畅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咳完了,陆岱川抬起头来看向付文涛,“我这些日子,都在拖延时间,我也不信你心里没察觉。”他笑了笑,有些不在意的样子,“索性今天我们两个就把话说开了吧,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连说话都费力,这是你们的手笔你应该清楚。原本我还想着出去能报了这次的仇,不过想来就算我把剑招全都写出来了你们也不准备让我出去。既然反正都是死,我现在也想通了,反正都是一个死,索性拉个垫背的。” 他抬起头看向符文绕,微弱的光线中,符文绕居然觉得那双迷蒙的眼睛有些让人心生寒意,“四师兄,若说恨,我倒不怎么恨你,我知道你也是受命于史函舒,虽然有的时候是有些小丑行径,但如果你不那么做,史函舒就要拿你开刀,所以这些事情也怪不得你。真正要恨的人应该是他,是他太贪婪,不仅残害手足,还要觊觎我陆家剑法,更把我害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要报仇也要找他。”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席话,让付文涛懵了一阵,“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他说完又笑了笑,“如果你是要挑拨我跟大师兄之间的关系,我劝你还是算了。虽然我长期受困于他手下,是有些不甘心,但我付文涛是个什么货色,我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如果帮你逃出去、帮你杀了大师兄,你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我。在他手底下我还能换来片刻的苟安,到了你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陆岱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仔细听来还有那么几分兴意阑珊的味道,“四师兄,说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懂啊。我都告诉你了,我出去也活不成了,在这里也活不成了,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拉个垫背的。这个垫背的,不是你是史函舒。不过么,有一点你猜对了,我的确是要你帮我。” 静谧幽暗的空间中,陆岱川喑哑的声音仿佛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四师兄,你难道想永远处在史函舒的下面么?永远被他这样呼来喝去?所有的荣耀权力都是他的,只要他稍有不慎,你就会被他丢弃?” 他每说一分,付文涛的脸就沉一分,只是山洞中光线幽暗,看不清楚罢了。陆岱川听见有剑出鞘的声音,付文涛往前踏了一步,沉着声音问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只要陆岱川回答得让他不满意,迎接他的便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陆岱川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笑了笑,说道,“现在有个绝佳的机会放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说完这句话,陆岱川又咳了起来,这次的咳嗽不是小声的,而是又长又久,好像要把他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难得是,往常遇到这样的事情,付文涛一定会上来打他,这次居然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连句斥责的话都没有。 终于等到陆岱川咳完了,他低下头,头发散下来,将他的脸遮住了,整个人隐藏在暗处,如果不是有那个灯笼,恐怕根本看不见他。“史函舒觊觎我陆家剑法,我不信你不想得到。”陆家剑法,曾经武林盟主陆景吾的东西,如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也可以沾染,这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情啊。 身在江湖,哪个少年子弟不想名震武林,成为后来人人称道的大侠高手?可偏偏,事实就是那么残酷,不是资质不好,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接触到高深的武学。各个门派那种填鸭式的教学,无非就是让将来打群架的时候多几个炮灰罢了。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要成为炮灰?付文涛自认资质不在史函舒之下,甚至不在任何人之下,那为什么史函舒就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公子少侠,那些人就能成为后世提起来敬仰的大人物,他就要一辈子隐藏在史函舒那种小人的阴影之下?一辈子赶不上那些大人物?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那个机会接触到顶级武学罢了。甚至是不像史函舒那样家里有钱,师父看在他家的面子上对他也要格外用心些,付文涛觉得,如果把这些用心放在他身上,他也一样可以,甚至比他做得还好。 如今,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陆岱川的声音又在山洞中响了起来,“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路加减法全都写下来,好不藏私。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就是帮我杀了史函舒。” 他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却让付文涛身上陡然一寒,他正要说话,陆岱川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了起来,“你放心,你要学高深武学,不就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只要你用了我陆家剑法,史函舒就一定知道你骗了他。以他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到时候,难道你要任由他杀你吗?” 