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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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包包大哭大闹,一个劲儿挣扎,葛耘宸单手拽着他,另一只手扶着墙面保持身体平衡,只要一个不小心包包就会掉下去。 岑戈通过对讲机,低声向千樟市侦查局总长汇报情况:“嫌疑人始终将人质挡在自己前面,形成一道障碍,正是他处在焦虑状态的体现,人质现在非常危险。” 解救人质刻不容缓,特警队员暗暗上了顶楼,狙击手埋伏在其他几个有利于射击的角落,谈判专家萧陌和负责侦破此案的几个探员冲到了天台,直面情绪失控的葛耘宸。 总长指示,凶手罪大恶极,如若萧陌等人不能成功将他劝下,在力保人质安全的情况下实施击毙。 见到葛耘宸时,赵苏漾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白净男生是几起凶杀案的始作俑者。他若不是挟持着人质,真像一个在顶楼寻找灵感的文弱诗人。不过,可能由于最近精神状态太糟糕,他的双眼深深凹陷进去,眼底还有明显的黑眼圈。 十分钟后,吕璋带着一脸不爽和恼怒出现在楼下,探员将他带上楼,登上天台之前,被岑戈和萧陌拦住了。 萧陌用力地拍拍吕璋的肩膀,“一会儿无论葛耘宸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即使对你来说很过分,你也先答应再说。还有……” 吕璋不耐烦地打断他:“他万一叫我陪他一起去死,难道我也要答应不成?你们不知道——他……他简直就是个变态!我……我真的受不了他了!” “你和他之间的情感纠葛不在这次行动的调解范围内。”岑戈将天台铁门拉开一条缝,正好可以看见远处焦躁的葛耘宸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的包包。他用下巴指了一下那边,“我们的目的是确保孩子的安全。” “我知道他要提什么要求。”吕璋欲言又止,双手捂着头的两侧好像十分痛苦,“我们本来好好的,是因为他的口味越来越重,最后发展到……我没办法接受。你们知道吗?无论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他都要死!” 萧陌疑惑地追问:“……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雪千寻3 ☆、80|虹(3) “秀.色。 ” 岑戈观察到,吕璋吐出这两个字时眉毛下垂,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很典型的厌恶微神情。 “秀.色……”赵苏漾则念叨着这个新词汇,转过身去百度了一番才了解它的含义。唉,人只要坚持活下去,就一定能遇到不断刷新你世界观的人,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活久见”。秀.色一词是吃.人的含蓄说法,其真正意义在于完整成语的后两个字“可餐”,属于s.m中最最重口也最具个人毁灭性偏好和心理倾向,绝对超越什么黄金圣.水。国外曾出现过几起这样的案例,有人自愿被杀,还写好了遗书,并要求将自己被杀和被吃的过程拍下来上传网络供同好者欣赏。此类案件的量刑给法官们带来极大的困扰。 “他要吃了你?”她问吕璋。 吕璋摇摇头表示否定。那么,真实情况就是葛耘宸要求被他吃掉。 葛耘宸所表现出的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行为模式足以折射出他心理的扭曲,连自己的肉体都如此不在乎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命。远处的人质包包在亲眼看见母亲被杀后又被葛耘宸拉到天台上当做挡箭牌,就算救下来了,今后的心理疏导也必须持续跟进。 然而,现在并不是研究葛耘宸心理变化历程的时候。 吕璋由萧陌带领着上了天台,葛耘宸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眉毛向上一挑,眼睛一亮,好像一个在沙漠困了三天三夜的旅客忽然见到了绿洲,又好像一个穷困潦倒的赌徒捡到一副绝世好牌。 “阿璋!”葛耘宸充满柔情蜜意的一声呼唤让躲在天台门后的赵苏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耘宸,你先下来,有什么话……”吕璋不情愿地压了一下眉头,“下来再说。” 葛耘宸并没有听话地下来,惊喜过后,他很快看见了吕璋身边的萧陌,也预感到恋人的出现并不是其良心发现。