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包子馅儿有三种，萝卜丝肉馅儿、雪里红和豆沙馅儿。除了豆沙馅儿是买的，另两种都是宜微妈妈调制的。 宜微吃了一口雪里红，赶紧吐了出来：“妈，咱家非典那年抢的盐还没吃完是不是？就算没吃完，也别这么浪费啊！” “唉，我头回放盐的时候觉得不够，就又加了两勺，谁知道加多了呢！没事儿，横竖这雪里红包子只有你爱吃，我们都不吃的。” 宜微感觉受到了歧视，扁扁嘴说：“那我也不吃，我吃豆沙的。” “你不吃谁吃？做了这么多，这么咸！” “你也知道咸啊？给大伯家藏獒吃去！” “狗不能吃太咸的，容易得心脏病！” “妈呀，你可真是我亲妈！”真是生不如狗啊，生不如狗！ 奶奶看她们母女俩斗嘴，笑着说：“咸了不要紧，多蒸几次就不咸的。微微啊，你先吃豆沙包，等豆沙包吃完了，雪里红包子也就差不多不咸了。” 宜微点点头，又问她妈：“外公家做的什么馅儿的？” “他家有三丁的，回头我拿些回来给你吃。”宜微妈刚说完，电话就响了，她擦擦手接电话，瞬间脸色大变，“什么、什么孩子？” 宜微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紧盯着她，等她挂了电话，沉思了一会儿，笑着对爷爷奶奶说：“正弘那儿有事，我过去一趟，你们先忙着，我待会儿就回来。”说完对宜微使个眼色，宜微连忙跟了过去。 上了车宜微就紧张兮兮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爸给我添弟弟妹妹了？” 陈娟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骂道：“胡说八道，你爸要是敢，我早剁了他！”顿了顿，才说：“是你大伯家，我刚才怕你爷爷奶奶知道了担心才说你爸的。” “我大伯……”宜微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会是苏凯吧？” 陈娟看了她一眼，说：“苏宜微，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别等人家欺负到咱家头上了，你再马后炮！”她虽然平时不待见大伯子和苏凯两父子，但是这种时刻必须一致对外。 宜微绷着脸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闭嘴装哑巴。 欺负？到底谁欺负谁啊！ 这时候给她说什么家族荣誉感，又不是她把人家搞大了肚子还不肯认账！ 赶到大伯家的时候，宜微爸爸已经到了。这是座占地很广，院子很大的别墅，外表看上去就非常的富丽堂皇，更别说里面的装修了。 可是，宜微走进去的时候，感受不到任何富贵气，只有沉闷压抑的戾气。 客厅里，保姆抱着嗷嗷大哭的孩子，手足失措的站在那里。从楼上传来阵阵怒吼，不用问也知道，是大伯在骂苏凯。 宜微撇撇嘴，从保姆手中抱过孩子，轻轻的拍着哄着。 这个孩子一岁多一点，刚学会走路，对周围陌生的一切感到十分恐慌。她妈妈把她丢在这里就走了，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吓得直哭。 宜微爸爸上楼去劝他大哥，宜微妈妈就问保姆：“怎么回事儿啊？” 保姆都快哭了，说：“我也不知道啊，就凯凯的前女友，今早忽然带着孩子来，说什么这是凯凯的女儿，她已经照顾了一年多，现在也要结婚了，不想孩子耽误自己，放下孩子就走了。” 宜微妈十分惊讶，气道：“这叫什么事儿啊！”然后又问，“做了鉴定没？”她往孩子脸上看了一眼，得，不用做鉴定了，这孩子哭起来跟苏凯一个模样！ 宜微上辈子带过孩子，见哄不住她，就把电视打开，然后叫保姆弄点吃得来。孩子妈妈有留下奶粉，是目前市面上最便宜的国产奶粉，宜微叹了口气，给孩子喂奶。孩子吃上奶，又被电视吸引，很快就不哭了。 没多久，楼上的房门“哐当”一声甩开，接着就是苏正龙的咆哮声：“妈了个x的，抱个野孩子来就说是苏家的种，人呢？以为跑了就没事了？老子非找到她家去，问问她父母是怎么教女儿的，未婚生子还想把屎盆子扣到老子家里，没门儿！” 孩子本来已经不哭了，被那关门声吓得浑身一震，再听到咆哮声，顿时又大哭起来。 这回宜微怎么哄都没用，暗暗瞪她大伯一眼，她大伯看到这孩子，怒气冲冲的骂道：“哭丧呢！” 陈娟不乐意了，是你把我们叫过来的，微微抱着孩子你还这么凶，便说：“孩子才多大，你冲她发什么火？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子不认！” 陈娟咽下一口恶气，问苏凯：“人家是来找你的，你怎么说？” 苏凯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听到婶婶问话，抬起头来，支吾了一阵，说：“当初……我让她把孩子打了的，谁知道她偷偷的……” 宜微觉得根本不用问他，他就是个怂包！