不错,陆岱川说得没错。史函舒心胸狭隘,要是知道了自己背着他练了陆家剑法,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不管是因为自己骗了他还是他不想再有一个会陆家剑法的人来抢他的光芒。到时候他们两个一定免不了一场生死交锋,就算他不想杀了史函舒,史函舒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或者,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一辈子被史函舒那种人渣欺压。”陆岱川无所谓地一笑,“反正我都要死了,也就不会再受他的轻贱了。”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跟付文涛说了那么久的话,几乎已经用尽了陆岱川所有的力气。等到脚步声渐行渐远,陆岱川猛地翻了个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他把剑招画了一半给付文涛,剩下的那一半,他提出要拿史函舒的人头来换。 付文涛就算要练功,也要等一段时间了,等到他练得差不多了,不管能不能杀了史函舒,他的内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就算到时候付文涛失败,史函舒找上门来,他也不怕。 自从上次付文涛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陆岱川猜他多半是失败了。他的内力恢复了五成不到,如果史函舒要找上门来,他也并不畏惧。没想到他在山洞中没有等到史函舒,却等来了周咸阳。 他是一个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陆岱川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他用手将陆岱川脸上的头发拨开,他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人,陆岱川才真的相信,原来师父来救他了。 其中激动自不待言,他拉着周咸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自己累极了,陆岱川才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换了个地方,身下被褥虽然陈旧,但干净整洁,虽然硬了些,但不知道比那个山洞好了多少。 陆岱川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量他现在呆的这个地方。是个小竹屋,看上去像是猎户上山时的临时落脚点,他有些疑惑,师父贵为一派之长,为什么把他救出来了之后不让他回青门宗,而是将他安放到这里?还有,那天师父救他出来时,他只顾着说自己的话,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是怎么找到了自己就晕了过去。如今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心中满是疑问。 不管怎样,能被救出来了就好。 床头有冷掉的馒头,陆岱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被放在山洞中,饿了那么多天,被救出来又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几天。醒来时早已经饥肠辘辘,看见有吃的,哪管是不是冷掉了的,连忙抓起来吃了个饱。 吃饱饭,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他只当是自己吃了太多软骨散的原因,并没有往深处想,见走不动也就算了。 他不能出去,自然联系不到周咸阳。不能走,这里人迹罕至,自然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只能待在小木屋中,静静等待周咸阳来找他。 又过了几日,那天晚上夜色沉沉,周咸阳终于带着一个包袱过来了。这段时间陆岱川闲来无聊,开始继续之前在山洞中的事情,虽然武功没有全部恢复,但总算比刚出来的时候好些了。 见到了周咸阳,陆岱川自然喜出望外,“师父!” 周咸阳点头,闪身进门来,把门掩上,将手上的那个包袱递给陆岱川,“我这几天没有来,饿着你了。”陆岱川摇了摇头,他打开那个包袱,里面除了放了满满一包的馒头饼子,还有一只烤鸡,让许久不见荤腥的他立刻食指大动。他撕了一条鸡腿下来,正要往自己嘴巴里送,却又想起旁边还有师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递给他。周咸阳却慈爱地笑了笑,摇头道,“我用过晚饭才来的,你吃吧。” 见他不吃,陆岱川也不劝,将肉塞进自己嘴巴里。久违的肉味儿在嘴里回荡,只是一只普通的烤鸡,在此刻的他看来,简直就跟无上美味一样。旁边周咸阳看着他吃东西,眼睛暗了几分,陆岱川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他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周咸阳笑了笑,说道,“你四师兄......付文涛反出青门宗了。” 陆岱川微微一愣,虽然他早就知道付文涛没能回来看他是因为他杀史函舒失败了,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微感诧异。如果说了解,门中最了解史函舒的人一定是付文涛,他的武功并不在史函舒之下,加上熟悉,没想到还是被他打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付文涛反出青门宗这种事情,多半也是史函舒见抹不过去了,像当初往他身上栽赃一样,栽赃给付文涛的。 不过这两个人,是狗咬狗,谁也不比谁无辜。 周咸阳听他这样,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艰涩的神情,说道,“说起来也是我平常不注意,两个弟子闹成这样子都没有发觉。我一直以为你大师兄和他很要好,谁知道......”他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是他反出青门宗,我甚至还不知道你被关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陆岱川的肩膀,“你在这里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再带你回门中,到时候一定给你讨回个公道。” 