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老太太指挥着电动轮椅去往冰箱里拿出了几个像是纸杯蛋糕的东西。 “'暴君'是什么?楼下有家咖啡厅的凯撒大帝我吃着也不错,我前天刚学做了北海道蛋糕啊,这些是今天做的,要不要尝尝?”老人笑得像是个显摆宝物的孩子。 在蛋糕的诱惑下,池谨音暂时忘记了那些对“暴君”的不快。 北海道蛋糕就是在纸杯戚风里面注入打发的奶油,放在冰箱里冷却之后,戚风蛋糕绵密的口感和上好的奶油混在一起让人有入口即化的感觉。 第二个蛋糕还没吃完,池谨文已经黑着脸出现在了祖孙俩的面前。 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天池集团董事长还没来得及表现出自己对妹妹的不满,就被他奶奶塞了一口香甜的奶油蛋糕。 好像从来不会生气的老太太拽着他说:“走,你去吃着蛋糕听奶奶给你讲道理,要是讲不明白呢,奶奶今天就不让你们走了,晚上奶奶就下炸酱面给你们吃。” 老人坐在电轮椅上拖着自己的孙子,池谨音在后面看着只觉得白发飘飘的老太太颇有几分飞车党风驰电掣的架势。 至少她没见过有人能像奶奶这样把电轮椅用的这么纯熟。 怎么也想不到,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她奶奶的背影,也是最后一次吃到奶奶做的点心。 三个小时之后,池谨文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顺便也打包带走了池谨音。 老人坐在房间里,一反往常地无声无息。 第二天家政上门打扫卫生的时候没找到老太太还以为她跟往常一样去看表演或者逛菜市场去了。 当天晚上,她的手机被发现就在卧室里,整个房间只少了她的个人文件袋。 人们很快就通过轮椅上的定位在大厦的后面找到了轮椅,那之后就再没有老人的一丁点讯息。 她失踪了。 池谨音如愿成为了一个中学的美术老师,却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失去了世上最疼爱的那个人。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当他们清点奶奶的物品的时候,才发现奶奶的房间里那五十几本的笔记。 电影的分镜画面 电影的人物分析 电视剧的情节逻辑梳理 影视剧类型化人物分类 情感表现的方法总结 …… 每个字都是老人亲自书写,每一副图都是池谨音最熟悉的笔迹。 他们还找到了一张泛黄的话剧海报,即使被小心地保存依然无法摆脱时光带来的陈旧感。 《那些时光我们没错过》主演:池秀兰 “话剧还没公演,爸爸就去世了……”池谨文对着海报说,没有让自己的妹妹看自己的眼睛,“那以后……奶奶就没机会了……” 是的,没有机会了,一个不能过度劳累的、失去了一条腿的老人,垂垂老矣、身体无力,她演的话剧,又有谁会去看呢? 池谨音这才知道她那个永远乐观开朗无所不能的奶奶其实一直想当演员。 愧疚和心酸让她讨厌知道这一切却从不做声的哥哥,也让她更讨厌无视了这一切的自己。 从奶奶失踪到现在,他们兄妹两个连过年都没团聚。哥哥在她的心里,已经从“暴君”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一个一边找着亲人,一边不忘了全面压制消息的商人,池谨音即使在理智上明白哥哥做的是对的,在感情上也坚决无法接受他的行为。 “看完了就走吧,我现在一切都很好,至少一定比奶奶好。” 从回忆中挣脱,池谨音对自己哥哥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不开心的事情,不想给我打电话,就联系我的秘书……”池谨文的嘴唇动了动,小声地对妹妹嘱咐着。 “一想到我现在至少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了。”池谨音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个冷笑。 第30章 训练 “1、2、3、4……2、2、3、4……好,再来一遍……” 在舞蹈室里,池迟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一遍遍地被要求练习同一个动作——“走”。 