要负责早就负责了，不见得怀孕的时候不负责，孩子生下来他就有胆站出来！ “就是那个表子不怀好意！”苏正龙又开始吼了，“知道苏凯要结婚了，她故意来抹黑！” 宜微想捂住耳朵，陈娟就当没听到，还是问苏凯：“当初你知道她怀孕，你陪她去医院了吗？” “没、没有，不过……我给她钱了。” 陈娟忍着气问：“给她钱了？” “是啊，给了她一千块呢，够她做手术的钱了。” 陈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头扭到一旁，不再看这对父子。虽然她不是苏凯前女友的什么人，但是当初那女孩住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是把人家当未来侄媳妇看待的，没想到苏凯就是这么对待人家的。 苏正弘这时候说道：“先别追究过去了，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吴局长要是知道了，苏凯和吴燕的婚事准得黄！” 听到这句，苏正龙又炸了，急吼吼的说：“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管这孩子和苏凯有没有关系，都不能让吴家知道！那表子就是打得这个主意，绝不能让她得逞！哼，她想嫁人，我还不让她如意呢！” 苏正弘皱皱眉，对大哥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扯着嗓子吼不费力啊？还管人家，想想你这堆烂摊子怎么解决吧！” 苏正龙没有立即表态，眼神凶狠的瞪着宜微怀里的孩子。 宜微把孩子抱起来避开，走了两步，走到苏凯身边，说：“让大人们说话，我们出去走走。”苏凯巴不得离开，赶紧跟着宜微身后到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种了一丛腊梅，此时已是芳香四溢，宜微让孩子摘花，闻闻香不香，神态像极了慈母。 避开大伯，宜微问苏凯：“你爸不在这儿，苏凯，我就问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听我爸的。” 宜微笑了笑，说：“你都二十好几了，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你爸的，你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呢？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我希望你能负起作为父亲的责任。” 苏凯局促的站着，看看孩子，又很快垂下眼睛，低声说：“那就先做鉴定吧！” 宜微看着他，点头说：“也好。” 苏宜微知道自己不该对苏凯抱有任何希望，这个人好像生来就没有灵魂，只是个提线木偶，控制他的线就在大伯手里。可是想到这孩子将来可悲的命运，她又想试一试，试着说服苏凯，让他能正直一次！ 找孩子 事实证明，苏宜微真的太高估苏凯了。 原本苏正龙是不打算做亲子鉴定的，但在苏正弘和陈娟的劝说下，还是去省城找了关系，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拿到了结果。结果证实，小女孩就是苏凯的亲生女儿。 得知结果的苏正龙竟然没有咆哮！ 陈娟在电话里和宜微说这事儿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惊奇：“……他拿到结果的时候，真是一点脾气没发，我还以为不是苏凯的孩子呢！拿过来一看，是生物学上的父女关系啊！你说你大伯也怪啊，不过，也有可能他想通了……” 宜微听了，大惊失色，连忙说：“不对不对，妈妈你快和爸爸去大伯家，大伯要把那孩子送走！” 陈娟不明所以：“送回孩子妈妈身边？那也好啊！” 宜微都快急哭了：“不是的！大伯不发脾气不是想通了，他那么想给苏凯找个门当户对的，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毁了这桩婚事呢！大伯什么心态你不知道啊！哎呀你们赶快去吧，看还来不来得及阻止！我现在也赶过去！” 宜微挂了电话就拉丁皓，丁皓一脸莫名的被她拖过去当司机，在路上宜微三言两语说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当然不能说自己为什么知道大伯要把孩子送走，只说大伯的反应不对劲，可能会对孩子撒气。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苏正龙已经抱着孩子出去了。 宜微扯着苏凯的衣领大骂：“你还是不是人啊？