陆岱川微微皱眉,总觉得周咸阳这些话似是而非,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他原想问,但看他已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他不想惹周咸阳生气,只能把问题咽了下去。等着将来能走动了,自己去寻找答案。 周咸阳见他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多想,不是为师不告诉你,而是事情太多,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起。”他脸上露出几分郁郁之色,“如今门中正值多事之秋,我将你放在这里,也是希望你在养好身体之前不要出什么事情。保护你师妹我已经要分很多神了,在你不能帮我之前我不想你再搭进去。” 陆岱川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几分感动来。他对周咸阳的孺慕之思,早已经超过一般的弟子。如果说以前师父在他心中只是一个严师,那么现在他在陆岱川心里已经成了父亲一般的存在。正是江湖风波把他们师徒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才让他更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师父。 周咸阳看他精神状态还好,又跟他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这两次见到周咸阳,陆岱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他觉得是这段时间他被史函舒付文涛关得杯弓蛇影疑神疑鬼起来,连自己师父都开始疑心了。陆岱川暗骂了一声自己不应该,将周咸阳给他带来的东西收好,转过身打算坐回床上,好好调养。 门外传来一声极细小的枯枝断掉的声音,陆岱川猛喝一声,“谁?” 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陆岱川暗运真气在手上,要是外面进来的那人想要对他不利,他就立刻出手要了那人的命。 昏黄的灯光中,一张许久不间、微带稚气的脸露了出来,陆岱川见到他,满眼皆是惊讶,“小楼,你怎么来了?”他往段小楼身后看了一眼,既然段小楼来了,那翟挽呢? “别看了。”段小楼看穿了他的想法,走进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掩上,一边低声说道,“翟挽没有来。”他说道,“我是趁他们都在睡觉,晚上偷跑下来的。不过,”他甩了甩袖子,坐到身旁的板凳上,“他们第二天察觉了也没有追我,说明我在不在并不介意吧。”翟挽一直以来都对陆岱川另眼相看,段小楼不过是跟着陆岱川一起,他暂时找不到地方去,索性就跟着。陆岱川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那里待着也怪没意思的,索性下山来找他了。 “你下来多久了?”陆岱川听了他的话,一阵感动。段小楼跟他弟弟一样,他闯荡江湖这些日子,无论是被付文涛史函舒追杀,还是被翟挽掳走,或者被整个江湖唾弃,段小楼都一直跟在他身边,像是另一个他一样。那天他跟周咸阳一起下山去救周楚佩,为了不走漏风声,没有跟他告别,本想着江湖虽远,但总有见面之日,没想到他回了青门宗就被史函舒下了黑手。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自己命都差点儿没了,更谈不上跟段小楼再见了。 想起来有些惭愧,陆岱川一直放在心上的是他的师门,他的师父他的师妹。那么多人,段小楼已经排到很后面去了,甚至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他回到门中,也不是毫无时间去找他,但......却还是忘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把段小楼真正地放在心上。然而段小楼却心心念念着他,见他迟迟没有消息还专门出来找他,这样的情意,对比下来,他觉得自己简直惭愧。 “有一段时间了。”段小楼想了想,说道,“你最后的消息是在海沙帮帮主的婚礼上大闹了一番,把自己的师妹救了出来,从那以后便音信渺渺。我觉得你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原本以为翟前辈会像以前那样来救你,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动。我唯恐你有事,也不顾上那么多,就下山了。” 陆岱川一心想着回到青门宗,人海茫茫,段小楼又不知道具体去哪里找他,干脆找到青门宗来了。哪知来了这里才听到,青门宗里的人说陆岱川投靠了魔女翟挽,好像完全忘了他为了营救周楚佩舍生忘死的事情。 段小楼看了看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样。陆岱川见他这样,便笑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但说无妨啊。” 听到他这句话,段小楼非但没有开心,脸上反忧色更重,“你那个师父周咸阳,有问题。” 听到他这句话,陆岱川反而轻松了起来,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原来还是这个。”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段小楼的肩膀,“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师父他也对我很好。你不用疑心他。” “不是这样的。”段小楼就知道他不相信,连忙说道,“你听我跟你说。”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我来到青门宗之后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就猜测你多半出了什么事情,一直不敢露了行藏,小心躲在暗处。”没想到这一躲,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事情。“你刚刚失踪那两天,你师父的确是来问过,但是你师兄付文涛告诉他,你打伤了人下山去了。接着后面就说你真的投靠了翟前辈。”他看向陆岱川,“你不觉得奇怪吗?按道理来说,你跟你师父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了,如果是武林大会之前他不信你我觉得还情有可原。但是这些日子你跟着他一起在翟前辈那里,你处处维护他,后来还跟着他一起下山救人,为什么付文涛他们说什么你师父还是要信什么呢?