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附近肯定埋伏着不少探员甚至狙击手。他脸色一变,马上蹲下来,搂紧了包包,这个动作就是在用孩子的身体掩护自己的心脏、脑袋等要害部位。 “吕璋。”他换了一副冷峻的面孔和冰冷的语调,连称呼也一并改了,“你明天就要和那个你父母安排的女人登记结婚,现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叫我下来?你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我不会下来的。我告诉你们,我死了,这个孩子可以不死,但吕璋……你也必须死。” “他疯了!快……快击毙他!!”吕璋受不了地叫道,萧陌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必须保持冷静。吕璋深吸一口气,咬牙沉默了。 “真正想死的人才不会站在那里唧唧歪歪。”赵苏漾扭头对岑戈说,眼中充满对葛耘宸的不屑,“他就是不甘心,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吕璋结婚。这种小性子,无论男女还是男男都一样。” 岑戈轻笑,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离葛耘宸,似乎在寻找他心理最薄弱的那一点。案件的细节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彩虹色、四个死者的验尸报告、现场遗留物证…… 谈判专家萧陌用了最常规的劝诫方式:“小葛,你也有父母亲友,想想你爸妈,他们含辛茹苦那么多年把你养大,难道想看见你在这里大呼小叫、自寻短见?我知道他们对你有些不理解不支持,可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爸妈,你忍心看他们因为你的一跃而下而痛不欲生?我理解你!我也知道你的痛苦……” 不提父母还好,一提到他们,葛耘宸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你们说得好听,理解、支持——这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之人的自欺欺人!因为你不认识我,所以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你无关,但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的儿女、父母或最好的朋友竟喜欢同.性,并向你坦白、需要你理解支持的时候,你能泰然应对、欣然接受?!对某类群体的理解支持,只是‘干.我屁事’的另一种说法罢了,一旦事情跟自己有关了,你们哪个不狗急跳墙?” 赵苏漾特别认真地听完了,对金鹏说:“他说得很有道理呀。” 金鹏脑后留下一滴冷汗,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岑戈忽然走向吕璋,“葛耘宸会抽烟吗?” “……呃……呃……他……”这种简单的问题,竟然让吕璋出现了一丝慌乱,他的嘴唇动了几下,最后他笃定地大声回答:“会。” 这种迟疑过后、提高音量说出的答案往往是谎言。 “你也不会?”岑戈逼视着他追问下去。 “不会。”吕璋马上答道。 这是真话。 岑戈把萧陌叫到一边低语了几句,只见萧陌一脸惊异,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背过身去用对讲机跟行动负责人说着什么。岑戈回到天台铁门后,“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赵苏漾眼珠转了转,虽不知他为何要拖延时间,不过她有个主意,能对拖延时间起到一定作用—— “你们看,能不能把吕璋的未婚妻叫过来?” 岑戈挑挑眉,扬起一边唇角,这丫头一箭双雕,心思也挺狠毒。 交待下去后,她才问岑戈:“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用不了多久,葛耘宸会反求于我们。” “……为什么?”勤翔不解。 “他吸.毒。” “吕璋告诉你的?”金鹏问。 勤翔拍了拍金鹏的肩膀,“岑队是缉毒局出身,谁吸没吸.毒他肯定一眼就看得出来。” “真是这样?”赵苏漾好奇地问。 “打火机。”岑戈提醒道,“葛耘宸和吕璋都不会抽烟。”说罢,他看向赵苏漾,有意引导着她。 赵苏漾想起岑戈说过,一切不寻常的现象对破案来说都有价值,她试着猜道:“凶手和晓凡是偶遇,当时他开车。打火机不能放在车上是个常识,因此打火机是他随身携带的。一个不抽烟的人却携带一只打火机不太正常。” 