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书生说道:“公子给的太多了,这本书不值这些。” 石明哲倒是难得的笑了笑:“给你就拿着。” 离开书摊,湘玉简单在首饰胭脂铺子逛了逛,两个大男人在后面等着,她也不好意思多待,铺子都是石家的产业, 湘玉的余光掠向石明哲,他在小声和掌柜的交谈,一袭墨色的直襟长袍,衬得唇红齿白。过了不久儿,一个十四五的男童回来,手里端着两件衣裳,湘玉定神一看,是两套骑装。 石明哲指指左边的:“这件是给七妹妹的,不知七妹妹可还喜欢。” 湘玉的是窄袖茜色短衣,还有一条蹀躞带、一双长靿靴,是根据胡人骑装改良而成的,便于活动。 一路上花草盛开,路边的树木繁盛,道路并不平稳,十分的颠簸,湘玉坐在马车里,手扶着座位,大概半个多时辰,到了马场。 说是马场,映入眼前的是一片草原,走近看有几处房屋,马场的管事迎了出来,带着三人进去,先到大厅休息一会儿,喝茶吃糕,石明哲去后面吩咐。 苏重秉嘱咐道:“回家你别跟太太说我带你来马场,不然她一定会怪罪于我。” 马场管事过来叫人,说让两个人去选马。马房很大,每个栅栏里面是一匹马,湘玉挑了一匹白马,苏重秉挑了一匹枣红马,石明哲告诉湘玉,她的这匹马有名字,叫做飞沙。 这匹马性子温顺,教湘玉骑马的是辛三娘,听石明哲说,辛三娘夫妻都在马场做活,两个人是关外人,多年前来了郊外的马场,一待就是十来年。 石明哲牵着马,跟在湘玉后面,湘玉停下来,辛三娘说要温柔的和马讲讲话,抚摸它的前额,辛三娘抽出马镫,检查鞍具后让湘玉上马。 湘玉左手将缰绳与马鬃并在一起抓住,右手抓紧马镫,右脚点地起跳,同时左腿蹬住马镫,借着冲力转体上马。 湘玉开始不适应,她回头看,苏重秉已经骑着马不见了踪影,只有石明哲慢悠悠的跟在她的后面,湘玉有点慌,辛三娘安慰她道:“小姐是第一次骑,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多骑几次就好了。” 辛三娘肚子疼起来,说要上茅厕,马场开阔,她牵起绑在桩上的另外一匹黑马,把马绳交给了石明哲,翻身上马离去。 ☆、第106章 婚事 石明哲牵着绳,小声跟湘玉说:“七妹妹别怕,马也有灵性,它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苏重秉从远处飞驰过来,利落的下马后说道:“湘玉,咱们要回府了。” 湘玉问道:“怎么这么快?才刚出来一会儿。” 苏重秉心乱如麻,也不方便多说,含糊道:“府里出了点状况,先和我回去。” 湘玉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就这么被打断。苏重秉表情严峻,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小事,等到了苏府,苏老爹的随从在外面迎着,见了少爷小姐说道:“老爷等少爷半天了,请随着我去偏厅,大老爷也在。” 苏重秉应了一声,转头嘱咐湘玉:“你回去梳洗一番,去见太太。” 湘玉不知所谓,可苏重秉也不会随意的嘱咐,她出来没带丫鬟,一个人回了院子,梳洗后去了冯氏那,冯氏带着湘琪再绣花,见到湘玉过来,放下绣棚道:“你跟你大哥出去,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张罗一会儿,不过是贪新鲜。” 湘玉也不好开口问,冯氏像是什么都不知情,笑吟吟的跟湘琪讨论花样儿。 偏厅那边,苏重秉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沉重的氛围,老太爷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苏老爹和大伯分别坐在下首,他进门行礼落了坐后,老太爷缓缓说道:“今日找你们两兄弟来,是有要事相商,重秉在小辈中最为沉稳,跟着长辈多历练历练。” 