况且,他也不是不知道付文涛和史函舒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相信他们的话呢?” 听到段小楼这样说,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陆岱川还是听得心中一凉。如同段小楼所说,本来以为跟师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早就应该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对青门宗的感情,没想到还是付文涛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陆岱川勉强笑了笑,对段小楼说道,“四师兄和大师兄也是他的弟子,师父又不像你我这样,对他们的行径品行早有了解他,况且师父他一向处事公正,没道理只相信我不信他们。”这一点,陆岱川是早就知道的。 段小楼见陆岱川不信,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那就算周咸阳‘处事公正’吧,那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马上派人出来找你吗?为什么迟迟不见动作呢?直到好多天之后,江湖上到处都在传,青门宗弟子、陆景吾的亲孙陆岱川,不顾师门和家族大仇,自甘堕落,投靠魔女翟挽?”见陆岱川要说话,段小楼接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你师父肯定是忙着处理你师叔留下的烂摊子,没空管。那就奇怪了,找人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派几个弟子就可以了,难道他连吩咐一句的时间都没有吗?” 段小楼越说,陆岱川心中就越凉,他坐下来,脸上却还勉强笑着,“也许......也许是师父他忘了。” “忘了?自己的弟子,还是他口中颇为看重的弟子,失踪了不见了,他不去找是因为忘了?”段小楼笑了笑,脸上有些嘲讽,“你既然要认为他忘了,那就当他记性不好吧。你记性不好的师父这段时间对你大师兄四师兄,也相当看重呢。” “你的失踪,在青门宗没有引起半分涟漪,甚至连你那个师妹都相信你是投靠了翟挽。哭了两场之后,就这么接受了。”他这些日子躲在暗处,一双眼睛仿佛能看千里那么远,发现了不少平常根本难以察觉的东西。“你师妹性格单纯又缺少主见,从来都是你师父你师兄说什么她信什么。她会相信你投靠翟挽,我并不奇怪。但是让人生疑的是,你师父一个老江湖,居然也相信了。还丝毫动作都没有,简直让人起疑。” “你刚才说他是‘忘了’,相信史函舒是因为他‘处事公正’,但在我看来,你跟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果他真的相信了史函舒的鬼话,那他这个当师父的,就太不称职,太偏听偏信了,你也没有必要死抱着这棵树。”段小楼顿了顿,说道,“如果你觉得上面的这些都能说的过去的话,那你四师兄突然跟史函舒决裂,反出青门宗,是无论如何都讲不通的。” “付文涛突然之间武功大进,而且那剑招一看就知道不是青门宗的武功,我武功不高,但也看得出来那是你陆家剑法。我都能看出来,周咸阳和史函舒也一定能看出来。好奇怪,当日付文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使出了你陆家剑法,周咸阳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这样把他放走了。连问也没问过一句,至今仍然没有提起来过。” 陆岱川轻轻垂下眼睫,低声说道,“也许是因为囿于史函舒,师父不方便发作。或者,他是不想打草惊蛇。” 段小楼简直没脾气了,他想冲上去抓住陆岱川的肩膀骂他两句,但气到了头顶又发现对于这样自欺欺人的货色,不管是骂他什么好像都不够。段小楼气得在桌子旁边跳脚,指着陆岱川,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看清楚,他是不想打草惊蛇,免得不能把你救出来,还是因为他是不想跟史函舒决裂,失去了你的踪迹,将来不能从你身上要来陆家剑法?”段小楼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两者虽然目的不一样,最终的结果好像都差不多,他怕陆岱川又不信,从此深陷青门宗这个大泥潭,连忙说道,“你仔细想想,你师父贵为一派之长,他把你从山洞中救回来,大可以将你送回门中修养,替你找回清白洗刷冤屈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你放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你如果要说他是在躲避史函舒,既然史函舒都有这么大能耐,可以钳制你师父了,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自己当这个青门宗的掌门人?” 陆岱川转过头来看向段小楼,声音冷得几乎可以把人冻掉,“你究竟什么意思?” 段小楼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师父他把你放在这里,是想逼你就范,逼你交出陆家剑法。他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让你回到门中。如今江湖上许多人都在说你投靠了翟挽,你就是想正大光明地回到青门宗也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你师父愿意站出来,亲自替你说句话。然而他若不愿意,难道你能逼他吗?你逼他就是犯上,只会把你压得更死。但是若是他不肯帮你,那整个武林就再无你的立足之地。将来你就算是看清了他的正面目,要把他的阴谋抖落在大家面前,也没有人会相信你。” “如今你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你的生死全系在周咸阳一念之间。如果他真的是为你好,他会让你处在这样的境地吗?”看陆岱川神情沉静,段小楼知道他此刻心中不好受,然而心中不好受也总好过将他迟迟不能醒悟,将来丢了性命不说还背上无数骂名。段小楼思忖许久,终于决定还是将心中一直以来的怀疑告诉他,“我甚至怀疑,当初周咸阳跟你一起逃走,也是他刻意设计的。” 他说完,陆岱川便笑了,“你是说,我师父跟刘青英串通一气,故意做给我看?” “当然不是。”段小楼否认道,“周咸阳自然是不会跟刘青英串通的,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和,要让刘青英生出反意,哪里还用串通。