从开始训练到现在,教练说的“再来一遍”串在一起大概已经能绕赤道两圈,池迟深吸了一口气,又按照教练的要求开始“挺胸提气,收腹,重心稳定……” 随着一场暴雨,四月底的南方已经进入了夏天,临时改建的舞蹈教室空调平时就不怎么给力,今天干脆就坏掉了,酒店方面说午饭的时间来修,搬来了两个大风扇让池迟将就着。 风扇出的风再大也不是凉风,又是摆在了地上,负责教池迟动作的舞蹈教练在闷热的空气中不停地在用肩上的毛巾给自己擦汗。 汗出的多,风扇就不敢多吹,这样矛盾的结果,就是两个风扇开着低档位,从它们前面走过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风让汗水加速蒸发的那点凉意。 池迟的双臂一直保持着端在胸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一本书稳稳当当地顶在她的头上,汗水从她的额头沿着脸部轮廓流下,她连眼睛都不眨。 这幅模样看在别人眼里都真的是大写的辛苦,教练看了眼时间,走去墙边拿起了两个水杯。 “休息会儿吧,你先喝点水。” 此时,女孩儿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听见教练的命令才停了下来。 拿下来自己手上的书,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教练把水给她送到手边的时候池迟也不忘了向教练道谢。 “剧组那边跟我提过,对你的训练要求是能穿着厚重的礼服举着手臂不动一直走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按照现在的训练,你很快就能达到要求了。” “辛苦陈老师了。”女孩儿喝水喝到一半,放下水杯规规矩矩地道谢。 “没事儿,我就随便说说,你接着喝水吧。” 小姑娘汗水流得好像人都要化了一样,这样还完不成任务不是搞笑么?她们只是拍摄前的训练,又不是铁人三项。 虽然教练觉得这个小姑娘的韧劲儿很像是练铁人三项出身的。 “明天开始我们开始学点别的动作了。”看着小丫头乖乖地大口大口喝水,教练又忍不住没话找话。 教练也是没办法了,已经一个礼拜了,这个叫池迟的小姑娘训练的时候就跟没长嘴似的,倒把教练自己给闷住了,一上午一上午的沉默,教练要是不自己没话找话说那非要憋出毛病来不可。 作为一个舞蹈私教,陈教练那也是调教过不少大小明星的。大明星那种所谓“高冷”的居多,其实就是在娱乐圈里混久了,怕说错了话再被他们这些混迹娱乐圈的教练传出去而已,就算是这样,他们练习的时候感觉枯燥了还会要求放个音乐之类的,听相声练仪态也不是没有。 不是那么有名的腕儿们就比较有特点了,要么很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要么脾气很大,无论男女都恨不能左脸上贴着“老娘很红”,右脸上糊着“都是垃圾”。后面这种,基本上合作过一次就会被陈教练拉进黑名单。 那些小透明倒是更有趣一些,也是跟陈教练接触最多的服务对象,他们个个嘴甜话多,摆着姿势的时候嘴都不闲着,听说她给那谁谁谁当过私教。都恨不能从她嘴里把人家的祖宗八代婚丧嫁娶的往事给扒拉出来。 以上几类,池迟真的都不是。 “好的,老师,那以后就要更麻烦您了。”喝完水的池迟笑了一下,陈教练下意识也跟着笑了一下。 然后小姑娘就放下水杯,默默地面壁活动筋骨去了。 陈教练:“……” 她看性子怎么也不是个高冷的呀,笑得也甜,训练也乖,就是不说话,就是跟个参禅的老尼姑一样不说话!她根本不在乎你有什么资历,你教过谁、跟谁有交情都跟她没关系,只单纯地把你当老师敬着,不卑不亢地当个乖巧的学生。 习惯了娱乐圈里的某种特有的“聒噪”,碰见了池迟这种,教练只能安慰自己是在“修身养性”了。 这就是池迟的“训练”生活的一部分。 自从住进这里,她每天早餐喝牛奶吃鸡蛋,上午练完一个半小时的走路再练习一个半小时的民族舞蹈基本动作,中午吃牛排或者鱼排加蔬菜,下午做增肌训练或者学习瑜伽,晚餐要喝蛋白粉,隔一两天晚上还有有人专门辅导发音矫正台词里面的小问题。 她自己也给自己布置了功课,早起的慢跑和打拳,睡前还要再看看费泽、安澜、柳亭心或者顾惜早前的作品,做一下笔记。 整个酒店位于城市的郊外,《女儿国》剧组包下其中的一栋楼作为拍摄前的集训场地,池迟是整个剧组中最早开始集训的演员,这个时候剧组跟酒店的包楼协议还没开始,只有她和几位教练以及先期工作人员提前来包了几个房间住着。 