岑戈接着说:“第二个死者颈部不寻常的两种痕迹,其中一种为光滑、有弹性绳索状物体造成的勒痕,这也是凶手放弃这种方式而改用手的原因——他发现用那条绳索勒死人很费劲。我推断,这种表面光滑、有弹性绳索状物体正是医用橡皮筋。” 金鹏点点头,“就是我们抽血时绑在手臂上那种。” “葛耘宸一些细微的身体特征跟我以前接触过的吸.毒人员大同小异,我仅凭着个人经验做出‘他可能是个瘾君子’的假设。凶手基本没什么医学常识,却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很可能是注射毒.品需要。”岑戈说,“毒.品对人身体和精神的摧残是毁灭性的,它能让一个谦谦君子失去理智、丧心病狂。葛耘宸从吸食到注射,想必身心都已经灯尽油枯,毒.品让他时而处在兴奋中,时而又处于深度虚无的状态,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而做出一切违背常理的举动。就他目前所表现出的精神状态,距离上一次吸.毒大约六小时左右,他撑不了多久了,同样的,那个人叫嚣着将他击毙,恐怕也是在害怕自己撑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岑戈停顿一下,用下巴指了指吕璋。 三个人马上会意。作为伴侣,吕璋对葛耘宸的这项“爱好”心知肚明,之所以帮他隐瞒,用“秀色”来转移探员们的注意力,很可能因为—— 吕璋也接触了毒.品。 萧陌按照岑戈的指示,尽可能利用专业知识和个人经验安抚着葛耘宸拖延时间,同时焦急地等待另一个重要人物的到来。在坚持了十分钟后,一个女人被放行,冲上了天台,见了吕璋,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吕璋目瞪口呆,捂着脸,“你怎么……” 这个女子正是明天要跟他登记结婚的女朋友汪虹,据说她是吕璋单位某个领导的女儿。 显然,葛耘宸也认得她,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带着一丝愉悦和快慰,饶有兴趣地观看着歇斯底里臭骂吕璋的汪虹。 “她这样大吵大闹,真的……好吗?”金鹏汗颜。 “就是要让她闹。”赵苏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吕璋结不了婚,是葛耘宸目前最想看到的结果。对他来说,汪虹就是小三,自己是‘原配’,所有原配看到小三和老公闹翻,心中都是爽快的,闹得越凶,他心里就越爽。他会就此觉得,吕璋走投无路,只能回到自己身边。我猜想,当初他对吕璋的动摇有所觉察,为了挽留吕璋,引导他吸了毒。可惜这反而把吕璋推得更远,坚定了他要分手的决心。另外……吕璋这种骗婚的渣男,一定要戳穿,否则葛耘宸被绳之于法后,他回去还能继续当他的新郎。我最最见不得这种事!” 金鹏悄悄对岑戈说:“最毒妇人心,岑队以后自求多福……” 岑戈则回他一个“乐在其中”的微笑。 楼顶的闹剧持续了十几分钟,岑戈发觉了葛耘宸的不对劲,只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个劲的咽口水,眼睛眯起又睁开,睁开又眯起,用在包包身上的力气卸去许多。显然,他的毒瘾发作了。 大家都在等这一刻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sybille ☆、81|虹(4) 最佳射击位置的狙击手做好了准备,瞄准了葛耘宸的眉心,他乖乖下来就罢,一旦有什么过激举动,扣动扳机把他击毙也就是半秒钟的事。 萧陌又耐心地等了五分钟,掏出一小包浅灰色粉末晃了晃。 葛耘宸的眼中布满红血丝,敏感地认出那正是他经常吸食的三号海.洛.因,他对这包粉末的渴望度已经超过了和吕璋的再续前缘。浑身难受的他用残存的理智克制着自己,然而身体犹如被一万根针戳刺的痛感和血液好像随时要爆出血管的压迫感让他最终向毒瘾投降。 “给我!!”他大吼,双手握住包包的肩膀,“不然我就把他推下去!!” 包包已经筋疲力尽,处在半昏迷状态,像一个洋娃娃被他拼命摇晃。 萧陌举着那一小包粉末,慢慢向他靠近。 葛耘宸这一举动无疑是最佳的禁毒教育,多少挟持了人质的暴徒都清楚一旦失去人质,自己就没有任何提要求的权力了,而他居然在暗示谈判专家,用人质换毒.品。正常人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这么做是有风险的,第一,你不清楚他们用来交换人质的毒品是否为真品,第二,就算拿到了真的毒品,就能在天罗地网中顺利逃脱? 或许真如吕璋说的,葛耘宸不怕死。 萧陌离葛耘宸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紧盯着前方的包包,嫌疑人和人质都安全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无法保证这个好结果,那么一定要保全人质。 