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爸要把她卖掉你也不管吗？” 苏凯的眼神不敢和她对上，口中念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没办法……” 宜微恨不得扇他两巴掌，虽然是寒冬腊月，可却急出一身汗来，连声问他，大伯带着孩子去哪儿了。 苏凯摇头说不知道，宜微一个没忍住狠狠把他推倒在地，看他一个大男人被自己推到了，还不解气，又要上去打。 正纠缠着，宜微爸妈也来了，看兄妹俩扭在一起忙上前劝阻：“干什么动手呀？微微快松手！” 丁皓抱住宜微让她松开手，宜微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瞪着苏凯。 她真是太大意了！ 明明知道前世的结果，竟然没有早一点做出决断，竟然真的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傻逼堂哥身上！还指望他能立起来，指望他能说服大伯，指望他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 宜微的眼泪涌了出来，哭着对爸爸喊：“大伯要把孩子送走！” 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她懂得什么？ 竟然因为一个固执的中年男人的面子问题，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远离父母亲人，最后杳无音讯。 前世的后来，苏凯的前女友后悔了，来找孩子，可是却没找到。她整个人都几乎崩溃了，据宜微妈妈说，当时就站在这个院子里，边哭边抽自己耳光，那绝望的眼神谁都不忍去看。 大伯就是不肯说出孩子的下落，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姑娘报警，警察只是例行公事的来问过几句就走了，姑娘告他拐卖儿童，但是不成立，反倒是姑娘自己险些被扣上“遗弃罪”的帽子。 总之，这事最后是不了了之的，大伯有钱有势，走了点门路，那姑娘回到家乡，再也没来过。 苏宜微再也没听到过关于那姑娘和孩子的一点消息。 前世她不曾经历过，只从妈妈口中零星听到一些，感叹几句而已。可是今生，她昨天还抱过那孩子，还给她摘过花！现在，却不知她去了哪里，命运即将如何？ 苏正弘给他大哥打电话，电话里说不到几句就挂断了。 陈娟忙问：“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苏正弘愁眉紧锁，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好像听到有火车鸣笛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 宜微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世的时候，听人讲过。好几十年前，闹饥荒的时候，生的女儿太多养不起，就把女儿放在火车上，带到哪里算哪里，连本人都不知道这些女孩儿是死是活，都去了哪儿，也从不想去找。 “去火车站！”宜微一家又往火车站赶，只有苏凯，慢腾腾的转身进了屋子，好像这事儿与他无关似的。 刚到火车站，就看到苏正龙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他穿着连帽羽绒服，虽然遮住了头和半张脸，但还是被宜微爸爸认了出来。 “孩子呢？” “送走了。”苏正龙边说边大步往前走。 “送哪儿去了？” “不知道！” 苏正弘一把揪住他大哥的衣襟，大骂：“你个□□的，那是你孙女！” 苏正龙可没苏凯的好脾气，蛮横的推了苏正弘一把，吼道：“下三滥的臭表子生的贱种，还敢说我老子孙女？呸！” 苏宜微头脑晕晕的，要往进站口去，苏正龙没好气的说：“车早走了！”宜微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这个人。 他不像爷爷，不像奶奶，和爸爸也不像。整个家里，大伯是个格格不入的人，他没有感情，自说自话，他是这个世界的老大，任何想忤逆他的人，都不行。 宜微冲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他当然不像苏凯那样会被推倒在地，只是退后一步，但足以让他发怒了。 苏正龙举起手掌要打宜微，宜微倔强的瞪着他，也不躲避。就在她以为那巴掌要落下的时候，丁皓抬手抓住了大伯的手腕。 “大伯，你这是做什么？”丁皓的声音不见得有多愤怒，只是淡淡的，冷冷的，目光亦如刀刃一样，带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