苏重秉十分尊重老太爷,起身道:“多谢祖父。” 老太爷摆摆手,长吁道:“我还有几年的活头?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子孙安好,府里平静祥和,今日召你们来,是为着一件事,太子……想和我我们家攀姻亲。” 听了此话,众人的脸色皆变,大老爷抹抹汗:“太子殿下年纪二十有五,咱们家里的女孩子年纪尚小,最大的便是我的长女湘雯,莫不是想求湘雯?” 老太爷点点头,又摇摇头:“此事还没这么简单。” 苏重秉紧皱着眉头,和太子攀姻亲,听起来是一桩好姻缘,其实也只不过是外表锦绣罢了,内里糟粕一片。 人所皆知,太子如今一个太子妃一个侧妃,还有姬妾无数,求娶苏家的女儿,也不过是抬进府做侧妃罢了,本朝规定,太子可娶太子妃一人,侧妃两人,姬妾无定数,侧妃是可以上皇家玉牒的。 若是以后太子等级,侧妃的头衔,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说不准还能封一个贵妃当当,或许在其他府眼里,这是一门顶好的姻缘,但苏重秉并不认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先不论当今圣上多疑,最忌讳前朝结党营私,按照目前朝中的情形,三方势均力敌,如果苏家的女儿嫁进了太子府,以后算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 苏重秉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在体内纾解不开,这时苏老太爷又道:“太子殿下,倒是说看中了老二家的嫡女。” 苏重秉胸口一闷,想起了那日花园中的情景,太子殿下高深莫测,苏重秉最多揣测一二,可也摸不透殿下的性子。 湘玉……湘玉才十一岁而已。 苏鸿良连忙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湘玉只有十一岁,怎么能够嫁人?还有四五年的光景,也不能让太子殿下等人,实在是大不敬。” 老太爷捋捋胡须:“我当时也是这般回绝,太子殿下倒没在坚持,你我心知肚明,他看中的,不过是老二的仕途而已,可苏家大房二房皆是一家,有甚区别。” 老太爷一针见血,若论官场的前途,苏鸿良仕途的前景要比大哥可观许多,大老爷在京城当个五品的京官,勉勉强强而已,他性子和顺,不适合官场的勾心斗角,老太爷也没指望老大有何建树,以后苏家门楣的光耀,还要靠老二和孙辈人。 苏重秉松了口气,湘玉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女童,身量还没张开,太子殿下想来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不过是因为她背后的二房罢了。 大老爷试探的问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老太爷扫视一周,垂眸道:“我又何尝想湘雯嫁过去?咱们家的女孩儿,自家千娇万贵的,进太子府里要受多大的委屈?可现下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太子既然张口,必然是皇后娘娘已经探了圣上的口风。” 那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苏老太爷挥挥手:“就是这番事,我也都说,剩下的你们自己商议。” 苏重秉万万没想到是为这个,他回京这几年,在国子监念书,因苏府的缘故,和太子走动颇近,近日他常陪在旁,没成想会打苏家女儿的主意。 苏鸿良带着儿子绕过偏厅并排走,苏鸿良沉沉的说道:“适才的话,一个字缝都不要泄露给太太和湘玉,一定谨记。” 苏重秉点头,他问道:“爹爹急着把我找回来,为了何事?” 