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 两年前，程家小公主程嘉诺两岁。 林泽笙还不认识黎旻，黎城还没有黎影后。 程嘉诺小朋友第五十二次隔着太平洋，跟她舅舅视频对话，“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喜欢跟好看的人说话，比如爸爸，比如舅舅，因为她觉得自己也很好看，他们都是站在颜值顶端的人，跟这样的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力。 林泽笙把视频窗口拉到右上角，一边处理着邮件，一边喝咖啡，一边跟她聊天，“诺诺想舅舅了吗？你又偷偷玩妈妈的平板？”不是他想一心三用，而是他习惯两三件事情同时进行，并且能做到互相不干扰。 程嘉诺举着平板换了个角度对准自己，娇气地“嗯”了一声。 林泽笙忍不住咳了出来，这么小的豆丁已经知道用哪个角度显得自己更漂亮。 她的相貌很好地遗传了她爸妈，大眼睛和嘴唇像妈妈，鼻子和额头像爸爸，安安静静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像个洋娃娃，越看越讨人喜欢。 林泽笙看了书桌上的日历本，“可是舅舅这次要呆很久才能回来。”看到小家伙失望的眼神，他忙说，“下次放假舅舅就回来看你，好吗？” 嘉诺小朋友的古灵精怪随了她妈妈，她嘟着嘴：“你们大人每次实现不了诺言，就拿这样的话来骗小孩，下次怎么怎么样，以后怎么这么样，都是空头支票。” 林泽笙差点一口咖啡喷在屏幕上，他看了看右上角一本正经的外甥女，咳了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要不这样，国庆节有几天休息，如果诺诺听爸爸妈妈的话，我就买礼物回来给你。” 程嘉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点点头，“好，骗人是小狗。” 林泽笙再三答应并强调一定会回去，程嘉诺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视频。 程嘉诺不知道为什么人家都说她舅舅脾气坏，其实她挺想替舅舅争辩的，脾气坏也是因为周围的人太蠢呀！舅舅对着她的时候，明明很慈祥，嗯，慈祥，上个礼拜新学的词语。 林泽笙忙完手里的事情后关了电脑，想起刚才答应外甥女的事情，他今年确实要回黎城一趟，这趟来斐济，是有任务在身的，因为现在旅游业越来越吃香，他想在这个南太平洋的小岛国做第一个华人开发的旅游度假区，但是林达集团擅长的是住宅项目，度假区领域从未涉猎，前期开发难度较大。 好在以酒店度假区起家的商璟言听闻此事，觉得此事是个契机，找到林泽笙提出联合开发，后者觉得毕竟是第一个在境外的项目，双方合作风险可以减少很多，而且能借助商家在度假区领域的品牌效应，于是欣然同意，商老板还派出自己的精英团队配合他。 于是半年前，林泽笙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的精兵强将，进驻风景秀丽的斐济。 此刻是下午，他所在的地方位处斐济的第三大岛，塔妙妮岛。 林泽笙在阳台上眯着眼看了一会海，转身进屋收拾了一下，准备独自去潜水。 有人说，人世间没有天堂，斐济是很接近天堂的地方，绿树婆娑、沙滩如丝缎，这里的人仿佛有一辈子笑不完的快乐，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自己都觉得面瘫脸出现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他在这里租了几幢别墅，他和丁俊一幢，其他人一幢。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身上已经晒出自然的古铜色，他的身材本就俊朗高大，迷人的肤色带着点复古男人的味道，在这里很受欢迎。 林泽笙缓步在沙滩上，当地的女孩们有戴花的习惯，未婚的把花戴在左边，已婚的戴两边，戴在左边的姑娘们每次见了他，都会笑眯眯给他刚采下的扶桑花，并称呼他为“中国的绅士”，林泽笙不为所动，每次只是说句“bula(你好)”道声谢谢，就绕过她们继续前行。 他戴着遮阳镜一边走一边想，如果是早几年的程子浔，恐怕会叼着鲜花邀请她们共舞一曲吧？可惜程二少偏偏被他妹妹给收了，果然这世上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 斐济是冒险者的天堂，也是全球十大美女海滩之一。 