你师父跟他是那么多年的师兄弟,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只需要出言相激,刘青英必然上当。到时候他就赶来救你,还把你的师妹扔下,他救你都不救他女儿,这番苦肉计下来,一定让你心生感激。将来如果他想从你口中套什么话,那就再容易不过了。”段小楼垂下眼睫,“要不然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要丢下,非要跑来救你呢?难道他不知道把周楚佩留在那里,就是给了刘青英一个大把柄吗?把你留下,还要安全一些。” 陆岱川冷冷看着他,少年清透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别样的执拗来,“你说这么多,全是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 段小楼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这么说一样,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师父没告诉你吧,在救你出来之前,你师妹已经被他嫁给了你大师兄了。” 段小楼的话,像一个炸雷在他耳边炸响,炸得他头嗡嗡作响,连站也站不稳。陆岱川整个人摇摇欲坠,段小楼连忙扶住他,把他送到凳子上坐下。等到灵台稍微清明了些,陆岱川偏过头来哑着嗓子问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段小楼看着他这幅样子,脸上也是止不住的黯然,“你......不要太伤心......天下好女儿那么多,不独你师妹一个。”段小楼话音刚落,就感到肩膀上一阵疼痛,陆岱川握住他的肩膀,目眦欲裂,“你说,我师妹她真的嫁给了史函舒那个人渣?” “是。”段小楼闭眼,说出来的话像冰雹一样朝陆岱川砸下来,“你师妹周楚佩并非被人逼迫,她是自愿嫁给史函舒的。“ 陆岱川苦涩一笑,是啊,她爹是青门宗的掌门,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好歹也是一派之长,在她父亲还在的情况下,谁能勉强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呢?必然是因为,她确实喜欢史函舒啊。 所以,从前那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终究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了吗? 他在泥潭里挣扎,想在万人唾骂中站起来,想洗去这一身污垢,不过是想着将来能够清清白白地站到她面前。如今她已经不愿意等自己了,那他这些日子来的努力,还有什么用?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看陆岱川面色沉痛,段小楼脸上也不怎么好看。他叹了一口气,纵然心中充满了不忍,还是要把最重要的说出来,“如果你师父真的相信你,又怎么会在你还没有下落的时候,将你师妹嫁给史函舒呢?” 他的声音稍微唤回了陆岱川的些许神志,他抬起头来看向段小楼,沉声问道,“你说这些话,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见他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段小楼索性说开,“这些事情,连起来看就很明显了。你师父眼馋你陆家剑法,原本是想对你动手的,哪知道史函舒他们先一步将你藏了起来。他找不到你的人,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为了不让他心心念念的陆家剑法没了踪迹,只能暂且将史函舒付文涛等人的命留下,为了稳住史函舒,还将你师妹嫁给了他。不过他也没有彻底放弃找你,许是因为付文涛的武功突然长进,让他找到了破绽,这才把你从山洞中带了出去。” 陆岱川默默听完段小楼的话,良久,才突然一声笑了出来,“你说的这些,的确是种可能,但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吗?”就是周咸阳其实一直没有放弃找他,只不过之前受奸人蒙骗,才一直没能行动,也没能帮助洗脱他身上的嫌疑。周咸阳按兵不动,等到史函舒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时,才将陆岱川救了出来。 段小楼见自己说了那么多陆岱川还是不相信,有些泄气。他也知道,陆岱川是在青门宗长大的,不管周咸阳对他做了什么,只要不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都不会相信。或者换句话来讲,现在陆岱川脑中,对周咸阳的所作所为已经有了怀疑,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所以才无论段小楼说什么,他都能找到说服自己的借口。 “好,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相信,我也不能要求你怀疑你师父来相信我一个外人。”段小楼虽然跟陆岱川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但说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比不上陆岱川和周咸阳,“你如果真的要替他开脱,大可以跟我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我想多了,是不是我冤枉他。” 陆岱川还是沉默,低头敛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段小楼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如果他真的是清白的,是像你想的那样一身正气,你去查探,只会还他一个清白,称不上什么不敬。” 段小楼何尝看不出来,陆岱川是不敢去,他也怕,万一周咸阳真的是段小楼说的那样的人,那他要如何自处?又要用何种面目面对这个曾经在他看来好像父亲一样的师父? 但如果不去......陆岱川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随你去便是了。” 听他答应,段小楼脸上立刻一喜,忍不住走上前来对陆岱川说道,“那我就现在就去。” 陆岱川和段小楼两人一起到了青门宗,虽然黑暗中不怎么能看清楚旁边的景物,但陆岱川还是发现,这地方就是青门宗的后山,地方偏僻,密林深远,除了附近的猎户,平常少有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