苏鸿良放慢了脚步:“跟我回书房说。” 苏鸿良极为看中这个嫡长子,如今他日益长大,一些事情苏鸿良愿意和他商议,书房摆着一张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屏风前有一张座椅,苏鸿良坐上去,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苏重秉。 苏重秉接过来看了一眼,惊诧道:“父亲说的,可曾确有其事?” 苏鸿良苦笑,回道:“刚才找你便是为了此事,只是小厮传话不方便说清,看来是八九不离十,现下又赶上太子要娶苏家的女儿,就更棘手。” 苏重秉盯着书桌的均釉笔洗,缓缓道:“到时随机应变吧。” 苏家大房那头,大老爷火急火燎的往吕氏房里跑,步伐快的像一阵风,吕氏端坐在榻上:“老爷何时这般惊慌,要是被老夫人见到,又该责备你了。” 大老爷走得急,进屋先灌了一杯冷茶,吕氏忙夺下杯子:“大热天出一阵汗,还喝水喝这么急,身子骨哪里遭受的住。” 丫鬟端上来一壶菊花茶,水温刚刚好,大老爷润湿了嗓子,咽咽唾沫道:“夫人,我有事和你说。” 吕氏在染蔻丹,此刻放下手里的花汁,不以为然:“来了必然是有话说,老爷神色这样难为情,难不成是看上哪家的姑娘,想太进门做姨娘吗?” 吕氏平素就爱拈酸吃醋,大老爷不耐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要说的是湘雯的婚事。” 提起长女的终身大事,吕氏来了兴趣:“你快说说,是不是看上了朝中哪家的公子哥?或者是王府里的少爷?” 吕氏笑意盈盈,大老爷不知如何出口,硬着头皮也得说,早晚瞒不过去,他吞吞吐吐道:“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求娶咱们湘雯做侧妃。” “太子?”吕氏提高了音量:“殿下身边美人无数,怎么惦记上咱们的闺女……” 具体的大老爷不便多说,把湘玉那段隐藏过去,又道:“你不满意也无法,我也不愿意女儿嫁到皇家,可这是太子亲自开的口,圣上皇后娘娘都知情,恐怕过几日,连圣旨都得下来了,我提前和你说,让你早做打算。” 吕氏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儿怪太子好色多情,一会儿怪自己应该早点把女儿许人,心头的念头转了几转,问丈夫:“那如今要怎么办?湘雯哪里……她性子刚烈,怕是不心甜这门亲事。” 苏家不是那起子拿着女儿填补前程的人家,太子的侧妃在其他人眼里是一条通天大路,在他们眼里确是□□□□。 按照湘雯的家世,完全可以在世家子弟里选一个上进的公子,做当家太太。大老爷心烦意乱:“你抓紧机会,跟湘雯漏个底,让她有个准备。” 吕氏攥着手绢,迟疑道:“家里的女儿不止咱们湘雯一个,就不能……” 大老爷打断她的话:“咱们家就这些人,还能有谁?二房只有一个嫡女,今年才十一岁,让她嫁人不成?其他的都是庶女,苏府一个庶女嫁到太子府当侧妃,那可真是好大的脸面,真以为太子是软瓜任咱们随便捏吗?太子看中的不过是苏家的势力,你多少也知道,咱们家是太子一系的人,可维系起来,没什么比姻亲更可靠的,嫁一个庶女,有甚助益?” 吕氏垮了脸,她本来还抱着有转圜余地的念头,听完自家老爷的分析,瘫坐在榻上,喃喃道:“我的雯儿,非嫁不可吗?老爷,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女儿,疼爱了十几年,就去受委屈吗?” 大老爷瞪眼道:“太太别失了分寸,自家关上门说什么不要紧,在外面莫要多言,嫁给太子殿下,那是无限荣耀的,怎么是受罪?” 吕氏挥手:“你走你走,我自己静静。” 大老爷拂袖而去,门口站着的丫鬟也不敢进去,一个穿着绿罗裙瓜子脸的丫鬟迈了进去:“太太可还要染蔻丹?我去搅弄花汁。” 吕氏哪里还有心情染蔻丹,她整整衣领:“你去大小姐院子,让她来见我。” ☆、第107章 圣旨 关于湘雯的婚事,湘玉是几日后知晓的。