沙滩边有情侣手牵手你浓我浓，有小伙子坐在地上弹着吉他，还有女孩裸着上半身躺在椅子上晒日光浴。林泽笙目不斜视走到自己的码头，他特地雇了个小伙子在这里替他养护船只，小伙子看到他来知道他要出海，交给他钥匙，替他把安全绳的蟹钳插上，把安全绳系在他的裤带，这才离开。 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海，不远处有几个游客在玩水上摩托，他启动发动机，慢慢加速，开到那群游客身边时一掠而过，驾驶技术本就精湛，又是刻意为之，引得一群游客大吹口哨。 林泽笙偏了偏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继续往前开，直到深海处才停下来。 风吹得脸颊有点疼，林泽笙拍了拍脸，然后关了马达，熟练地穿上潜水衣，带上眼罩，咬住氧气管下海。 很多人放松的时候喜欢跟朋友一起喝酒聚餐，或者出去旅游，他喜欢一个人潜水，那种在深海处看着五彩斑斓的珊瑚的感觉无法言喻，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浑身彻底放松。 他深信，越少人到达的地方，景色越美。 斐济的海水就像是彩色的，奇形怪状的珊瑚礁，成群结队的梭子鱼，在阳光的照耀下美如梦幻，林泽笙放松着自己，欣赏属于他一个人的美景。 海底的沙上有一大片阴影，他仔细看了看，是一对鳐鱼，旁边的珊瑚群里，有一条小丑鱼正在稀奇地看着他，林泽笙忍不住笑了笑，这不是嘉诺小朋友一直很喜欢看的《海底总动员》的nemo么？脑中灵光一闪，已经想到这次回去带什么礼物给小外甥女了。 林泽笙还在四处看着，慢慢发现周围的鱼群越来越少，他游到一块岩石旁，正打算回去，却突然发现有个黑影游到他旁边。 定睛看了看，是一条小鲨鱼，林泽笙没当回事，这种小鲨鱼还不足以到吃人的地步，在斐济也不算少见。 小鲨鱼果然对他不感兴趣，还绕开了他准备游走，可是经过他身边的岩石缝时，突然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了出来，然后林泽笙只看到小鲨鱼的尾巴不停地挣扎了一下，就全数没入岩石缝中，没有动静了。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林泽笙连忙退开几尺，紧盯着黑漆漆的岩石缝。 ☆、第05章 数鱼师 虽然是条石缝，却很大，呈扁圆形，就像在岩石上开了个大口子。 林泽笙慢慢推开，他怕动作大了带起水流，会惊到里面的“住客”。果然，过了一会，有什么东西慢慢从里面钻了出来，先露出凸凸的嘴巴，然后是肥硕的身躯，是一条全身带有黑斑的海鳗，不，还不只一条，另一条全身金色，好看但是更危险。 海鳗和电鳗不同，凶残点的会吃人，善居于石缝。 林泽笙觉得头皮一紧，他看了看上方，距离海面不远也不近，如果此刻撤离，谁能快得过海鳗？ 他慢慢地往后退，两条海鳗一前一后朝他缓缓游过来。 其中黑白色的那条刚吞了小鲨鱼，肚子滚圆，甚至能看到它肚子里正在蠕动。 金黄色的那条从后面游上前，椭圆色的眼睛盯着他。 有几尾小鱼从它面前游过，甚至还没看清楚，就已经从它缓缓张开的嘴里消失。 正僵持间，林泽笙感觉到背后有水流波动，以为后面还有海鳗，倏地一个转身，却看到是个潜水员。 是个身穿米分红潜水服的女孩，黑色的头发，一双大眼睛在蛙镜后面略显俏皮，她做手势让他退远一些，然后双手抱胸，附身看着因为警惕而躲在岩石缝隙里的海鳗。 林泽笙生怕这个女孩出意外，他不敢后退，在旁边看着。 没想到黑斑海鳗看到女孩，仿佛是看到了朋友一样，慢慢探出头来。 只见女孩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小鱼，海鳗伸了伸脖子，小鱼就吞到它肚子里，还对着女孩摇了摇尾巴，居然在跟她撒娇。 另外一条海鳗先前吞了一头小鲨，此刻大概吃不下，在旁边看着他们玩耍。 女孩大概常来这里，又逗了一会儿海鳗，才对林泽笙做手势可以回去了。 林泽笙试着退后几许，看到海鳗果真没有刚才那样对他有敌意，才跟着女孩一起游回去。 女孩的潜泳姿势很专业，也很优美，此刻大概快要日落西山，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林泽笙低着头，看着日光斜斜把她的影子拉长，投到礁石上，在波光粼粼的水底一掠而过。 海底明明没有风，他却感觉仿佛有清风徐来，似乎还带着点扶桑花的香味。 浮出水面的时候，林泽笙看到海面有艘小快艇，全身刷成米分红色，一看就是女孩开的，他摘下眼罩看了看，这才发现他的快艇已经在很远的地方。 女孩邀请他上船，林泽笙没有推脱，这么远他不想游回去。 