葛耘宸双目圆瞪,眼泪迷蒙,鼻涕充盈了鼻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困倦。那一小包粉末越来越近,他猛地单手伸出,犹如鹰爪,抢过来后不管不顾地跳下矮墙就往天台入口直冲过去,很显然,他的注射器藏在车里。 失去重心的包包从矮墙一侧跌下,萧陌反应迅速,扑上去充当肉盾,包包掉在他的身上缓冲了一下,除头部有些擦伤外,并无大碍,只是哭得可怜。 守在天台阶梯两侧的探员将葛耘宸按到在地,天台上的吕璋也被愤怒的汪虹踢打得蜷成一团倒在地上。葛耘宸的嘶吼,吕璋的痛呼,汪虹的叫骂,包包的哭喊,就是几起凶案水落石出的句点。 州立侦查局下派探员到达千樟市不到48小时,嫌疑人就被抓住了,这成为州立刑侦中心的一个美谈。但此时此刻,几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回局里之后,几个负责此案的探员们一起吃了顿便饭,小李和赵苏漾坐在一起,说起心理受了巨大刺激的包包,这个刚当母亲不久的女探员竟然当众抹了眼泪。 “我没当妈妈前,死者在我眼中只是一份苍白的名单,生了孩子后,变得很感性。”她说,“我忽然和所有父母们有了共鸣,想到自己如何将宝宝生下,如何看着他学会笑、学会用手拿东西,学会叫妈妈,忽然有一天,你这么惨痛地离开了你原本打算陪伴一生的宝贝……” 岑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妹妹走后不久,她就住进了精神疗养院,一直说岑凝是因他而死,不愿再见他。直系亲属不能参与案件侦破,岑凝之死一直是个悬案,不知何日才能给父母一个交待。 葛耘宸清醒过来后,交待了犯罪动机和过程。 跟岑戈预料得一样,因为毒.品的作用,葛耘宸心理越来越扭曲,沉迷“秀色”也是吸.毒之后的事。吕璋好面子,又憎恨葛耘宸为了挽留他而引诱其吸.毒,毅然决然提出分手并很快和汪虹好上了,无论葛耘宸怎么哀求,他都没有回头。 葛耘宸万念俱灰,整天胡思乱想,渐渐将自己的现状跟高中时代联系起来。长相清秀的他和吕璋本是普通同学关系,因为和含巧、于婧婧走得比较近,被她俩怂恿看了不少耽美漫画、小说、视频,渐渐葛耘宸发现,自己内心的某种渴望被调动起来,并将注意力放在吕璋身上。 他向含巧、于婧婧坦明心事后,获得她俩的支持,她们为他出谋划策,最终让吕璋接受了他,但吕璋有个要求,这种关系不可以再让其他人知道。 葛耘宸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爱吕璋不能自拔,而后来吕璋谈起这段关系,将它归结为“青少年青春期的莽撞和性.好奇”以及“谁都有脑子不清楚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种脑子不清楚竟然能持续七年,而且,探员在随后的证据补充中发现,他和汪虹交往的时候还注册了一个同.志.交友网站,并且有过好几次约.炮行为。毋庸置疑,他要结婚只不过是掩人耳目,汪虹差一点就成为同妻群体中的一员。汪虹尽管伤心,可缓过劲来后给千樟市局刑侦中心写了一封感谢信。 话说回来。吕璋以“传宗接代”为借口跟葛耘宸分手,导致他偏执地认为如果自己能有个孩子就代表吕璋可以回心转意。他去千樟市几个医院溜达过,发现想在产科住院部偷个孩子难于登天。一次偶然,他开车路遇临产的晓凡,如同魔鬼上身,忽而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好机会。他假意带晓凡去医院,想着等她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就留下孩子,把她扔在路边,却因发现她要报案而狠心杀了她。 事后他望着晓凡的尸体,心中划过一阵恐惧,杀人偿命,谁都知道。恋人的背叛,毒品的摧残,他猛然将自己的不幸归结为高中时的误入歧途,如果不是含巧和于婧婧,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接触到同.性.恋相关作品,也不会爱上吕璋。 他想起自己跟吕璋在一起后,于婧婧画的那幅漫画,所有老师都不知道,她画的就是他们,背景中的彩虹旗,正是同.志权益旗。在他看来,自己的爱是真诚的,而总是得不到祝福,自己最亲的父母居然以他为耻。他如此惨,如此不堪,含巧和于婧婧却都已嫁为人妇,他高中时幼稚地以为,她俩如此喜爱耽.美之恋,会刻意嫁给gay来满足自身yy的需要。 他要抗争,要宣泄。 手头正好有个以前用来吸食毒品的红色打火机,葛耘宸突发奇想,将它扔在尸体边,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遍彩虹旗六色,用来祭奠逝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