湘玉生辰那日,她一大早被汤嬷嬷拽起来,洗漱后按在妆凳上,汤嬷嬷亲自给她梳发,湘玉不喜欢戴头饰,嫌坠得慌,汤嬷嬷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支累丝嵌宝衔珠翠簪,斜插在发髻。 湘玉推门而出,见外面落叶满地,一个小丫鬟在打扫,廊前盛开着紫薇花和美女樱,倒是白掌谢了几朵。 采茶吩咐小丫鬟在廊角烧水,湘玉早起习惯喝一盏蜂蜜花茶,采茶瞧见湘玉出来,迎过来道:“小姐,半个多时辰前大小姐院里的绿拂姑娘来过,说六姑娘染了风寒,今儿来不了了。” 湘玉心里跟明镜似的,前两日,大伯送了每个女儿一件首饰,连二房的女孩都有份,湘琳那里得了一支银彩扇形步摇钗,湘晴是一把金光灿灿的梅花梳。 湘晴先前喜欢这把梅花梳喜欢的不得了,有一日见到湘琳发间插着步摇钗,就想着要抢过来,多年来,她霸道惯了,全家人皆宠着她,哪怕是爹爹也不管制,惯得她越发无法无天。 湘晴下完课跑去福姨娘的院子找湘琳,作势要拔钗子,湘琳不给,两个人争执起来,推搡间,湘琳磕到桌角,额头上汩汩的流血。 丫鬟们一拥而上,拿绢帕捂伤口,湘晴再霸道也是一个孩子,愣在原地不敢作声,这时大老爷进屋,见到此情此景气的掌掴湘晴。 湘晴何时受过这般委屈,捂着脸哭着跑出院,去找太太求公道。湘琳这边忙乱成一团,请大夫,拿药箱,福姨娘瞧了哭的差点背过气去,但也不敢说湘晴一个不字儿。 大老爷平息怒气,他过来是因为福姨娘最近身子骨差,半年前小产后一直调理不好,他也是心存愧疚,得了几支上好的人参,给她送一支过来,谁知进了院子,就瞧见姐妹的争端。 大夫来后敷了药粉,愁容满面道,说这个伤口怕是得留疤。女儿家容貌最要紧,大老爷问:“用上好的去痕药也无用吗?不怕花银子。” 大夫收拾药箱,为难的说道:“不是银子的问题,小姐这伤口实在是太深,不知是怎么伤的,竟用了这么大力气,只能尽力让伤疤不明显。” 福姨娘愁眉不展,她的孩子,留住的就这一个女儿,她哀怨的躲在一边小声啜泣,湘琳出声道:“姨娘父亲别忧心,以后用额前的碎发遮遮,想必也不碍事。” 大老爷心存愧疚,他不是不知道湘晴霸道,本以为孩子哪有不吵架的?加上吕氏的劝慰,也没当一回事,他越想越气,抬脚去了正院。 大老爷一向对吕氏言听计从,这一次却驳了她的面子,下人在外面听到屋里瓶碗乱响,不用猜也知道砸碎了不少物件,吩咐人进屋收拾时,听大老爷说道:“你教女不严,湘晴闭门思过一个月吧,就算这样,也弥补不了琳姐儿。” 因为如此,湘玉的生辰,湘琳要养伤,湘晴要思过,两个人皆不能出场。 早饭湘玉是在冯氏那里用的,一大海碗的长寿面,荷包蛋卧在碗底,面上撒了碎碎的葱花,筷子一夹面条长的绕好几圈。 冯氏慈爱的说道:“咱们玉姐儿又长了一岁,湘琪和重嘉都这般大了,我还恍惚记得,你像重嘉这个年纪时,伸着藕节似的胳膊往我怀里扎呢。” 赵妈妈给冯氏盛了一碗排骨汤:“太太这是什么话,您现在花容月貌的,才不老呢。” 冯氏捂嘴笑:“赵妈妈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专拣我爱听的说。” 吃过早饭,冯氏倚靠着临窗的大炕,上面铺着牡丹如意纹花软缎条褥,绣了一半的绣棚摊在玉枕上,蝴蝶少了半边翅膀,湘玉伸手拿过来道:“太太这绣的什么?” 冯氏指指湘琪:“琪姐儿嚷嚷着要一双蝴蝶绣鞋,京城最近流行穿,小姑娘家穿的多,我闲来无事,就绣绣花。” 重嘉抹抹嘴,手脚并用的爬到湘玉肩头:“七姐姐,太太说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让我惹你生气。” 湘玉捏捏重嘉的鼻子:“那嘉哥儿听话吗?” “我听话!”说罢又爬了下去,小腿蹬蹬的往外跑,奶娘放下手中的碗,在后面唤他,连忙往外追。 冯氏笑道:“随他去,整日里调皮的不行,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