女孩摘了眼罩，用手拧了拧头发，才开口问：“你是游客吗？”纯正的中文。 “不是。” 他看着她，二十左右的年纪，一张明显的东方脸，一头乌黑的长发带着波浪卷，好看的眼里带着一丝野性。 女孩笑着说，“不用奇怪，我妈妈是中国人，可能我比较像她多一点。”大概有过很多人质疑过她的国籍，她解释得如家常便饭。 “刚才谢谢你。” 女孩耸了耸肩，“小黑和金金已经是老油皮了，经常干这种欺软怕硬的事情。” 林泽笙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先是把小黑和金金跟刚才那两条凶神恶煞的海鳗对上号，然后又想了一下她指的是谁软谁硬，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辩驳。 女孩的声音很动听，有着当地人的热情，“我叫黎旻，你呢，叫什么？”她递给他一条毛巾。 他接过，回答：“林泽笙。” 黎旻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林泽笙浑身顿了顿，继续用毛巾擦头发。 后者大概觉得这个板着脸的人很有趣，不停地看他，林泽笙被看得有点不习惯，问：“我的船在那里，能不能麻烦你送我过去？”他指了指方位。 黎旻用手搭了个凉棚看过去，果真看到一艘小快艇，点点头，“行。”一边启动马达，一边转头看他，“今天我救了你，你打算拿什么谢我？” 林泽笙擦头发的手顿了顿，黎旻咯咯笑了一声，“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林泽笙转头看着海面，他其实很想说，他没紧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 黎旻真是个非常开朗的女孩，一路上跟他说，她正在实习数鱼，漂亮的杏眼朝他弯了弯，“你肯定没听过这个职业吧？” “没有。” “每年的鱼群要大量迁徙，一般都是通过建模来统计，但是在一些数学不是十分发达的地方，还是需要数鱼师来统计。” “一条一条能数的过来吗？” 黎旻瞪大眼睛，“当然不是那么数的！” 林泽笙低头扫了一眼她刚才拿着的东西，指着船上的某样仪器，“就是用这个机器数的？”一个小小的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黎旻点点头，“对，就是那个，计数器。”并示意他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数字。 林泽笙拿起来看了看，999。他看着这个数字问：“这是刚好数到999？还是只能计三位数？” “只有999？”黎旻愣了愣，“不是呀，今天的鱼特别多……”她翻过仪表盘看了看，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按了几下，才发现原来计数器坏了，停在999的地方死机了。 那就是说，今天白忙了一场。 黎旻看着林泽笙耸了耸肩，语气有点沮丧，“好像坏了。” 林泽笙也帮不上忙，“是不是刚才遇到海鳗的时候不小心被弄坏了？” 黎旻皱着嘴巴摇摇头，“应该不会，海鳗又不是电鳗，不会让机器短路的。” 林泽笙看了看脸上一下子晴转多云即将要小雨的黎旻，觉得有必要缓解一下气氛，“数字其实有时候挺浪漫的。” 黎旻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林泽笙咳了咳，努力搜刮肚子里为数不多的段子，“以前看过一段关于数字的话。” 黎旻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9对3说，我除了你，还是你；4对2说，我除了2，还是2。” 黎旻反应了过来，瞬间被逗笑了，“谁啊想得出这么浪漫又搞笑的话，太有意思了。” 林总在心里戚戚，这么老土的段子只能唬唬这么小的姑娘吧，要是像林晓那样的鬼灵精，肯定早就对这些小学生段子不感兴趣了。 黎旻扬了扬嘴角，一瞬间把刚才的倒霉事抛到了脑后，一路呵呵笑着把他送到目的地，天色已经快暗下来，她跟他挥了挥手再见。 林泽笙站在自己的快艇里，看着她一头乌发飞扬在风里疾驰而去，米分色的潜水服慢慢变成一个小点。他低头拨弄仪表盘，迎着夕阳往回开，脑里却是那串999。 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两艘快艇各自开得飞快，拉开两股长长的浪花，一股向东，一股向西，直到越来越长，仿佛要沿着海平面，绕过地球的另一端，再次相逢。 ☆、第06章 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