跟以前离开影视城拍戏的时候一样,韩老板隔个几天就会打电话过来问池迟过的咋样,衣食住行全部都是她关心的方面。现在池迟要联系的人又多了一个顾惜,和嘘寒问暖的韩萍不一样,顾惜打电话来根本就是为了吐槽加减压的。 开口骂投资方的要求多么脑残,闭口说剧组的筹备多么繁琐,第一次担当制片人的顾大影后在人前明明是满心满眼的踌躇壮志,对着池迟她吐出来的全是大把大把的苦水。 “就几件衣服的事儿!还要我自己亲自去看!这都现代社会了啊,发个视频发个图片分分钟的事儿啊!我掏钱的都不担心,他们赚钱的还要跟我这计较那么多啊!”说的是顾惜在戏里要穿的一套女王的大礼服,找了广东的几个老师傅手工制作了半年,现在要交货了,老师傅们坚决要求顾惜自己去试穿取货。 “那就去呗,不合适了再改,总好过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时间耗上了,结果要用的时候才发现不满意,手工的衣服最挑细节了。” “好吧。”顾惜仿佛是答应割自己大腿肉一样地规划着自己的行程表说道,“挤出一天去看看,啊啊啊啊!又是坐飞机当天往返!我忙得晕头转向了,对了,你在干嘛?” 池迟慢悠悠地说:“喝牛奶,看电影,做笔记。” 顾惜羡慕嫉妒恨。 “等你红了,我天天给你搞一大堆通告,忙死你。” “唔,还早着呢。”池迟动了一下鼠标,一阵男女缠绵的声音从笔记本电脑里传了出来。 顾惜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在看什么电影?” “《爱是三百六十天的秘密》” 顾惜:“……不是吧?” 池迟用手扶了一下耳机,嘴角撩起了一抹笑。 “就是你的电影处女座啊,正好看到男主角抛弃你,你和男配在……” “好看么?”顾惜打断了池迟的话。 女孩儿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导演在拍摄的时候还是挺有想法的,故事的逻辑结构挺有趣,就是你这个人物跟男主在情感交流上差了一点,情感发展不够水到渠成……” 其实就是当时初涉电影的顾惜演戏只靠灵气,那位男主的演员表演的时候用力过猛,各演各的就导致他俩的感情戏看起来有点尴尬。池迟已经是在努力地在找修饰词,想把这个电影形容的不是那么的糟糕。 以情感为卖点的电影,如果不能让观众们认可其中的情感,那基本上就会被人们定义为烂片。事实上这部片子的评分在顾惜饰演的所有作品中排名倒数第二,排第一是她客串的一部圈钱的低俗喜剧电影。要不是当年的女主角如今的顾惜正如日中天,这部题材恶俗的三角恋电影早就该像其他那些要口碑没有要票房没有要关注度也没有的烂片们一样沉入电影的漫漫长河里淹死了。 “谁问你电影怎么样了?”穿着浴袍的顾惜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她喜欢住在酒店的最高层俯瞰脚下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看着窗外风景再和一个谈得来的小姑娘说几句睡前的闲话,是她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 她找出了一根烟,只放在唇边闻着。 “我是问你我的身材啊,那时候我腰围才一尺七啊,现在就算努力健身,腰围最细也才一尺九啊,你知道一尺九和一尺七的区别么?对我来说,就是轻熟女跟少女的差别……我的戏路啊,就是这么越走越窄……” 池迟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听见里面还有一小半牛奶,啜着吸管喝了两口:“一尺七的腰肯定演不了女儿国的女王啊,太羸弱了,演蛇精还差不多。” 手扶着窗框,女人把手里的烟撇在了地上:“那我就不拍《女儿国》了,我拍《蛇妖奇谭》,我演个妖艳动人的妖精。” 娇艳的脸庞倒影在玻璃上,顾惜五指张开抬起、嘴猛地裂开、在雪白的牙齿之间吐出一小点舌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就像是一个深夜里要吃人的蛇精。 “那我演葫芦娃么?” 蓝牙耳机里传来池迟带着笑意的声音,顾惜的脸猛地僵住了,玻璃上映着她的脸,定格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模样,让她瞬间想起了动画片里那锥子脸。 “谁说你演葫芦娃了!不对,谁说我要演动画片里的蛇精了?你、你、你……”